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张左在外面找了一份兼职:夜间在一家酒吧做酒水推销员。他再一次喊上了杨如礼,难兄难弟,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杨如礼生活上的窘迫了。
他们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大商业中心,那是一个成片的酒吧集中地,S市最出名的酒吧都集中在那里。每天入夜灯红酒绿,常常到夜里两三点钟人流才会慢慢散去。
张左他们所做的工作就是上前去搭讪路过的客人,说服客人进店消费,只要是客人进店消费的酒水,张左他们就会有提成。
很快,张左的业务量就变成了酒吧最好的。甚至在整个区他都小有名气。杨如礼也不错,业务量紧跟其后。
“这两个家伙,嘴是开过光的吧!”其他人感叹。
“好歹咱们还是学心理学的呢!”张左沾沾自喜地对杨如礼说。
杨如礼没有出声,学心理学的多了,真正能活学活用。他只在张左这里见到过,也幸亏遇到了张左,他才开始窥视到这门学科真正神秘实用之处。
“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欲望,欲望就是每个人的原罪。爱不能,求不得,欲望炽热,又得不到满足。如果能了解一个人未被满足的欲望,他就会服从你。”张左说道。彼时他们站在灯光暧昧的酒吧门口,观察着路过形形色色的人。
这时一个浑身散发着酒气,摇摇晃晃,走不清直线的男人路过他们。他抬着头打量着各个酒吧的招牌,面部浮肿,大大眼袋挂在眼下,一脸的酒色过度。
“看起来,他正在找地方喝酒。可是他已经喝多了。不知道是从那个酒吧里出来的——关键是他为什么不在原地的酒吧里喝下去,为什么他要换地方?”张左问道。
“因为他是来猎艳的,原来酒吧里的女生他不满意。”杨如礼也思忖着。
“历害啊,老杨!你去!对这种人,越简单直接,越俗气越好。”
杨如礼赶了上去,拦住了男人,男人站住了,斜着眼睛看着杨如礼,杨如礼笑嘻嘻地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哈哈大笑,一手点着杨如礼,另一手扶着杨如礼的肩,跟着杨如礼进了酒吧。
过不了一会儿,杨如礼安置好客人后,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你跟他说啥了?”张左笑道。
“我就跟他说,我们酒吧现在坐着三个单身女人,两个重庆妹子皮肤很白,腿很长,一个云南妹子,五官立体酒量好,她们都在独自前来的。而且……”杨如礼顿了顿:“有一个妹子已经喝得快醉了。”
张左瞪着他,摇着头:“啧啧啧,果然是简单粗暴俗气,老杨,亏你说得出口啊!你都不知道你跟他讲话时的神情有多猥琐!”
“滚!”杨如礼当胸给了他一拳,张左捂住胸口,夸张地叫着疼。两个人哈哈大笑。
“你看,那个女人。”张左指着路边上一个中年富态的女子。她穿着一套紧紧箍在身上的西装套裙,拎着精致的小坤包,头发烫得一丝不苟。她一个人拘谨地站在红蓝绿女中,观望着各个霓虹灿烂的酒吧,无所适从。
“看她的打扮着装。她有支付能力——很有可能比这些时髦的男男女们有。我猜她可能有一份正式而严谨稳定的工作,她很可能压力过大,相对焦虑。她来到这里,很可能是鼓足了勇气,想要释放,想要放松。但如果没有人给她一些支持,她的勇气就会消失,她就会离开。”
果然,这个女子握紧了肩上的包带,吐出一口长气,自嘲地摇摇头,准备要走。
“姐。”张左赶了过去。
女人站住了,狐疑地看着他。
“这儿人太多了,又杂又乱……”张左语气熟络地抱怨道:“姐是不是觉得有点烦,不太适应?”
女人警觉的表情松泛了下来。
“姐,我想你平时肯定工作很辛苦。这会儿想放松喝一两杯,又不想被人太打扰?”
女人迟疑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姐,我们酒吧最合适你这种知性优雅的女生,你可以随便坐在角落里,听听歌,喝点小酒。”
“你们酒吧是那种蹦迪的吧吗?”女人似乎有些动心。
“慢摇吧,音乐都不太激烈的,想动您可以跟着音乐动动,不想动您也可以就看别人动。保证不会有太多人打扰您。”张左殷勤地说道。
女人仍然迟疑着,这时杨如礼突然凑上来了,他扶着女人的肩膀,轻轻往酒吧的方向推:“走吧,姐,您要想一个人呢您就一个人,您要想聊聊天,我陪您喝一杯——我是在校大学生,来这儿兼职的,能跟姐说得上话。”
女人转过头,看了看杨如礼,嘴里含含糊糊拒绝着,腿却下意识地跟着杨如礼,半推半就朝着酒吧的方向走。
张左愣在原地,杨如礼回头对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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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她是想要减压。我可觉得她是想要刺激,你没发现吗?她的寂寞比她的压力更明显。”回来后杨如礼笑着对张左说道:“我已经交待服务生,给她最细心的照顾,最好能有个帅点的去陪她聊聊天。”
张左撇撇嘴:“哈,又是这么简单直接俗气?”
“不然呢?果然先知说得对,恋爱让人变傻,你智商已经严重受损了。或者是因为在恋爱,你愚蠢到不想去迎合别的女人。”杨如礼面有得色。
“哪个先知说的?”
“我呀,你他妈是天才控命者,我还不能是个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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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十二点时,陈意涵来了。
她穿着白衬衣,蓝裙子。怯生生地站在在红男绿女中,清雅如同一朵茉莉花。张左一见她,眼神都变得格外温柔,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疼她这么晚还出来接自己,而她把则头紧靠在张左的肩膀,粘他身上,一刻也不分开。
“行了,快走吧,你们这粘乎劲真是让人受不了。”杨如礼酸溜溜地说,赶他们走。
“好,老杨,那我就先走了。酒吧里面那个女的,你看着点,不行给她叫个车,别让她出什么事。”张左叮嘱道。
“快去吧,赶快去谈你的恋爱,还那么多话!”杨如礼不耐烦地回道。
挥挥手,张左揽着陈意涵的肩走开了。走不了几步,陈意涵站住了,抬着脸,拽着张左的衣袖,娇滴滴地跺着脚。张左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蹲下身,把她背在背上,干脆跑了起来。意涵趴在他背上,笑声不断,两个人很快跑远了。
杨如礼落寞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叹了口长气。回了酒吧。看到酒吧里的那个中年女人已经喝多了,半趴在桌子上,有一个染着黄毛的小伙子,坐在她的边上,把她整个上身拉起来,抱在自己怀里,一只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衣领里。
杨如礼冷眼看着,他想起张左临走时还特意交待过让他照顾一下这个女子,别让她出事。嘴边不由浮出一缕冷笑:他以为他是圣母吗?时时刻刻想做好人?
黄毛小伙的手越来越不老实,最后他干脆把女人拖起来,扶在肩上,连拽带拉,想要把女人带出酒吧。
杨如礼这才走了过去,拦在他们面前:“哎,三姐,你醉了?”他笑眯眯地伸过手扶住女人:“哥,谢谢你啊,照顾我三姐。”
黄毛小伙一侧身:“干嘛,你谁啊?”
杨如礼稳稳地扶着女人的胳膊,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是我三姐。你刚才没看见我跟她坐一块儿吗?哥,你想把她带哪去?我才离开一会,她怎么就醉了?哥,你这是给她喝了多少酒?”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黄毛小伙有些心虚的嘀咕着。
杨如礼趁势靠近他,在他耳边说道:“、哥,给个面子,别逼我报警哈。”
黄毛小伙退缩了,象他这样混夜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案底,为了这么个女人把警察招来了,实在是不值得。
杨如礼顺势把女人接了过来,扶在自己肩上。脸上仍然还带着笑容:“哥,谢谢你照顾我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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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二点,酒吧眼看就要打烊。
杨如礼发愁地看着瘫睡在沙发上的女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女人已经睡了快两个小时了,一点要醒的迹像都没有。
他抬手晃了晃女人的肩,又抬起手来拍了拍女人的脸,最后干脆拿起矿泉水瓶,一抬手狠心把水淋到女人的脸上。
女人呻吟了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杨如礼,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姐,别睡啊!你家在哪里?我给你打个车?”杨如礼怕她又睡过去,使劲地拍着她的脸。
女人哼哼着,再一次睁开眼睛,迷迷糊糊说了个地址。杨如礼凑上前去细听,女人嘴里浓重的酒臭令他厌恶别开了脸。
他半抱半拖着女人向往走,好容易拦下一辆出租,把女人塞进了出租,转身要走,司机却不干了:“小伙子,你把她丢给我,我怎么弄她回去!你要么上车跟着,要么把她也弄下去。”
杨如礼暗叫倒霉,只好打开前门要上车。
司机指着后座:“你坐后面去,她要吐了你接着点,可别把我车搞脏了!”顺手扔给杨如礼一个塑料袋。
杨如礼使劲关上前门,只好坐到后面去。女人哼哼着,主动靠了过来,贴靠在他的肩上,她丰腴的身子紧紧地挨着他,他愣了一下。这他妈也是个不检点的人啊!一股恶念袭上心头,他抬手狠狠地抓住了女人的胸。
司机在前排开着车,也许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一切,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杨如礼一把推开女人,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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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家在一个漂亮的公寓楼里。
杨如礼半扶半拖地把她弄进电梯,又打开她的小包,从里面掏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摁亮电灯,杨如礼呆住了,他把女人放在进门的沙发上,环顾四周。
漂亮的公寓装修精致,二室二厅,在寸土寸金的S市,这已经是很好的居住条件了。杨如礼呆站在原地,看着光洁如镜面的地板,雪白的墙壁,明亮吸顶灯,漂亮的落地大书柜,以及大大的沙发,厚厚的地毯。这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生活啊。他大脑里掠过家里土里刨食的老父母,都是生活,为什么差异会这么大?
女人躺在沙发上,呻吟着:“水,水。”
杨如礼醒过神来,找了个杯子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蹲到她身前,把水杯凑到她唇边。女人贪婪地喝了两口,神志慢慢清醒了些,她无力地看着在面前的年轻人,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
“姐,我是小杨,你不记得了吗?你在酒吧里喝多了酒,是我把你扶回来的。”
女人捂着脑袋,艰难地回忆着:“酒吧?喝酒?”
“对,姐,有个黄毛,你记得吗?黄头发的小伙子?对,他占你便宜,我把他轰走了!”
女人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胖胖脸上妆已经斑驳,泪水纵横着流了下来,更是狼狈。杨如礼只觉得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他把水杯递到女人手里,站起身:“姐,你以后心情不好还是不要去酒吧,别给坏人欺负了。”说着,他准备要走。
突然,女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衣䄂。他低下头,女人抬着泪迹斑驳的脸,求恳的看着他,小声地哀求道:“小杨,别走……陪陪姐,陪姐说说话……”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到杨如礼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他有些恍惚,又有些茫然。
“小杨……”女人哀哀地小声唤着他,就好象一只怯懦的猫。
杨如礼猛地一下把女人推倒在沙发上,压了上去。
女人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在地毯上洇出一圈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