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刚刚还沸腾的承德殿，瞬间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看看纪宁，又看看那位须发皆白，宛如神仙人物的杜子衡。
疯了。
这个纪宁，一定是彻彻底底地疯了！
让杜子衡当裁判，评论好坏，已经是九死一生。
现在，他竟然要和诗圣杜子衡同题作诗，再交由众人评判？
这是什么？
这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砸！
不，这是主动把自己的脑袋，伸到铡刀下面去！
杜子衡是什么人？
大周诗坛三百年的第一人！
他的诗是文人学子们挂在嘴边，刻在心里的圭臬！
纪宁呢？
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世子！
就算他刚刚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表现得再惊艳，那也只是口才。
作诗是另一回事！
那是需要真才实学，需要底蕴积累的！
短暂的死寂之后，大殿轰然炸开！
“纪世子，不可！”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第一个站了出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他是吏部尚书王德忠，一辈子忠君爱国，最是看重朝廷颜面。
“杜先生乃我大周文坛泰斗，你怎能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
王德忠急得跺脚：“是啊，纪世子，三思啊！”
“这已经不是比试了，这是对杜先生的羞辱！”
“快向杜先生道歉！”
满朝文武，几乎所有人都站到了纪宁的对立面。
他们不是针对纪宁，他们是怕。
怕大周王朝的脸面，在今天被彻底丢尽！
输给北莽国师，已经够丢人了。
若是再搭上一个诗圣，那大周文坛，将彻底沦为天下笑柄！
龙椅上的陛下，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看着纪宁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失望。
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太气盛了。
他以为赢了黎川，驳倒了呼延博，就可以目空一切了吗？
坐在呼延博身旁的拓跋宏，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
他用北莽语对着身旁的副使低声笑道：“这个纪宁，比我想象的还有趣。”
“他这是嫌大周的脸，丢得还不够快啊。”
副使们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笑。
他们看向纪宁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上蹿下跳，自取其辱的猴子。
然而，有两个人的反应，却比其他人更加激烈。
黎川往前踏出一步，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纪宁，你闹够了没有？”
“你以为这里是你们北王府的后花园，可以任由你胡来吗？”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提出这种必输无疑的比试，究竟是何居心？”
“你是想用自己的愚蠢，来衬托这蛮夷国师的文采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想让大周在天下人面前，颜面扫地！”
这话说得极重！
几乎就是把一顶通敌的帽子，扣在了纪宁的头上。
不少官员闻言，看向纪宁的眼神也变了。
是啊，这比试太不合常理了。
明知必输，为何还要上赶着去送死？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在众人疑虑之际，一道清冷而怨毒的女声，幽幽响起。
“黎将军说得没错。”
柳如烟从人群后方缓缓走出，她那张曾经让纪宁痴迷的脸上，此刻挂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先是对着龙椅上的皇帝，盈盈一拜。
“陛下，臣女以为，纪宁此举，用心险恶至极！”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他先是用一条胳膊，逼得国师不得不应战。”
“现在又故意提出与诗圣比试这种荒谬的赌局。”
柳如烟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在纪宁身上。
“他分明就是想输！”
“他想输给呼延博国师，然后当众下跪，将我大周的尊严踩在脚下！”
“我甚至怀疑，他根本就和这北莽使团串通好了，演了这么一出双簧！”
“目的就是为了羞辱我大周！”
轰！
柳如烟的话，比黎川的更加歹毒，更加诛心！
如果说黎川只是怀疑纪宁的动机，那柳如烟就是直接给他定了罪！
勾结蛮夷，祸乱朝纲！
这八个字，足以让任何人万劫不复！
“柳如烟，你血口喷人！”
不等纪宁开口，他身后的一名北王府亲信，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柳如烟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悲戚地望着陛下。
“陛下明鉴，纪宁早已不是当初的纪宁，自从他休了臣女之后，便性情大变，行事乖张，如今更是做出这等叛国之举，臣女实在是为我大周的江山社稷担忧啊！”
她说着，竟是掩面而泣，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贞模样。
好一番颠倒黑白，好一张伶牙俐齿！
黎川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不愧是之前能将纪宁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这份心机和手段，果然厉害。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纪宁身上。
有怀疑，有审视，有愤怒，也有鄙夷。
四面楚歌！
然而，纪宁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甚至笑了，那笑容，很淡，很冷。
他先是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黎川。
“黎将军。”纪宁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记得，第一局文斗，我曾经问过，你是否愿意替国出战的吧？”
黎川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又如何？”
“结果呢？”
纪宁的嘴角微微上扬：“结果你拒绝了。”
“你不仅拒绝，还被人当众嘲讽，说我大周无人，只会内斗。”
黎川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耻辱！
纪宁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你丢的是你自己的脸，是我大周的脸！”
“我站出来，是为了把这个脸面，从蛮夷手里，重新挣回来！”
“而你呢？”纪宁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刺黎川的内心。
“你不敢再战，却在这里对我百般阻挠，甚至污蔑我通敌！”
“黎川我问你！”
“你到底是怕我输了丢人，还是怕我赢了，显得你这个新晋将军，太过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