Ｋ城的冬天非常没有冬天的气质。
十二月末，树还很绿，叶子并没有变黄，甚至还开着黄灿灿的花。太阳光更是醺醺然，晒在身上，暖得人昏昏欲睡。
赵硕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棵果树下烤太阳。沏了一壶普洱茶喝着，正惬意，门口保安打来电话，说门口有个警察要找他。
警察吗？赵硕打起精神，迎了出来，果然门口站了一小警察，腰板挺得笔直，一脸的严正不可侵犯的劲儿。看起来似曾相识。
“你好，我是勒昆。一周前有人在你林海餐园食用野生菌子中毒。你还记得吗？”
赵硕看着眼前的年轻警察，终于对号入座。赔笑道：“警官，是您哦，这事我们自己解决了。”
“我知道，我今天就是来做个回访。”勒昆说，抬脚就往院里走。赵硕赔笑紧跟着。
“这都下午了，怎么还闭门歇客呢？这是不打算接客吗？”
“我们餐园主营私家菜，提前是要订的。”
“今天没人订哦？”勒昆看似无意地问道。
赵硕迟疑了一下，点头笑道：“是，今天没有。”
“没有也不对外？”
“对，私家菜嘛。就注重一个私密的体验感。”
“这个有意思。”勒昆感叹道。他站定了，打量着门口巨大的玉石屏风。
“这屏风是玉做的？”他好奇地问道。
赵硕笑道：“是，缅甸玉，不值钱。”
“再不值钱，这么大一块整玉，也得上百万吧。”
赵硕点着头：“勒警官这眼力，挺准。”
勒昆慢悠悠在院里走着，参观了大包间，小包间，看了休闲区，终于坐到接待厅木桌子前。赵硕带着笑脸陪着走，悄悄观察他的神情，暗自揣测他的来意。上一次菌子中毒，李存江恶意敲诈，朱英俊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许以重金。李存江那边肯定是没问题了。那么今天这个小警察到底为什么来？会不会是个眼皮子浅的主，是打算借身份来占便宜的？不然怎么会一个人来？
巨大的木桌宽约二米，长十五米，来自同一根整木，从缅甸运过来，光运过来都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勒昆抚摸着桌面，久久不发一言。
赵硕赶着过来泡茶：“警官，我泡个好茶给您喝。”
“什么好茶？”
“冰岛？您若是口重咱们就泡班章。”
“还真是好茶，冰岛现在要不要二千一两？”
“勒警官你挺懂行啊，一看就是个爱茶的人。不过，您说的那是去年的价。今年雨水少，茶量小，但是更甜了——得这个数。”赵硕伸出手指，比了个４的形状。
“四千一两？”勒昆瞪大了眼睛。
说话间，赵硕把茶具摆好，笑咪咪地点了点头：“对喽——这样，勒警官，等一会儿我送您一片，您带回去尝尝。”
“一片普洱茶标准是357克。哇，那不是得一万多？”勒昆掐着手指算。
“嗨，也不能这么算。自家有茶山，这都不是事儿！”勒昆惊讶的样子把赵硕给逗笑了。他宽容地看了一眼年轻的警察，笑道：“勒警官这么懂茶，以后，您的茶我管了，好茶就是要懂的人一起喝！”
说着，他拿起一片茶，正准备用茶刀撬开，勒昆突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别撬，我可喝不起。”
“嗨，警官开玩笑，就一泡茶！您不来我也要喝。”赵硕还在笑。
勒昆一脸认真：“一泡茶十克，那就是四百快。我喝不起。”
赵硕的茶刀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赵老板，你一个月的房租是多少？”
“还好吧。”
“那一个月的人工呢？”
“还好，还好。”
“赵硕，现在是警察问讯，请您配合。”勒昆板着脸，从包里掏出一本记事本。
赵硕愣住了。
“房租、人工、水电，你一个月的花销是多少？装修，绿化又是多少？你这么多的好东西，投资是多少？你说你做的是私房菜，平常都不接待散客，那么你一个月能订几桌？都什么人订？一个月的流水是多少？我看到你的餐厅注册已有两年，这两年你靠什么维持经营？”
赵硕冷汗淆淆而下。嗫嚅着口不能言。
“还有，你跟朱英俊是什么关系？或者说朱英俊跟这个餐厅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刚才那些个问题，赵硕还能应付的话，那么这个问题如同一个炸雷，炸得赵硕魂飞魄散。
这个小警察是怎么回事？朱英俊不是打了包票，说上上下下都有人吗？上一次李存江的报警不是也达成一致，自行解决了吗？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河边走多了必是会湿鞋啊，赵硕也不是没有设想过有一天遭遇到这样的调查。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勒警官，您这是在审问吗？”赵硕问道。
勒昆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赵硕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着问道：“勒警官，您能出具一下调查的公函吗？”
勒昆沉默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言。赵硕松了口气，心里有数了。这小警察，毕竟还是欠缺经验。屋里一片寂静，门外有黑猫不知怎么回事，喵喵地叫着，凄惨得像断了尾巴。
赵硕顺手扔了一个茶杯出去：“别叫了！春天都没到，你他妈急个求！”转过脸来，他带着笑意，客气地对着勒昆耸了耸肩：“抱歉了，勒警官，如果没有调查的公函，那我就只能沉默了。”
“行。我还会再来的。你自己想好吧。”勒昆站起身来冷冷留下一句，转身出了门。
赵硕出了一身冷汗，呆坐在原地，想了一会，拔出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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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办公室里一片喧嚣，人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勒昆，我刚遇到所长，他让你去办公室一趟。”刘勇拍了拍勒昆。他才从外面回来，满头是汗。
十分钟后。勒昆从所长办公室出来了，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座位上，狠狠在桌子上捶了一拳。
“怎么啦？”刘勇问道。
“我被投诉了。”
“啊？怎么的？”
“就是那个菌子中毒的餐厅老板，他投诉我假借调查去敲诈勒索！”勒昆气哼哼的。
“你看，早说了让你别管，是不是？那所长说什么了？”刘勇看着他气哼哼的表情，一时间又好笑又好气。
“所长臭骂我一顿，说我是个人行为，让我立刻停止所有对林海餐园的调查。让我把事情前因后果整理出来，说什么要给投诉者一个结果。还说要在会上讨论，不排除给我处分的可能性，哼！”
“行了，你小子知足吧。所长是气你无组织无纪律。说到底，他还是相信你的。他要不信你啊，你比现在惨一千倍！听我一句话，别管了，有那个精力，我手头这么多事，你分点去做做啊？”刘勇劝道。
勒昆梗着脖，咬着唇，倔强地说道：“赵硕有问题！林海餐园有问题！”
“证据呢？”
“我会有的！”勒昆大声道。
“你个犟驴！”刘勇无奈地在他后脑来了一巴掌。
勒昆抿着嘴坐着，腰背挺得笔直，确实就是犟头犟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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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坐多久，办公室有个同事举着一个文件喊道：“谁有空去一监送下这个文件？我走不开！急！刘勇，你去？啊，你去不了？小张？你呢？记录没做完？”他一转脸看见了兀自气鼓鼓坐在那里的勒昆，伸手拍了拍他：“小勒，你坐这干啥？没事你跑一趟！”
勒昆拿着文件正要出发，同事扔了一把车钥匙给他：“开公车去，现在不是高峰，开车快。”
刘勇凑了过来：“去一监你得路过春雨路，春雨路交警二大队正在查酒驾，你见着我弟跟他说周未给我乖乖回家，少作怪。”
刘勇的亲弟弟在交通二大队当交警，他们这一家子都是警察。
勒昆应承着，去开公车。这张公车就停在场院里，理论上是谁用车谁要填用车申请。但急起来这个申请往往也就来不及，事后想起来，能补就补一补，忘了也没人说什么。
勒昆开车出了门，一边开车一边还想着被所长批评的事，拍着方向盘暗自生气。虽然不是交通高峰，路上也是车流茫茫，更觉烦躁。旁边突然有一张车猛地别了过来，硬插到他前面。勒昆猛地一踩刹车，差点没撞到它屁股上。接着，前车就开始恶意踩刹车，一下又下一下，本来就烦躁的勒昆恼怒不止，他一把方向拉到旁边，加速超车，又一把方向拉回，硬插回到它前面。超车时，勒昆快速看了司机一眼，对方是个光头大汉，正探着头，指着自己国骂连连。
车上有一罐红牛，不知是前面哪个用车的人忘记的。烦躁中的勒昆随手打开，一口气喝尽。隐隐约约觉得味道有点奇怪，但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也没怎么太在意。
到了春雨路，果然看见前面的车排起了长龙。交通二大队正在查酒驾。
远远一个交警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酒驾检测仪。勒昆一看，那不正是刘勇的弟弟刘涛？去刘勇家吃饭的时候见过。
他把头探出车窗，跟刘涛打招呼：“刘涛，你值班呀？”
刘涛靠近来，笑了：“勒昆啊，你去哪儿？”
“一监送文件。对了，你哥说让你周末回家。”
两个人正说着话，后车光头大汉叫了起来：“怎么地？熟人就不检查啦？”
刘涛转头瞪了他一眼：“检查啊，谁说不检查！”
把检测器凑到勒昆嘴边：“来，吹一个。”
勒昆笑了笑，凑着检测器吹了一下。
检测器变成了红色，刘涛也变了脸色：“你喝酒了？”
勒昆懵了：“没有啊，这怎么可能？你这检测器是不是坏了？”他对着检测器再次吹了一下，没错，果然还是红色。
“我录着像呢啊！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你们对熟人就搞特权。”光头大汉举着手机，边录边说。
“手机关了！”刘涛对着后车吼道，转脸认真地看着勒昆：“勒昆，你现在需要跟我去做定量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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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发生的事，如同恶梦一样。无数次午夜回想，勒昆仍然觉得不真实。
吹管测试，血液中酒精含量超过80毫克／毫升，不仅仅是酒驾，勒昆甚至达到了醉驾。现场有检测员抽取了血样，要进一步送到医院去再次检查。
勒昆茫然地站在检测台前，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出现的喝醉的状态，有些恍惚有些晕乎，胃里翻江倒海，极其难受。
而光头大汉一直举着手机紧跟着他们，录着全程。一边录他一边对周围的人解释：他们认识！我倒是要看看，熟人能不能禀公执法。
周围的人深以为然，纷纷应和，更多的人掏出手机。
“别录了！”勒昆几乎是本能的低吼道。
光头大汉直直把手机怼到了他的脸上：“酒驾还有理了？我就得曝光这种行为！”
刘涛使劲摁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冲动。
仅存的一丝理智提醒着他，他忍耐地咬着牙，几乎是企求一般低声说道：“别录了……我在执行公务……”
光头大汉大声喊道：“他说他是警察！执行公务！警察了不起吗？执行什么公务要喝酒？你们看到了吗？他们认识！”
勒昆抬手使劲一拔，他的手机摔在了地上。
光头大声叫骂着，更多的手机怼了过来。
群情激奋，勒昆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眼见舆论哗然，交警二大队的带班领导一脸严肃地站到各种款式的手机前，如同进行一场新闻发布会：“我们谨守法律法规，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枉顾法纪。我们欢迎广大市民监督，我们也能承担得起广大市民监督。”
勒昆再也忍不住，蹲在路边，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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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枉顾身份、醉酒驾车、知法犯法。吊销驾驶证，十五日拘留。
在数据面前，在舆论面前，勒昆的所有解释都如此苍白无力。他醉驾的视频已经被传到了网上，网上都是一片对交警二大队的赞美：熟人又怎样？警察怎么样？禀公执法，无一例外。同时一边倒对他的声讨，哪里的警察？敢这么嚣张？是有什么后台吗？他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职业优越感！必须人肉他，让他承担责任。
很快勒昆所在的派出所就发布声明：绝不姑息纵容，严惩违法违纪者！
舆论再一波：
我们的安全有你们守护！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为大义灭亲的派出所、交警二大队点赞！
舆论已经反复几轮，一轮比一轮热度高。
舆论之外，还有无数人等着看后继——就想看看下回分解，到底这个害群之马会有怎样的最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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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到第八天时，刘勇带着一个人来看勒昆。
来人笑容可掬，戴着一幅金丝眼镜，看起来温厚可亲。刘勇说这是市局特聘的心理专家，专程前来跟勒昆聊一聊。
原来舆论发酵，惊动了市局。市局领导一直很重视警队的心理健设，特地聘请了心理专家，不仅参与重大案件的心理分析，也给警员们做情绪压力的疏导。出了这件事，领导特意请心理专家来看看勒昆的状态。
勒昆深知这次谈话对自己的未来至关重要，专家对自己的看法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上级对自己的打算，于是打叠起精神来，认真专注地听着专家的每个问题，仔细做答。又详细描述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尽量说得绘声绘色，乐观从容，想要争取专家的理解。
专家微笑着，并不怎么说话，仔细地听着勒昆述说，又拿一堆表格让勒昆填。
呆了差不了一个小时，专家要离开了，临行时，他微笑地看着勒昆，眼镜后面的眼神慈悲又善良，他说：“放心吧，把自己照顾好，我会根据你的状态做出对你最有利的建议。”
勒昆自认为在专家面前还表现不错，又听专家这么说，少少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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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十五天结束，勒昆从拘留所出来时，所长跟他谈了话。
首先是回应了他的怀疑：你说有人害你，为什么？动机？证据？是怎么害你的？二大队查酒驾是有人安排的？让你去送文件是故意安排的？你说车里的红牛有问题，我们车里每一个缝隙都找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红牛——勒昆，那天我批评了你。你心情不好我理解，但被批评了就放纵自己的情绪，你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你还配做一个警察吗？蠢到自爆身份，你是觉得这个职业不够被你抹黑吗？”
勒昆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所长说：现在视频满天飞，人人都在等后继。我们派出所、交警二大队都被放在火上烤。你自己考虑吧。
勒昆沉默良久，含泪说：我请求处分。
所长长叹一声：怕不是处分的问题啊，悠悠之口，如何堵住？
勒昆怔在当场。良久良久，他慢慢脱下了自己的警帽，颤抖着手把警帽放在桌子上。低声说道：勒昆请求辞职，离开警察职位。
一大滴滚烫的眼泪砸在了警徽上。
那是2015年一月，新的一年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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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专家是杨如礼吗？”唐筠听得特别仔细，甚至她的表情都随着勒昆的讲述而起伏变化。甚至当勒昆说到不得不离开警队时，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感同身受，他们都是一样，在最好的华年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热爱的工作。
“对，就是杨如礼。”勒昆苦笑道。
离开警队后勒昆追问刘勇，专家怎么给自己做的评价和建议。
刘勇先是不肯说，等喝了几场酒后，刘勇才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专家认定他是表演型加冲动型人格，很难管控自己的行为和情绪，认为对他最有利的安排就是让他离开充满危险刺激的环境。
正是杨如礼这番话坚定了所长放弃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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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就有些奇怪，你说见到杨如礼上楼，引发了你的警觉。我当时还想，怎么会呢？杨如礼这样的大咖亲自上楼，为我做咨询。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原来，你已经跟杨如礼打过交道了。”唐筠说道。
“是，所以他才会觉得我面熟。那是因为我们真的见过。只不过当时我没留胡子，还是个毛头小伙。”勒昆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接着说道：“离开警队后我一直再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得罪了谁？谁要害我？我留在警队对谁最有威胁？想来想去，当时我经手的案子有争议的只有林海餐园。于是我把涉及到的相关人员全都查了一遍，不出意料朱英俊很多宴请是在林海餐园里完成的——而这些宴请，杨如礼经常在场！想不到吧？K城最出名的心理大咖和K城最富有的商人认识多年，交情非浅！”
唐筠听得骇然。半晌才说道：“林海餐园、赵硕、朱英俊、杨如礼……。你是说，他们有问题？可是，到底是什么问题连碰都不能碰？我不明白……。 所以，你的怀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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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昆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旋转着自己手里的蓝色星云，看絮状的迷雾在杯里沉浮。他的唇边浮起了含义莫名的笑容。
“你知道在中世纪的欧洲流行过百菌宴吗？”
看到唐筠有些茫然，他仔细的讲解了起来。
中世纪的欧洲，贫富差异巨大，一方面是普通的老百姓衣不蔽体，生活窘困，而另一方面是贵族们穷奢极欲的生活享受。为了追求感官享乐，当时的达官贵人们流行吃百菌宴。在这样的宴席里面，他们会故意挑选有毒的菌子掺杂在其中，人为追求致幻的感觉，去享受幻觉所带来极乐和愉悦。只有最富有的人和最有权利的人才能参加这样的宴席。每每有人因为服食过量而死去，但更多的人带着享乐与豪赌的心态参与进去，这种特别的宴席直到大麻传入欧洲才慢慢停止。
唐筠吃了一惊：“所以你怀疑林海餐园故意通过食用有毒的野生菌而人为追求幻觉吗？”
勒昆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我还记得当时李存江说自己的父亲多次在林海餐园菌子中毒。至于那两次谋杀的报警，我猜是他们内部处理不当的结果。”
“为什么呀？”
“中毒就是会上瘾的。”勒昆笑道。
确实如此，菌子中毒除了胃肠道反应外，更多是神经性中毒，大脑分泌毒素，令人产生幻觉。有的人会感觉自己身体飘浮，有的人感觉自己变大变小，有的人会看到小人人，有的人会看到仙女，当然也有人会看到妖魔鬼怪。不可否认，大脑分泌的神经性毒素，极有可能是令人愉悦的。
“会不会大脑分泌的神经性毒素跟多巴胺是相似的？”唐筠喃喃道。
勒昆敏锐地接话：“如果真是与多巴胺相似，那跟吸毒也就异曲同工了。”
“可是为什么呀？我还是想不通，有毒就意味着有死亡有危险。为什么林海餐园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踏实靠餐饮赚钱不好么？”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能获得的利益远远大过风险——尤其是杨如礼掺杂在当中，我相信他们所能获得的利益是我们无法想像的。至于说具体是什么利益，我还不能确定。”
唐筠瞠目结舌，半晌她才问道：“那后面你去林海餐园了解过吗？”
“当然，我差不多每一年都会在林海餐园订餐。但是，他们管理很严，象厨房这样的核心区域根本不让人靠近。加上，似乎里面的员工都认识我，所以我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勒昆耸了耸肩膀。
“你没有把知道的跟警察说吗？”问完这句话，唐筠就后悔了。这还用问吗？
果然勒昆摇摇头：“我知道什么？这一切都是猜测。证据呢？我需要确实证据。我面对的可是杨如礼！”
“我们。”唐筠温柔而坚定：“不是你一个人，我们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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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睡得正香，唐筠扶住她，把她轻轻挪到自己的腿上，好让她睡得更舒服。勒昆脱下外衣，盖在小雨的身上。
“不冷，出汗了呢。”唐筠轻轻理了理小雨睡梦中有些汗湿的头发。把勒昆的衣服往下拉，只略微盖着小雨的腹部，低声说：“盖着肚子就好了。就让她踏踏实实好好睡一觉吧，这孩子都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勒昆喝下一口酒，有些恍惚。这样简单的对话，于别人是庸常，对他，是未曾体会过细碎的温暖——这是家的感觉吗？
而背景音乐适时响起：“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这悠长命运里的晨昏，常让我，望远方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