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左跳楼之后,接到勒昆的报警电话,警察很快就赶来封锁了现场。张左名声在外,影响很大。市局很重视,紧急成立了调查组,由市刑侦队副队长刘勇担任组长。考虑到张左其人在心理领域的特殊性,又特别邀请请了市局长期外聘的心理专家杨如礼对整个案件做心理上的把控——不会再有人谁比杨如礼更适合这个角色了,他和张左曾经是大学同学,对张左很了解。
对老同学张左的突然跳楼,杨如礼悲伤又震惊。
“这怎么会?想不到,想不到啊。这两天,他忙我也忙,我还想着等他课程结束之后,请他在K城住两天,好好叙叙旧。我们都好久没见了。”杨如礼叹息着说,取下眼镜来擦擦镜片上氤氲的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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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现场人员众多,警方临时征调了酒店的两间房做为临时讯问室,对所有在现场的人员做常规问讯,先排除没有疑问的。有疑问的或是与张左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再带回警局配合讯问。
在K城的三天,张左一共给六个人做了个案。
这六个人加上助教天洁都被带回警局做了详细讯问。
而做为心理专家,杨如礼全程在监控室旁听了所有询问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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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洁是第一个被问询的。这个女孩子是张左带的研究生,这一年来,一直辅助张左开展绘画与梦——意象对话工作坊。
她惊惶失措地坐在刘勇面前,还没有从张左跳楼巨大的震惊中醒过神来。面对刘勇的询问,她嗑嗑巴巴说不清个所以然。
她和张左基本上只有工作上的往来,对张左的私人生活她完全不了解。在她眼里,除了社交相对淡漠外,张左身心健康、工作严谨、热爱生活,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陷入情感纠葛或是财务危机。
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张左好端端地要自杀。
百思不得其解,她忽然说出一句:“会不会是有人对张左催眠,对他做了死亡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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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设定?刘勇骇然,与杨如礼讨论:“死亡设定是个什么概念?有这种可能吗?”
杨如礼频频摇头,苦笑道:“这个概念太玄乎了,不太可能。催眠师确实在催眠中可以植入一些命令,但这些命令只是为了锚定催眠有用才会设置。”
刘勇不解,于是杨如礼详细解释道:“比如,催眠师可以在催眠中植入命令,让被催眠的人从催眠中醒来后,多喝水。再比如有催眠师植入命令,让被催眠的人被唤醒后看见红色的东西就微笑,如果被催眠的人照做了,就可以证明催眠是有效的。”
“那如果说可以在催眠中植入一个命令,让一个人看见红色的东西就微笑,理论上不也可以植入一个命令,让一个人去死?”刘勇质疑道。
“不是这样的。”杨如礼摇着头:“催眠是为了让我们和平常觉察不到的潜意识连结。但说到底,潜意识是为了大脑为了人这个生命本体服务的。也就是说潜意识做为我们整体的一部份,它一定会保护我们自己的生命本体。如果在催眠中下达了伤害本体的命令,比如说,银行卡密码,比如自残……潜意识觉察到伤害,立刻会转化为意识,人就会醒过来。催眠就会终止——所以,千万不要神化催眠。要催眠这么可怕的话,这世界不成了催眠师的?”
杨如礼说得清楚,刘勇不由自主点了点头:“照这么说,如果可以在催眠中做死亡设定,除非是这个人潜意识里本来就不想活了。”
杨如礼认可道:“是,理论上是这样——所以死亡设定我真是没有在现实中看到过。何况张左是什么人?谁能催眠他?他又怎么会被人催眠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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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洁提交了这两天张左的个案记录:
1、7月31日,到达K城的当天晚上18:00;杜可
2、8月1日18:00至19:00,刘畅;
3、8月1日的20:00点到21:00;叶小娴
4、8月1日22:00至23:00;张洁
5、8月2日中午12:30至13:30;勒昆
6、8月2日晚上20:00至——22:00;唐筠
也就是说从7月31日晚张左到K城开始,张左一共给六个人做过个案。这六个人都是收到了张左的邀请函,并得到了赠送个案的福利。
刘勇就这个部份询问过杨如礼,在一个心理学团体里,邀请非专业人士参与是有必要的吗?
“我没有参与到张左的课程设计,有没有必要这很难评估。不过据我所知,很多心理学的工作坊,包括我自己的工作坊,都会鼓励非专业人士的参与,这样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气场让工作坊的动力更为全面,生动。”杨如礼回答道。
“那你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邀请非专业人士呢?”
“有时候是自愿报名,或是学员自己推荐,为了更加真实全面,更有信度效度,最好还是随机邀请——每个老师的渠道不一样吧。象我,我就更喜欢随机邀请,愿者上钩。”杨如礼侃侃解释道。
这么说起来,张左的随机邀请似乎也能解释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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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六个人里,刘勇选择了勒昆做为第一个被问询的人。说起来,最早勒昆和刘勇还曾经是同事。勒昆初进派出所,是刘勇带他,算是他的师父,两个人的私交一直都很好。后来勒昆因为犯错不得不离开了警察的职位——虽然离开了,但专业素养还在,张左跳楼后,勒昆第一时间报警,对现场做了有效的控制。虽然是谎报了身份,但非常时刻,也无可厚非。做为现场目击者,刘勇很想知道从勒昆的视角,会怎么看待张左跳楼的事件。
“没有胁迫,跳楼之前发表了逻辑清晰的大段演说,追问大家怎样才能人生不苦,又提到了梵高,说死亡不过是解决问题的方式。看上去虽然情绪激动,但神志大体清楚,表达流畅。”勒昆描述。
“情绪激动?怎么个激动法?”
“他脸色发红,呼吸急促,手颤抖得拿不住翻页笔,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平复情绪。”
刘勇点了点头。也是,情绪激动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再过一会儿,张左就会从八楼的窗台那里跳下去。
“你怎么会来上这个课?你对释梦、释画什么的还有兴趣?”
“我收到了课程邀请函。说参与课程会送我一个张左亲自处理的个案,你知道,我妹妹抑郁,自杀了好几次……张左这么大的名气,我就是想问问心理大师,我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为什么你会被邀请?你认识张左?”
“不认识,我也奇怪,张左说是随机邀请,但为什么会随机到我?我课堂上就问了,张左答得很干脆,他直接说要保密。只保证说他邀请渠道是正规的。”
“这样哦……那你这个个案做的怎么样?。”
“我跟张左老师说了我妹妹的情况,他告诉我小雨这种情况必须得见了小雨才能处理。我当时特别失望,都准备要走了,张左说感觉到我特别焦虑,提议为我做个催眠。”
“催眠?”
“是啊,没体验过吧?”勒昆苦笑道:“我的睡眠你是知道的……别说,张左确实有两把刷子。我当时就睡了过去,睡得挺沉——”他脸上流露出遗憾的神情:“催眠做完了后,我们还约定了课程结束后,我带小雨去见他。结果——想不到他第二天竟然跳楼了!”
“当时他的状态怎么样?”
“我见他的时候,他整个状态都很好,睿智,放松,甚至还挺幽默……一点都不像是即将要轻生的样子。”
勒昆描述着。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张左带着微笑的样子,当时张左敲打着桌子上一幅画说:“放松放松……。焦虑也没用。谁说事情就不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谁还没有个月光女神?难说你的月光女神就要出现了呢。”他敲着的画正是唐筠画的那一幅月光女神。
想到那幅画,勒昆短暂地迟疑了一下,说道:“张左跳下去前,在白板上贴了两幅画。这会不会是线索?”
刘勇伸手拿起桌子的那两张画。递给勒昆:“是这两张吧?这都是谁画的?”
“这一幅戴眼镜的不知道是谁画的,张左说画画的人有自杀可能性。有课堂上问了好几遍,没人承认。这一幅我能肯定——”他指着头上有月亮,背上长着翅膀的月光女神:“画它的人也是被邀请的,跟我一个小组。”
“名字?”
“唐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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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可是课程的组织者,除了天洁,她是和张左接触最多的人。她进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如同一张纸,但情绪基本还算平静。
她讲述与张左对接工作坊的过程。去年三月她就曾以原色工作室的名义发了邮件到张左工作室,邀约张左来K城授课。但张左一直都没有档期。直到今年5月,为了表示诚意,她自己缴费去S市参加了张左老师的工作坊。在课程里,她当面再一次邀请张左老师到K城授课。她的诚意打动了张左,他决定调整档期,确定了K城的课程时间。
杜可咬着嘴唇,红着眼眶,哽咽道:“张老师为了来K城推了两个课程,才把时间调过来。我没想到……昨天我们还一起晚餐……。想不到啊…。。我对不起张老师,我不邀请他,他也不会在K城出事……”她抬起脸来,深深吸气,逼回自己满眶的泪水。
“昨天你们一起晚餐?哪些人?在那里?”
“酒店附近菌汤王,除了我,还有另外两个原色心理中心的工作人员;再有就是张左、他的助教文洁。”
“菌汤王?菌子火锅吗?”刘勇听了,略微有些变色,转头叮嘱旁边的工作人员去通知尸检的法医,注意有没有菌子中毒的可能性。
这正是K城吃野生菌的季节。每年进入七八月,一场雨下过,美味鲜嫩的野生菌从树底草丛纷纷冒出头,又到了饕餮之徒食指大动的季节。尽管每年政府都不得发文件提醒市民,不要过于贪口而枉顾安全;尽管每年都有人因食用野生菌中毒,但仍然阻挡不了好食之徒们的前仆后继。在K城,谁还没有一两个菌子中毒的朋友,谁还没有一两个关于菌子中毒的传说?因为太有特色,外地人来到K城,K城人表达友好常常也会招待以菌宴。
“其他一起晚餐的人有人觉得不舒服吗?”他又问杜可。
“警官,你的意思是有可能菌子中毒?怎么可能?”杜可紧张起来:“没有啊,没有人不舒服,我专门交待了厨师一定要透透的煮,不会的,不会的!
“只是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你别紧张。这样吧,你详细说一说这两天张左的状态怎样?”
杜可沉默了一会,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描述着。在她眼里,张左是一个工作狂。除了讲课还给学员做个案,在K城三天,除了昨天晚上的那餐饭,基本没有休息过。工作上认真并且创意无限,他在课程中常常兴之所致:座椅的摆放,花卉的提供,音乐的要求,常常需要临时调整,为了更好配合他,原色心理中心特意在他隔壁也订了房,除了随时满足他临时提出的要求,还给他提供手冲的咖啡。
“张左老师有喝咖啡的习惯——他嫌酒店提供的咖啡不够有劲,自己带了手磨咖啡粉,这几天他咖啡的量很大,个案间隙要喝,临睡之前都还要再喝一杯。”
“都是你们煮好送过去的吗?他的助教呢?”
“助教天洁专门负责当天的课程记录。我们负责照顾张老师的生活起居。张左老师个案时间,我们都不敢打扰,都是听着他隔壁有动静,来访者出门了,我们就趁着间隙,赶快把煮好了的咖啡送过去。只是昨天唐筠个案的时间比较长,中间张左老师打电话来要过一次咖啡。”
确实每一个人的个案时间都是一个小时,只有唐筠是两个小时。刘勇拿出了张左帖在白板上的那两张画:“这两张画,你知道吗?”
“这一幅我不知道。不过这幅我能确定。”杜可指向月光女神:“这是唐筠画的,我们一个小组,我看到她画了。”
“张左跳楼前把她的画贴在白板上,你怎么看?”
“我觉得……会不会是为了鼓励她,或者是这个画里有一些问题张老师还没想通?”杜可迟疑着说道。
刘勇点了点头,接着询问她她去做个案的过程。
杜可说自己的睡眠不太好,每天差不到凌晨四点就会准时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吃了多少药都没有,这一次对接到张左的课程,张左答应给她一个福利,为她做个案。7月31日,张左到了K城,当天晚上,他就履行了承诺。
“一直我给外界所有人的印象都是个女强人,爱说爱笑,没心没肺;但其实,我特别孤独也很痛苦。张老师鼓励我听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做真实的自己。他给做我了一个放松的催眠,让我好好睡了一觉。”杜可擦着眼泪:“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张老师还答应我以后要为我长期做线上的咨询,帮我做调整,没想到……”她用纸巾摁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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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被询问的是刘畅。
张左跳楼时,刘畅曾崩溃大哭。现在她已经把自己的状态打理清楚,甚至她还在自己的唇上涂了薄薄的唇彩,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进来后,她坐下往椅背上一靠,说道:“问吧。”
“你觉得我们会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这么失态?张左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张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这么失态?”刘勇摊开手。
刘畅:“什么关系都没有,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为什么失态?就是单纯失望吧。”
“失望?”
“是啊,谁能救谁啊?谁都救不了谁,还不是得靠自己!靠别人那都是骗人的!”刘畅冷笑。
原来,别看刘畅在众人面前炫耀自己幸运接到了邀请函。便实际上接到邀请函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刘畅的先生赵硕,他患有惊恐抑郁,多次自杀未遂,不愿意去医院,不上班,不出门,一直呆在家里。怕他在家里自杀,刘畅给他请过几次保姆,都被他赶走了。收到了邀请函,赵硕完全无动于衷。而刘畅被张左赠送的个案吸引,觉得这很可能一个能拯救赵畅的机会,于是参加了课程。
“那么你去做个案了吗?”
“当然去了,我一去就跟张左说明了情况。”
“张左怎么跟你说的?”
“说得特别特别好。他跟我说让我先把自己照顾好,自己好起来了,才有精力去管好别人。他教了我一些管理情绪的呼吸技巧,帮我做了催眠,最后他还答应要为我先生做心理治疗,说让我慢慢来,不要急。”刘畅的脸上浮起了冷笑:“我相信他,我还以为新生活要开始了呢,结果,他说跳就跳下去了!好笑的是,他临跳之前,还一手摁着胸口,一手指着我,用口型对我说:爱自己!——你自己都跳下去了,还让我爱自己?”刘畅的眼睛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压住突如其来的伤感。
“为什么你会认为他指的是你?”
“那天我和他的个案咨询结束时,他送我到门口,忽然一只手摁在胸口,一只手指着我,有一些夸张地对我说:爱自己!那个动作怎么说呢,有点中二,有点突然。给我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他跳下去时就是同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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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对是张洁和叶小娴的询问,她们都表示以前并未见过张左。
张洁被吓得脸色灰败,抖抖索索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毕竟她只是一个家庭主妇,生活相对封闭单纯,一个大活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跳下去,她怎么不怕?
张洁之所以参加课程,是因为她17岁的儿子朱宇然过于叛逆,有自残行为和暴力倾向,最近更是常常呆在家里,不愿意去学校。接到邀请函,她为解决儿子的总是而来。张左建议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而不是紧盯着孩子,建议她先放下焦虑,允许孩子可以做错可以不够好。同时教她了一些和青春期孩子沟通方法。然后又给她做了放松的催眠。
而叶小娴是为自己的自卑感而来。她家庭很复杂,父亲是有钱人,母亲傍着父亲,没有婚姻关系生下了她。这些年父亲定时会给她们母女钱。但除了钱,也没有其他了。叶小娴有钱有时间,却很自卑,沉溺在各种心理学的课程里,只是为了得到安全感。
咨询过程中,张左帮她接纳现实,去与自己和解,帮助她寻找分析自己正向资源,提升自我价值感。最后给她做一个与自我联结的催眠。
两个人都表示,咨询中张左耐心细致专业,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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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被问询的是唐筠。刘勇特意把对唐筠的问讯放到了最后,期待搜集到更多的信息。相较其他人而言,唐筠身上有更多解释不清的点。
唐筠是最后一个去做个案的人,监控显示,她昨天晚上八点进到张左的房间,差不多十点才出来,其他人的个案时长都是一个小时,为什么她的时长是二个小时?她离开酒店是晚上十点,她走后,张左没有再出过房间,她是最后一个见过张左的人。再之后,全城电路检修——为了不影响百姓生活,市供电局里选择了夜里的时间,检修一直持续到凌晨六点,才恢复供电。
还有那两张画,现在至少能确定有一张是她画的。张左为什么跳楼前要把她的画贴在白板上?
“你认识张左吗?张左为什么会邀请你来参加课程?”
“昨天晚上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张左的人,张左对你说了什么?”
“张左为什么要把这两副画贴在白板上?”
“这两幅画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筠脸色苍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对刘勇的问题完全没有回应——她恍惚而茫然地摇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任凭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唐筠,我得提醒你,我现在是以警察的身份向你问话。我代表的是法律和国家,你有责任有义务配合调查!”刘勇放沉了声音,语气里的严肃令唐筠瑟缩了一下,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惊惶地看着刘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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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监控室里的杨如礼在耳机里跟刘勇申请进入询问室参与询问。
“我认识她,她叫唐筠,是我的学生,也曾经是我的员工。她患过抑郁症,有习惯性昏厥的毛病,我申请参与询问,我有办法让她平静下来。”
刘勇思索一会,同意了杨如礼的申请,让杨如礼进到了询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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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筠,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杨如礼微笑着坐了下来。
他转过脸对着刘勇解释道:“唐筠曾经在心灯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师。后来她因为出了一些状况,离开了心灯。”
“什么状况?”刘勇问道。
杨如礼并未踌躇,坦然答道:“抑郁。”
“抑郁?”
“对,心理咨询师是个高危行业,来访者都是带着各种问题而来,如果咨询师自身就有一些问题,内在不笃定,很容易反而被来访者勾出自己的问题。”杨如礼坦然说着,目光里满是同情与理情,他温和地问唐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唐筠咬着唇,清楚地感觉到熟悉的眩晕慢慢爬上额头,脸有一些发麻,她强撑着自己勉强点了点头。
“我们先从这两幅画开始吧。这幅画你认识吗?”刘勇举起了那一张李春波的半身自画像。
“认识……”唐筠哑着嗓子说道:“是我带进来的。”
“张左在课上问过大家这张画是谁带进来的?你当时为什么不承认?”
“为什么不承认?我,我……我不敢……”唐筠喃喃。
“你怕什么?”刘勇追问。
唐筠瞪大了眼睛,嗫嚅着,说不出话。
“唐筠,你别怕,不管发生了什么,相信老师,相信警察!”杨如礼沉声说道,他的眼睛在眼镜后闪着光。
唐筠颤抖起来,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煞白得如同一张纸。她的眼眸浸在水气里,呆滞地看着自己曾经的老师。
杨如礼跳了起来:“不好!她要晕过去了!”
在他紧张的声音里,绷紧的弦断了,唐筠终于还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