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今夜无人安眠
雁北2022-02-06 19:394,081

  八月初的K城,性急的桂花已经开了一拔。夜色深沉,整个城市都熏熏然睡在桂花的甜香里。这样浓郁的甜腻啊,人们都应该做些美梦才对吧?

  杜可从梦中惊醒,满头都是冷汗。缓了缓神,她拿起枕边的手机,没有意外,凌晨四点。跟以住一样,她还是在固定的时间醒来了。

  身后的年轻男人轻轻地打着小呼噜,健壮的胳膊亲呢地搭在她的腰上。

  这是昨夜在酒吧里捡来的小鲜肉。课程结束后,杜可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酒,他端着一杯酒来搭讪,看他长得挺帅,杜可也没拒绝。两杯酒以后,杜可半推半就的醉了,任由他搀扶自己来了酒店。一通折腾,原以为可以好眠到天亮,谁想到还是在凌晨四点醒了。

  杜可把他的胳膊轻轻抬起,往边上放。

  男人呼噜声停了,杜可暗叫不好。果然,他醒了,抱紧杜可,一翻身,把杜可压在身下。

  “怎么?刚刚没有喂饱你?”他含着杜可的耳朵,喃喃的说,热热的呼吸刺激着杜可的耳廓,另一只手撩开杜可的睡衣。

  “不,放开!”杜可使劲的挣扎着。

  男人摁住了杜可的胳膊,杜可的挣扎让他更加兴奋。

  “我说停下来!”杜可语气生硬地说道。

  男人沉浸在情欲中,完全意识不到杜可的情绪。

  杜可抬起手来,狠狠的在男人脸上来了一巴掌。夜深人静,这计响光分明响亮。

  “你有病吧?”男人被打蒙了,捂着脸吼道。

  杜可推开他,跳下床,麻利地开始穿衣服。

  “你干嘛?你要去哪儿?”

  杜可沉默不语,套上高跟鞋。在镜子前打量了一下自己,拢拢头发,掏出口红来,在唇上补了个色。

  “哎,我说这么早,你能去哪?”男人悻悻地说。

  杜可从钱包里拿出五百钱来,放到梳妆镜前,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活一般,不能再多了。”

  年轻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不再看他,拉开门走出去,隐约听见男人在房间里大声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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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点的城,街灯寂寥,街道冷清。

  而整个城市正在慢慢苏醒……街上偶而有车驶过,是最早的环卫工人驾着环卫车已经开始清理各个小区的垃圾。有几个行色匆忙的人带着行李在赶路,不知是要回家还是要出门。

  杜可一时也不知道要去那里,她拉高衣领,信步沿着清冷的街道向前走。

  街边有一家早点铺子半敞着门,从乡下来的小夫妻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妻子在里间揉着面,丈夫在外面烧火热水,两个人调笑着用家乡话在拌着嘴。

  这热气腾腾的红尘俗事,让杜可站住了脚步,她停在铺子前,向里张望。

  “吃包子啊?要等哦。我们才开门呢。”丈夫好奇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

  “我等。”杜可应道。

  “至少还要等两个小时第一锅才会好,你怕等不得。”丈夫直愣愣的说。

  “来,来,坐。”妻子热情地走出来,搬了一条椅子,放在火边,让杜可坐下。一把拽着丈夫往里走。

  “你傻呀,这是没地方可去了……这个点儿,还是坐咱们这儿安全……”杜可听到妻子小声跟丈夫说,丈夫恍然大悟,频频点头。

  杜可不由自主笑了,伸出手来,把手凑到温暖的火边。

  这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杜可转过脸,是年轻的妻子,带着朴实又温暖的笑,端了一杯热腾腾的水递给她。

  杜可捧着热气袅袅的茶杯,坐在温暖的火前,听着夫妻俩用听不懂的方言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只感觉别说是坐两个小时,就是这么坐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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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台主持人刘畅结束了深夜疗心的电台节目。她开着车穿过午夜的城,回到自家小区。车泊在楼下,她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坐在车上,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着。

  一支烟吸完,她仍怔怔坐了许久。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擦去了嘴上的口红,这才下了车。

  打开房门,屋里没有开灯,隐约看到老公赵硕寂寂地坐在沙发上。

  刘畅摁亮灯,故作轻松地笑道:“你是还没睡?还是醒得早?”

  半年前,在医院赵硕被确诊惊恐抑郁,一直没有上班,天天呆在家里。

  刘畅站在门口开始换鞋。猛然停住了动作,吸了吸鼻子,问道:“这是什么味?”

  赵硕僵直地坐着,不说话,不看她。面无表情。

  刘畅猛然扔下手里的包,光着脚冲进了厨房,那味道更浓了,确实是浓烈的煤气味,同时她看到煤气的开关开着,听到煤气漏出了丝丝的声音。

  暗叫不好,她切断了煤气,回过头时,赵硕木然地站在门口,举着一个打火机,说道:“我们一起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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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勒昆站在医院过道的尽头,凝视着还在沉睡中的城市,点燃了一支烟。

  值班的女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告诉她病房里面的妹妹已经睡着了,他接触到她同情的眼神。

  “这是第几次了?”她问道。

  勒昆苦笑着伸出四个手指。

  “唉,”医生感叹道:“你也真够是不容易的。”

  何止是不容易?这两年,妹妹四次自杀。每一次都是在半夜,打120、急救、洗胃、挂号、诊疗,急诊科的医生都混熟了。

  勒昆掐灭手上的烟,进了病房。原以为睡着的妹妹大睁着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天花板。染成火红色的头发蓬乱得如同鸟巢,睫毛上残留着的睫毛膏渗下来,在下眼睑上乌黑地氤成一圏,带着些滑稽的心酸。

  “小雨,咱们试着睡一会儿?”勒昆柔声建议,坐下来,握住妹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妹妹的手瘦削到只剩骨头,勒昆心里涌上一阵酸楚。

  小雨不回答。仍然只是看着天花板。

  勒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把妹妹的手放进被子里,再次建议:“别想了,咱们睡一会?”

  并没有期待回答。然而沉默良久后,妹妹眨眨眼,梦呓一般说道:“我刚又做梦了……”

  “哥在呢,放心,哥陪着你,不怕。”勒昆安慰地拍拍绻缩在床子里妹妹小小的身体:“还是那个梦?”

  被子下小小的身体颤抖起来,妹妹大大的眼里泛出无边的惊恐,勒昆伸手握住妹妹的手,急忙说道:“没事,不想说就不说吧……”

  “还是那个梦……”妹妹的声音细微到几乎听不清。

  “什么?”勒昆把耳朵凑到妹妹嘴边。

  “还是条路,到处都是烟……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妹妹的手冰凉,勒昆握紧了她的小手。

  “烟里都是人……我看不见他们,他们都看得到我,他们藏在烟里指点着我、议论着我、嘲笑着我……因为我没有穿衣服,我只能蹲下去……缩小、缩小,可是烟里的笑声还是那么刺耳,每个人都在笑我……”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流出,一直渗进她的发梢。房间里惨白的灯光映着她濡湿的长睫毛,象是一对挣扎欲飞去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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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小娴从梦里醒来,满脸是泪。

  她在梦里看见了母亲。

  老旧的房间墙面,有着深深苔绿的墙纸。留声机在唱着。

  母亲穿着一件枣红色旗袍。卷曲的头发扭在她长长的脖颈之后。她举着一杯红酒,就象是老上海舞厅里的舞女。

  小娴隔着玻璃看着母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房间之外。

  然后那个黑衣男人出现了。他留着披肩的长发,嘴上刻意地留着两撇精致的小胡子,径直走到母亲的身后。背着身后的手里捏着刀,刀峰冷冷泛着寒光。

  小娴拍打着玻璃,想要提醒母亲。

  母亲侧着脸,招牌式撩着头发,微眯着眼睛,毫无防备对着男人妩魅地笑。

  男人搂住了母亲的背,举起刀来,对着母亲腹部插了下去。一刀、两刀、三刀……

  母亲软倒在男人的身上,手无力地垂落在身旁,脸贴在男人的肩膀,看上去和男人格外的亲密。

  男人后退了一步,母亲失去了支撑,象个布娃娃一样瘫倒在地上。血汩汩从她的身上渗下来,氤红了深灰色的地毯。

  隔着玻璃,小娴哭了。她看着地上的母亲不知所措。

  场景切换,地上的母亲消失了。灯光亮起,大厅里衣影鬓香。人们举着酒杯,笑着聊着。父亲站在聚光灯下,对着人群中的小娴招着手,小娴茫然地走过去,哽咽着想要告诉父亲母亲被杀的消息。而父亲微笑着,不待她说话,高高地举起了她的手,骄傲地向所有人宣布:这是我的小女儿叶小娴!她是我未来的接班人!

  掌声雷动。众人欢呼。

  在欢呼的人群里,小娴又看见了那个黑衣男人,他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叶小娴,跟别人一样拍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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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张洁则是一夜无眠。睁着眼睛在床上辗转。其实从先生的大别墅里搬出来后,她睡眠好多了,象这样彻夜难眠的状态已经很少发生了。

  不觉中她听到窗外垃圾车停车倒车的声音。四点半,这是垃圾车进到小区里来处理垃圾的时间。眼看就要天亮,看来也不用睡了。

  她干脆打开灯,拿起放在床头的一张作文纸来细细端详。这张纸从作文本上撕下来的,是儿子的老师给自己的。

  老师布置了作文,高二的儿子没有写一个字,却在作文本上画下了这副画。

  “朱宇然妈妈,谨然这副画让我很担心。”

  不仅老师担心,张洁拿着这张画,吓得低呼一声。

  纸上画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海绵宝宝,拿着一把滴着血的刀,正在砍派大星,派大星已经被砍伤,额头滴着血。宇然并不擅长绘画,但他几乎是细致的一遍一遍描绘着那把滴血的刀,在刀锋上,还细致的描绘了一个星星,表示这把刀的锋利,寒光凛凛。

  “宇然妈妈,或者你带谨然去看看心理医生?我一直觉得朱宇然的状态很不对。”老师说。

  回家的路上,张洁开着车,儿子坐在后座,沉默着。这样的沉默在母子之间是常见的事,常常是母亲妄图打破沉默,而宇然却拒不配合。

  “宇然,你们老师把你作文本上的画给我看了——怎么你的画里海绵宝宝用刀砍派大星呢?他们不是朋友吗?”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宇然的表情,张洁问道。

  “谁说他们不是朋友了?”宇然看着窗外,表情冰冷。

  “朋友怎么会拿着刀砍呢?”

  宇然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做是回答。

  “儿子,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张洁问道。

  宇然没出声,转过脸,漠然地看向了窗外。抬着手来,下意识地啃着指甲,他的十个手指甲早就被啃得几乎见肉。

  儿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张洁也不确定。在她的记忆里,儿子还一直是那个乖乖听话的小孩。好象是一夜之间,他忽然就变得冷漠而孤僻,拒绝交流。

  张洁拿起手机来,在台灯下拍了一张儿子的画,发给先生,附上一句:“你儿子画的,你管不管?”

  此刻的先生是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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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就要亮了,已然有一丝曙色穿过白纱窗帘,落在大床的床尾。

  床上的唐筠呼吸急促,牙关紧咬,眼珠在眼皮下快速地转动着。

  冰冷的铁笼里唐筠急促地呼吸着,她紧握着铁笼的栅栏,指关节因用力发白。

  而李春波站在铁笼之外,背对着唐筠,面朝着整个城市。

  冷风吹过来,霓虹璀灿的城市在他的脚下。

  他仰着头,张开双臂,做好了拥抱城市的准备。

  唐筠呜咽地哭着,风把她的哭声扯成一缕一缕。

  他回头,轻声对唐筠说:对不起。在他脸上巨大的黑框眼镜下眼睛紧闭着。唇边有一缕单薄而恍惚的微笑。

  唐筠想要阻止他,但铁笼困住了她,她出不去,出不去……

  蓦地,李春波向下纵身一跃!而在半空中,唐筠震惊地发现,坠落的人是自己!她无能为力的伸手向天,想要抓住些什么,风从她张开的指缝间掠过,她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的坠落。

  一声惊呼,唐筠猛地坐了起来。

  天亮了。

继续阅读:8、这是一张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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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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