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承德殿内。
所有人都懵了。
要国师一条胳膊?
这纪宁疯了吧!
这已经不是赌约了,这是不死不休的挑衅!
呼延博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继而是不敢置信的震怒。
他死死地盯着纪宁,浑浊的老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纪宁仿佛没看到他吃人的眼神,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若赢了,要国师你一条胳膊。”
“你!”
呼延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纪宁的手都在哆嗦。
他纵横北莽数十年,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然而,大周的官员们却炸开了锅。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兴奋。
“好!”
“说得好,纪世子威武!”
“就该这么对付这帮蛮子!让他们知道我大周的厉害!”
“哈哈哈,国师,你敢不敢应?”
“就是,刚才不是还挺嚣张的吗?怎么现在怂了?”
嘲讽声、起哄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呼延博。
刚才被呼延博压制下去的憋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管他能不能赢,光是纪宁这股子狠劲,就足以让他们扬眉吐气!
柳如烟站在人群后,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死死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这个纪宁,永远都这么疯狂,永远都这么出人意料!
他这是在把所有人的路都堵死,也把自己的路堵死!
赢了,固然痛快,可若是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呼延博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当然不敢答应,他堂堂北莽国师,岂能拿自己的胳膊当赌注?
可若是不答应,他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威势,瞬间就会土崩瓦解,沦为整个大周的笑柄。
进退两难!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眼神阴冷地扫过纪宁。
“纪世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老夫这条胳膊了。”
“老夫这条胳膊,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碰的。”
他这话,明着是拒绝,暗着却是在贬低纪宁的身份。
满朝文武的嘲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怒目而视。
纪宁却笑了:“哦?”
“这么说,国师是觉得,自己的胳膊,比不上我大周文坛的颜面?”
“还是说,国师觉得,自己的胳膊,比不上我大周的国威?”
“又或者,国师觉得,我纪宁,不配跟你赌?”
一连三问,句句诛心!
呼延博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发现自己又掉进了这个年轻人的语言陷阱里。
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是错!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呼延博腰间突然传来呛啷一声。
他猛地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狠狠地插在了面前的地板上。
那是一柄造型古朴的弯刀,刀鞘上镶嵌着狼头,刀柄处缠绕着暗红色的布条,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纪世子,老夫这条胳膊,是用来辅佐我北莽大汗的,不能赌。”
呼延博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但这把刀,可以。”
他指着那柄弯刀,浑浊的老眼里,竟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骄傲,有追忆。
“此刀名为饮血,乃是我北莽开国大汗亲手所赐。”
“当年,我随大汗征战四方,曾用此刀,亲手斩下过三个部落首领的头颅。”
“它代表着我呼延博的荣耀,也代表着我北莽武士的尊严!”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纪宁。
“我若输了,此刀归你。”
“这柄代表了我毕生荣耀的刀,难道还抵不上一条胳膊吗?”
这话一出,大殿内再次响起一片哄笑和鄙夷之声。
“哈哈哈,笑死人了!”
“一条胳膊换一把破刀?这蛮子算盘打得真精!”
“什么荣耀,我看就是一块废铁!”
“纪世子,别答应他,不能让这老狐狸占了便宜!”
官员们纷纷开口,生怕纪宁吃了亏。
龙椅上的皇帝也微微皱眉,觉得呼延博这番说辞,未免太过无赖。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纪宁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把刀,片刻之后,竟然点了点头。
“好。”一个字,干脆利落。
“就依国师所言。”
满殿的嘲讽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纪宁。
他竟然答应了?
黎川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蠢货,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用自己的下跪认错,去赌一把破刀?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血亏!
呼延博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纪宁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重新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好,纪世子果然爽快!”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他侧过身,对着那个始终闭目养神的杜子衡,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先生,有劳了。”
杜子衡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纪宁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纪宁却毫不在意,反而冲着杜子衡微微一笑。
“杜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般狂妄无礼的态度,让杜子衡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严。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他甚至懒得再看纪宁一眼,只是负手而立,望着殿外的一轮明月。
“既然你急着出丑,那老夫便成全你。”
“听好了。”
“就以这天上的月为题,作诗一首。”
“香,可以点了。”
话音刚落,立刻有太监捧着香炉上前,点燃了一炷香。
青烟袅袅,在大殿内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以月为题!
这是诗词中最常见,却也最难写的题目。
古往今来,写月的佳作,汗牛充栋。
想要在这种题目上出彩,难如登天!
更何况,评判之人还是诗圣杜子衡!
黎川脸上的喜色,已经再也掩饰不住。
他仿佛已经看到,纪宁抓耳挠腮,丑态百出,最后在一炷香燃尽后,跪在地上,像狗一样磕头的场景。
大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站在大殿中央的年轻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香炉里的青烟,已经烧掉了短短的一截。
纪宁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沉思。
呼延博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
他身旁的蛮夷使臣们,也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装模作样!
一个纨绔子弟,还想跟诗圣比诗?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就在众人以为纪宁已经黔驴技穷的时候,他却突然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炷香,也没有去看那轮月。
他只是转过头,目光直视着那个孤高自傲的杜子衡。
“等等。”
他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杜子衡缓缓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不耐。
“怎么?现在想认输了?”
“晚了。”
纪宁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认输?不。”
“我只是觉得,这样比,太没意思了。”
“太慢,也太麻烦。”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
没意思?
慢?
麻烦?
他到底想干什么?
纪宁无视了众人惊愕的目光,只是盯着杜子衡,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你出题我作诗,然后你来评判,这不公平。”
“万一你故意刁难,说我的诗不好,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杜子衡闻言,气极反笑。
“笑话,老夫一生评诗无数,何曾有过偏颇?”
“你是在质疑老夫的人品?”
“不敢。”纪宁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我只是想让这场比试,变得更简单,也更公平一些。”
他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刻陡然一变。
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纨绔世子,而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杜先生,不如这样。”
“你我二人,就以这月为题,各自作诗一首。”
“然后,让这满朝文武,让这天下人来评判。”
“若是我的诗,比你的好就算我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