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谋杀。
虽是早已知道零星的事实,但被马毅证实,唐筠还是心头发紧: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谋杀。
张左的介入,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
当天晚上,唐筠没有睡好。
她把马毅发来的杨如礼那天晚上复述的原话,一遍一遍的仔细看着。
她甚至要求勒昆扮演马毅,自己扮演杨如礼,两个人一遍一遍对话,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睡吧,小筠,明天咱们再想吧。”心疼她晚睡,勒昆劝道。
“最后一遍!再来最后一遍。”唐筠求道:“这一次倒过来,你来扮演杨如礼,我来说马毅的词。”
“好吧。”勒昆无可奈何地应道。
————————————
“留校我就不说了,陈意涵死了,他伤心,我就不伤心吗?陈意涵,也是我一直爱着的人!这你是知道的!你还帮我去打听她,对不对?他张左说抢就抢,问过我一句没有?他跟陈意涵谈恋爱,我每一天都在痛苦中煎熬,他可怜过我一下没有,你们问过我一句没有?那怕就算是在陈意涵眼里,我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沙粒,她宁愿死,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一眼!”勒昆机械地念着杨如礼的台词。
“杨如礼,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唐筠念着马毅的词。突然她停住了。她思索着说道:“等一下——这段你再念一遍?”
见她若有所得,勒昆也兴奋起来,于是他放慢了速度,加上感情又念了一遍:“……..那怕就算是在陈意涵眼里,我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沙粒,她宁愿死,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一眼!”
唐筠闭上了眼睛听着,竭力让自己沉在感受中。
勒昆念完了,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我知道了!是这句——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正眼看我一眼!”
勒昆直起身子,与唐筠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天哪,陈意涵死前,和杨如礼有过交流??”勒昆惊道,他的眼里放出光来:“我们一直以为这是杨如礼的自怨自艾!但其实这是一句情况描述!”
“是的!我们都能听也来,张左肯定也听出来了!”
“杨如礼和陈意涵的死有关系?”唐筠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对,正因为如此,张左才做了这么大的局来对付杨如礼!”
————————————
在S市的最后一天。
墓园在郊外,天洁陪着勒昆和唐筠一大早就出发,接近中午,才站在张左的墓前。这是唐筠的心愿,她一定要来看一看张左。
时近中午,温暖的阳光晒在安静的墓园里,只能听到了有不知名的鸟儿在远处啾啾。唐筠抱着大束的百合花。默默地站在墓前,凝视着墓碑上张左的照片,内心里翻涌着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张左,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百感交集的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流,也说不清是为张左还是为了自己而流。
“谢谢你们还记得张老师。”天洁轻声说道。她带着一些好奇打量着旁边的两个人。这个女生她还有印象,张左老师跟她讨论过,说这个女孩子很有灵气——但再被欣赏,也不至于这么动感情吧,还千里迢迢过来专门找到自己要前来拜祭。没有搞错的话,张左在去K省之前,压根就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吧。
“张左老师的后事是你打理的吗?”勒昆问道。
天洁点点头:“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们几个学生,还有他的一些朋友都参与了。其实张左老师很有忧患意识,身后事怎么安排,他是做过规划的,甚至墓地都是他选定了的。”
勒昆瞪大了眼睛:“什么?你是说张左提前安排了自己的后事?”
天洁喘了口长气,苦笑道:“你这个问题已经无数个人问过我了。我也回答过无数遍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在去年,我们学生会组织过一次心理沙龙,专门讨论死亡。我们的主旨是直面死亡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在那次沙龙里,大家被要求写一封遗书,真实地交待身后事。张左老师做为嘉宾参与了这个沙龙,也写下了一封遗书。只是万万没想到,隔不了一年,张左老师竟然真的用到了这封遗书。”
“是吗?在那种场合写遗书不奇怪,奇怪的是遗书里实实在在安排好了自己的墓地。”勒昆仍是满腹狐疑。
“是,在沙龙里,当时就有人提出这个疑问。我还记得张左老师笑嘻嘻地回答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个人想得远,所以就连墓地都选好了。”天洁回忆道。
勒昆突然转到旁边去,去看旁边的墓地。
这一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僵在那里,瞪大了眼。
唐筠也跟了过去。她也呆在了原地。
旁边的墓碑上貼着一张巧笑嫣然女孩子的照片,女孩名字清晰可见:陈意涵。
“怎么啦,你们在看什么?陈意涵是谁?”天洁好奇地跟了过来,问道。
————————————
唐筠怔了许久,忽然拿出背包,打开了绿色的笔记本,翻到张左绝笔的最后一页。
龙飞凤舞的笔迹写着那一首小诗:
在那些无眠又深沉的夜里
你总是看向窗外 若有所待
谁会来呢?窗外没有别人,
窗玻璃里倒映的人像是你自己
在这首小诗的旁边,是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女孩子长发笑眼,和照片上的陈意涵颇为神似。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他画下这幅画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终于会在一起。”唐筠怔怔低语。
“他画的是他和陈意涵?......”勒昆拿过笔记本,仔细地看着那一男一女的画像。
“这是什么?”突然,他指着着女孩子衣领处,惊问道。那里有一串细小的数字,隐藏在衣领的褶皱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以前就发现过,但是因为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就没再多想......这是有什么意思吗?”唐筠语声颤抖。
“D22——48976”勒昆喃喃念了出来:“这一串数字意味着什么?”
“D22——48976。”一旁的天洁跟着念了一遍,说道:“48975是张左老师的墓碑顺序号啊——”迎着勒昆和唐筠的眼神,她肯定地说道:“这里的墓碑都是一模一样,我又是路痴,全靠记着编号,才能找到。”她指向墓碑的左下角,果然在那里印着一串数字:D22——48975。
那么——他们一起看向陈意涵的墓碑,果然,陈意涵墓碑上同样的位置刻着一串数字:D22——48976。
“这怎么可能?”勒昆不可置信地低语。
唐筠也看着他,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是?”
“他安排好了一切,他甚至还把陈意涵的墓碑号写在笔记本上。,就象是预知到自己的死亡,并且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这就是他安排的,莫非他竟然真的是自杀?”
唐筠短促地啊了一声,再说不出话来。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和杨如礼之间的对峙到底又意味着什么?
而旁边的天洁惊讶地问出了声:“张左老师不就是自杀吗?不是说食用了有毒的野生菌,产生幻觉激发了自杀意愿吗?”
沉默,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风袭卷过墓地,拂动了墓棺上放着的鲜花,发出呼呼的声响。
————————————
三个人站在墓前,各有所想。张左其人所做所思,完全不在预料中,三个人都各有困扰。
沉默中,勒昆蹲下身来,仔细地观察着陈意涵的墓地。
在墓碑下有一个小型的石棺。理论上来说,当骨灰放进去之后,工匠们一般都会先用强力胶来做封口,避免里面放着的骨灰受潮。但也不会封得太认真,毕竟死者已逝,谁不会再去打开石棺来检验。
勒昆试着用手轻轻地推了推棺盖,果如他所料,并没有用多大的劲,棺盖竟然移动了。这说明,在此之前,有人已经清走了封棺口用的胶。
“窗外没有别人,只有自己!”勒昆沉声说道:“答案就在这里!”他一使劲,在另外两个人的惊呼声中,棺盖竟然被推开了。
果然,就在石棺之中,陈意涵骨灰盒的边上,放着一个用塑料袋重重包裹的文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