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时，张左和陈意涵一起去逛了那一家中药店。
陈意涵趴在柜台前跟店员聊了好久。又兴冲冲地买了好多香水、线香、洗面皂。张左偷看了一眼价格，暗自咋舌，有钱人家的闺女，果然是出手阔绰。
从中药店里出来，陈意涵背着手，走在张左前面，乌黑的长发一直到腰间，鬓边挑了两束长发，松松的挽在脑后，上面插了一朵小小的白色茉莉。她脚步轻盈，每走一步，那小小的茉莉就晃一下，晃得空气里弥散着茉莉的甜香，晃得张左的心绪也乱纷纷。
“学姐，我请你看电影。”看看时间才三点多，张左提议。
陈意涵转回头来，含着笑看着张左，她没有拒绝，问道：“看什么呢？”
两个人正好录过一个录相厅，大广告牌就放在外面，写着正要播出的电影。
“学姐我们看这个吧。”张左指中其中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恐怖悬疑惊天大制作：《死神来了》。
书上说过，爱情会分泌多巴胺，激发了大脑里的愉悦感 ，所以爱情才有巨大的吸引力。而除了爱情，恐惧也很能分泌多巴胺。按这个逻辑，一起去看恐怖片，就能大量分泌多巴胺，那会不会学姐就会以为会爱情来了？
陈意涵有些迟疑。张左怂恿到：“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哼，谁怕？”陈意涵转身进了购票处。
“学姐……可能你得请我。”张左看了看价格，挠了挠头。确实是经济窘迫，上一次给陈意涵购置手工香水已经把他在假期里打工挣来的积蓄花光了。
陈意涵扑地一笑，这个个子高高的大男孩站在自己的面前，嘴里说着抱歉，可是眼神里全是坦诚，一丝局促都没有。
“那你不是还说要请我吃晚饭？”她忍不住逗道。
“是啊。我请，学姐先付，以后我挣到钱了再还给学姐。”张左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对陈意涵来说确实是未知的领域，她自小家境优渥，从来不知道生活艰辛的滋味，追她的男孩子似乎也都是经济宽裕，恨不能把最好的东西都展示给她。而面前的大男孩，明显是经济窘迫，可是他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局促自卑，从容地面对着自己的贫困，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这样的自信从容反而令到她微微对他有些心疼。
“好呀，那你想吃什么？”她不由柔声说道。
“要问学姐想吃什么，是我请客。”张左认真地更正。停了一停，想了想，他坦诚地加多了一句：“不过，要是太贵我也请不起。”
“可是，我就想吃燕窝，鱼翅，龙虾，鲍鱼呀。”意涵鼓着嘴说。
张左愣住了，他傻傻地看着意涵。
陈意涵调皮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象月牙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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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才刚刚在美国上映，录相厅就已经有盗版的碟片了。观影效果当然不能跟电影院里比，但情节确实精彩。影片悬疑拉得很足。因为意外没有上飞机的七个人，在飞机爆炸后成了死神的漏网之鱼。但这些幸存者却没有逃开自己必死的命运。这些人被车撞，被灯架砸，甚至洗个澡都会摔死。他们也尝试去与死神对抗，而人的生命在死神面前却是格外的轻薄无力。没有人可以逃过既定的死亡结局。
整场电影陈意涵紧攥着双手，肩膀绷得紧紧。却离张左远远，张左鼓了几次勇气，在最惊恐的时刻尝试去攥住她的手，谁想手才一碰到对方，高度紧张的陈意涵大叫起来，惊恐地连连甩着手。因为不是叫点，引得一个录相厅的人哄堂大笑。张左忙不迭地收回手来，尴尬得无地自容。
电影结束，两个人出了录相厅，慢慢沿着街道向前走，陈意涵还没有从电影里回过神来，她一只手轻轻攥着张左的衣袖，恍恍惚惚地靠着张左，美好的脑袋离张左的肩膀特别特别近。
果然恐怖电影是有用的啊，书上说得一点没错。张左暗想。
“张左，你说每个人的命运真的是提前就注定好的吗？”
“学姐，你还在想啊。”
“不要叫我学姐，都给我叫老了——你叫我意涵呀。”
“意涵……”张左象是嘴里有糖，只觉得这两个字粘在自已的舌尖百转千回，满口生津，好不容易才把这两个字吐了出来。
“张左，你看这几个人没有上飞机，还以为就不用死了呢，结果一切早已注定，谁也逃不过去。这就是命运吗？”
“意涵，心理学不讲命运，只讲潜意识，潜意识就是我们的命运。”
“怎么解？”陈意涵认真地看牢了张左。
张左被她看得心潮澎湃，定了定神才说道：“意识是我们觉察得到的，潜意识是我们觉察不到的，是我们曾经的经历，是我们对待事情的态度观点，是我们对自我的认知，是安全感……真正影响我们命运的是这个……”
意涵懵懂地看着他，听得似懂非懂。
“我举个例子。比如从前有个小孩子，他自小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长大，吃过很多苦，也没有被温柔对待过。这些经历进到他的潜意识里，令他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才会被父母抛弃。后来他长大了，看上去乐观积极，充满活力。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够好的部份从来没有消失，总是在关键时刻就冒出来，让他在亲密关系里特别粘人，让他在接近成功时总是失败，让他总是不能达成自己的愿望。”张左耐心地解释道。
意涵看着他，似懂非懂。张左接着说道：
“这七个人能不能逃开死亡，关键是他们的潜意识怎么看待死亡。如果他们在潜意识里有一种宿命感，总觉得自己逃不过去，就是会必死，那么这一切就会发生。”
“啊，这个解释好有意思哦，那他们有这种宿命感吗？”
“有。他们没有赶上飞机。潜意识自动运转，如果他们在潜意识里他们不肯相信自已的幸运，觉得自已不配这么幸运，甚至觉得自已如果不死就会对不起已经死去的人。这样潜意识里宿命感就形成了。随着不断有人死去，活着的人这种宿命感就会越来越强。你看电影里幸免的是男主，为什么？他是超能力者，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认定自己是有能力的，是可以和死神对抗的。”张左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地解析道。一回到他的专业领域，他完全是自信爆棚。
这是他的高光时刻，陈意涵完全听傻了。她张着嘴，痴痴地看着张左。半晌才应道：“我好象没有听太懂哦……好神奇的潜意识……那我的潜意识里有什么？”
“有我。”张左冲口而出。
陈意涵呆住了。
“有我。我想成为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我想进入你的世界，创造和你一起共同的经历，提供给你安全感和信心，我想成为你潜意识里的安全感，因为我，你会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你会觉得自己配得上所有的美好！”
这个表白实在是太打动人了，陈意涵的眼眶湿润了。她喃喃地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我的潜意识确定我能遇到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而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我的潜意识里全是你！”张左的眼睛闪着光。说到激动处，他一把攥住了陈意涵的手。
陈意涵没有抽回手，她红着脸，咬着唇羞涩地低下了头。当一个男孩子诚恳地对一个女孩子说他想要成为她的安全感时，这样勇敢自信有担当的男孩，哪个女孩能拒绝呢？陈意涵被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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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把陈意涵送回宿舍后，张左哼着歌回到了宿舍，他心情极好，脚步轻快，脸上洋溢着克制不住的笑容。
推开宿舍门，一堆等着看热闹的男生起哄起来，七嘴八舌：
“成了吗？”
“女神接受了？”
“成了成了，你看这小子的表情！”
“妈的，怎么这么好运气？是怎么做到了？”
“你也不看看是谁，天才控命者！本事就是控制命运。”
“天才控命者，快说说，到底怎么样了？”
张左笑而不言，任凭他们打趣。晚餐时，陈意涵为他点了一瓶啤酒，她自己一口没喝，笑吟吟地托着腮看着他把一瓶酒都喝了下去。是她的笑容吗？还是酒意？张左只觉得自己醺醺然飘飘然醉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想跟他们讲和意涵相处的细节了。那是他和意涵的两人世界啊！可到底还是架不住大家的七嘴八舌，他抬起手来，止住他们的起哄，他笑着说出三个字：“没拒绝。”
没拒绝？那不就是有戏？宿舍更是一片羡慕哀嚎之声。 坐在角落里的杨如礼“啪”的一声折断了手里的铅笔。
“来来，快说说下一步。”刘成催促道，拿出了小本本准备做笔记。
张左笑了笑：“下一步，我决定要更主动！”他宣布。
大家一片哗然。而坐在角落的杨如礼却冷静地询问道：“为什么？有什么理论依据吗？”
“当然。”张左说道，些微的酒意让他思路更加清明：“首先咱们得看一下历史，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女性更多被束缚住了。她们没法痛快直接地表达自己的爱与不爱，但他们又渴望别人能读懂她们，替她们表达，所以，一个男人的勇敢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替女性表达。男人主动是义务，我们必须这么做。没有一个女人会讨厌男人主动，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男人，她更希望对方能够承担起主动的义务。”
这一套理论头头是道。杨如礼确定自己曾经在张左购置的那一撂书里看见过，也难为他记得还能活学活用。他不由哼了一声：“不要男人女人的啊，实在点，就具体说说陈意涵，说说张左。”
大家跟着起哄。
张左摇头不语。
“没法说了吧？理论书上都有，谁不会说？”杨如礼特意指了指张左床头的那一摞书。
受激不过，张左笑道：“行！说就说！这么说吧，从意涵成长的经历来看，她就是个乖女孩，没有走过弯路，也没有受过伤害。她从小一直乖到现在。这样的乖女孩，最没法拒绝的就是一个主动的甚至是霸道的男生。这个男生可以大胆犯规，去满足她潜意识里对规则破坏的渴望！”他顿了一顿：“所以——”
“你就要犯规？”杨如礼接口：“嗨，流氓啊流氓！”
张左轻微有一些不舒服，他隐约觉得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立刻他明白过来，他是站在意涵的角度感受到了被冒犯。如果意涵听到这些话，她会这么想？
张左抬手勒住了杨如礼的脖子：“就你思想复杂，我说的是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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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后，张左坐在学校运动场边的台阶上等着陈意涵。
晚风轻轻吹拂，空气里送来淡淡素馨花的香味。张左不由回头，以为是意涵来了。转头处，却只有一树素馨花在夜色里静悄悄地盛开着。
他哑然失笑，这段时间，但凡是闻到植物的香味，他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意涵的娇俏的笑颜。陈意涵的身上总是有好闻的植物香味啊。你可以用最好的形容词去形容她都不为过：清雅、干净、美好、纯粹……
“都是你啊，淡淡的月色，夜色里盛开的素馨，路过窗台的风，这所有的美好都会让我想到你，但这所有的美好都不如你……”张左信口喃喃地念出了声。
“你跟谁说话呢？”一个柔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左回过头，意涵站在那里，脸上的笑意跟素馨花的香味一样的甜。她手里还拎着一袋子从食堂打包来的炸鸡翅，还有一瓶可乐。
自从上一次张左跟意涵坦白自己囊中羞涩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意涵差不多每一次见他都会带上一些好吃的。
张左也曾严肃的跟她说过，让她不要再胡乱花钱，她乖巧地点着头嗯嗯，但下一次还是会带来。
意涵在张左的边上坐下，把炸鸡翅拿了出来，放到张左面前。
“趁热吃呀。刚出锅的呢。”她笑道。
张左没有动。有一个被称之为自尊的小魔鬼从心里跳了出来，让他有一些轻微不愉快。
“你怎么又给我带吃的来了？”
“我自己想吃呀。”陈意涵笑道，她特意拿起可乐，拧开瓶盖，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
“意涵，你是听我说囊中羞涩，怕我吃不饱饭吗？”张左直接了当问道。
陈意涵愣了一下，多少有一些不好意思，她赶紧摇头否认：“哎呀，你想太多了，并没有啦。”
张左沉默了一会儿，严肃地：“意涵，我是男人。可能我经济状况没有你好，但这是暂时的。你这么对我，我会觉得自尊心受不了。”
意涵被她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她侧过脸看看张左：“呃，我没有要伤你自尊的意思呀。”
张左点点头：“我知道的。但是……”他停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意涵歪过头来，接口道：“你不想我对你好么？你内心的潜意识在说自己不够好，不配别人温柔对待吗？”
张左如遭雷击，怔住了。他想起来，那天看电影，他为了要说明什么是潜意识，给意涵举的例子。
“那个孤儿就是你吧？”意涵轻声说。她温和好看的眼睛怜悯地看着张左，那样的理解悲悯的眼神击中了张左，让他的眼里迅速充满了泪水，一时间，张左猛地别开脸，他粗声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
意涵伸过手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我想好好对你啊，你的过去没有我，可是我们可以一起创造现在，未来，我也想你的潜意识里全是我。因为有我，你会相信自己足够好，你会相信你配得到最温柔的对待！”
这是中文系的女孩？她才应该是心理系的吧，张左眼含热泪，凝视着眼前这个美好的女孩，傻乎乎地问道：“为什么？”
陈意涵深情地看着他，说道：“因为你够好啊，因为你值得。”说完，她忽然凑近张左，在张左的嘴唇上快速地印下一吻。到底还是害羞，她叹息了一声，深深地低下了头。
张左有一刻发懞？不是说自己要更主动吗？但是好象现在主动是意涵啊！他醒过神来，心脏狂跳，拥着意涵的肩，托起了意涵羞红的脸，把她美丽的脸捧在手心，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意涵挣扎了一下，他一下揽紧了意涵的肩，不许她动，她只好紧闭上眼睛，羞得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意涵，我爱你。”张左叹息着说，深深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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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回到宿舍，张左拒不交待今晚发生了什么。同时他不管男生们的抗议，单方面宣布解散“恋爱学习小组。”
“听我一句话：真心比技术更重要。”他语重心长地感叹着，眼睛潮红。
“这是表白失败？遭受打击了吗？”大家面面相觑，胡乱猜测。
张左不答。趴在桌上给每个人都写了欠条，承诺以后有钱会退还课时费。
杨如礼坐在角落里假装平静地看一本书，然而他脸色苍白，手抖得连书都拿不住历害，内心感受复杂，说不清是悲伤是羡慕还是嫉妒：陈意涵，自己连想不敢想的陈意涵，到底还是给他张左得手了！凭的什么？天才控命？命跟他本来就是一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