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的掌声清脆而突兀,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柳家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上,发出滋啦一声,只剩下呛人的黑烟和一片死寂。
他脸上的笑容,在众人眼中,比阎王殿里的勾魂使者还要可怖。
“纪世子……”
柳问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而嘶哑。
他想挤出一个笑,可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扯动的嘴角比哭还难看。
柳如烟浑身一震,猛地回头,当她看清来人是纪宁时,那刚刚因为想到黎川而亮起的眼眸,瞬间被滔天的恨意与不甘所取代。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撕裂的宫装挂在身上,金钗斜插在散乱的发髻里,像极了一个疯妇。
可即便如此,她骨子里的高傲也不允许她在纪宁面前示弱。
“你来做什么?”
她尖声质问,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来看我的笑话吗?纪宁,我告诉你,你别得意得太早!”
纪宁像是没听到她的质问,目光饶有兴致地从柳问那张惨白的脸,扫到柳夫人狰狞的表情。
最后才重新落回柳如烟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看笑话?不。”
纪宁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本世子是来提醒你们,三日期限,今日已是第一日。明日此时,第一口棺材,会准时送到府上。”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当然,也是来听听,你们柳家,还有什么高招。”
他瞥了一眼柳如烟,语气里满是戏谑。
“刚刚听柳小姐的意思,是找到了新的靠山?黎家的黎川?不错,的确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双。”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柳如烟的心里。
她最不堪的一面被他撞破,她最后的指望被他当成笑话,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纪宁!”
她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以为你赢了吗?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迫我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色厉内荏地威胁道:“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再敢羞辱我,再敢逼迫柳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你宁王府!”
这话一出口,连旁边的柳家叔伯们都愣住了,脸上露出了荒唐的神色。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以为纪宁是来请她回去的?
果然,纪宁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他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不大,却充满了无尽的鄙夷和嘲讽,在死寂的庭院里回荡,敲打着每一个柳家人的耳膜。
“回宁王府?”
纪宁笑得肩膀都在微微抖动,他向前一步,逼近柳如烟,那双深邃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
“柳如烟,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还是说,你这脑子,和你的人一样,除了自作多情,就没别的用处了?”
“我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像腊月的寒风。
“我纪宁,今日不是来与你柳家商议退婚,而是休妻!是把你柳如烟,像一件垃圾一样,从我纪家的门里,彻底地,干干净净地,扔出去!”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柳如烟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决绝刺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如纸。
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对她百依百顺,将她视若珍宝的男人,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你……你骗人!”
她嘴唇哆嗦着,兀自嘴硬。
“你现在硬气,不过是仗着陛下的一时圣眷!”
“纪宁,你别忘了,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你别到时候,再跑回来求我!”
“求你?”
纪宁冷笑一声,那笑意里,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他环视一周,目光从柳家每一个人惊恐的脸上划过,最后,一字一顿地宣告了他们的死刑。
“从今天起,我纪宁,与你柳家,不死不休。”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柳家这棵百足之虫,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是你们的脸皮厚,还是我宁王府的棺材多。”
不死不休!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天雷,轰然劈下。
柳问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若不是旁边的族人扶住,他已经瘫倒在地。
柳夫人李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她看着纪宁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这不是威胁,这是审判。
“你不是说你跟黎川情投意合,他会为你赴汤蹈火吗?”
纪宁不再看他们,转身向外走去,只留给他们一个决绝的背影。
“你尽管去找他。”
“他若是真愿意为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出头,拿出真金白银来填平这个窟窿。”
“就算我输。”
话音落下,纪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阳光重新照进院子,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意。
整个柳府,一片死寂。
良久,柳夫人李秀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猛地扑向柳如烟,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芒,那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癫狂。
“烟儿!你听见了吗?你听见纪宁说的了吗?”
她抓住柳如烟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他让你去找黎川!这是唯一的活路了!你快去啊!”
“对对对!”
柳问也像是活了过来,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女儿面前,脸上满是哀求和算计。
“烟儿,我的好女儿,爹求你了!现在只有黎家能救我们了!”
“你救过黎川的命,他不能见死不救!你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柳家的叔伯们也围了上来。
“是啊,如烟,快去吧,就当是为了我们柳家上下几十口人!”
“只要你和黎川的婚事定下来,纪宁那边,总会有办法的!”
一张张或焦急,或贪婪,或虚伪的脸,将柳如烟团团围住。
她看着这些前一刻还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亲人,此刻又将她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觉得无比的荒谬和可笑。
她的心,早已在纪宁那句不死不休中,彻底沉入了冰窖。
但她没有选择。
纪宁已经把她逼上了绝路,而黎川,是这条绝路上,唯一可能存在的出口。
她缓缓点了点头,在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声中,脸色却是比死人还要难看。
而另一边,走出柳府的纪宁,并没有直接返回宁王府。
“世子,咱们这是去哪?”
赵武跟在身后,脸上还带着解气的笑意。
“您刚才那几句话,真是太痛快了!我看那柳侍郎的脸都成猪肝了!活该!”
纪宁没有笑,他脸上的冰冷在走出柳府大门的那一刻,便化为了更深沉的冷厉。
“去一个地方,斩草,要除根。”
他淡淡地开口,翻身上马。
“柳如烟不是自诩医术高明,救过太后,救过黎川吗?”
“那我就先断了她的这条根。”
他双腿一夹马腹,朝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里,住着整个大周朝,医道一途,泰山北斗般的人物。
御赐医道圣手匾额的,孙思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