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杨如礼没有回宿舍。第二天早上也没有来上课。
第二天下午时，有人在校园门口看到了杨如礼，他从一辆车上下来。开车的是个中年女人，她摇下车窗跟杨如礼摆手再见，万般不舍。杨如礼手揣在裤包里，冷淡地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吃过晚饭，杨如礼又早早出去了，张左还以为他先去了酒吧。等到了酒吧才发现他并不在。问起服务生，服务生神情诡异，吃吃地笑，说：“老杨好运气，昨晚捡了个醉猫，跟人家走了！”
醉猫，难不成是昨天那个中年女人？张左想问问杨如礼。可从那天起杨如礼再也没来过酒吧。就算是在学校里也很难见他，他从此只是来上课，下完课就走了。吃穿用度都明显上了一个档次，同学们传言说杨如礼被富婆包养了。
张左好容易在下课的间隙逮到一个机会问他，他却是仰天冷笑：“哈，屁的富婆。”张左正松口气，他却又正色说道：“不过，我确实是在谈恋爱。对，就那天那个大姐。年龄大是大点，不过年龄大有年龄大的好，可会心疼人啦！”
张左张口结舌。正想说什么，杨如礼却摆了摆手：“你最好什么都别说——你看看你那是什么烂表情？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命。谁也别同情谁，谁也不比谁好多少！你好好谈你的恋爱，少管别人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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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杨如礼恋爱了，陈意涵雀跃了很久，开心地说，那以后我们可以四人行喽！
张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半晌才说道：“杨如礼不一定愿意。我听说，他女朋友比他大好多。”
“可是，我也比你大啊！好啊，原来你一直都在意！”陈意涵嗔怪地瞪着张左。
张左苦笑：“这大几天也算大吗？老杨的女朋友可是比他大十几二十岁！”
陈意涵怔了一下，神情认真：“天哪！我佩服老杨，他好勇敢！我对他刮目相看！”
勇敢？张左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意涵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自言自语：“我猜老杨肯定很爱很爱她！真爱不分年龄，我好想见见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肯定特别特别有魅力！”说着，她看了看张左，突然担心起来：“都说小男生最喜欢这种大姐姐啦，你可千万定住了，你要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张左啼笑皆非，一把把她摁在胸口，好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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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没想到杨如礼竟然主动约张左吃饭。
“学校后门西餐厅，我请你们。”他停了停，着重道：“是我们请你们——你记得带上意涵！”
这倒是出乎张左意料，难不成意涵那善良的小脑袋竟然猜中了？杨如礼是真的爱上了对方？张左不由有些羞愧，为自己的狭隘。他拍着杨如礼的肩说：“好啊，老杨，看来你是认真的。我祝福你，为你高兴。”
杨如礼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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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门口西餐厅生意一直很好，是需要提前定位的。餐厅里大部份顾客都是学校里的小情侣，出来改善生活或是调剂气氛。
张左牵着意涵的手来到卡座时，杨如礼他们已经到了。一见他们，杨如礼摆了摆手权当打招呼，他旁边的女人局促地站起身来，杨如礼瞪了她一眼，她又赶紧坐了回去。
女人体态丰腴，隆重地穿了一身米白色的裙装，看上去更是富态。她精心化了妆，但未免过于精致了一些，在年轻随意地大学生当中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她已经不年轻了。她跟杨如礼坐在一起，不象情侣，更象是母子。
她本来就有些不安，看到年轻美丽的意涵，明显更加不自在了。她努力装得很随意，笑着对意涵说道：“累了吧，快坐，妹妹。”
意涵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尴尬，善良的她立刻微笑道：“姐姐，你们等久了吧……抱歉啊，张左催了我好几次，怪我太磨蹭，耽误了时间。”
“哎哟，妹妹，你看你说的，我们也没等好久……”
这时，一边的杨如礼突然插话道：“韩小丽，你别上赶着叫人家妹妹。意涵，你也别瞎叫什么姐姐，她年龄可比你大多啦！搞不好她跟你妈一样大！”
意涵愣住了。她急忙转脸去看 韩小丽。 韩小丽羞愧地垂着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低声下气地问杨如礼：“那，我该叫她什么？”
“意涵，陈意涵。叫名字不可以？这是学校，单纯得很，不需要象你在社会上那样拉关系，故做亲热。”杨如礼说道，他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神情。
意涵的脸涨红了，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完全不能理解杨如礼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的爱人说话。张左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好的，意涵。抱歉，我在社会上呆得久了。” 韩小丽带着歉意抬起脸来，那卑微的笑容看得让人十分难受。
菜品陆续上来了，十分丰盛，有牛排，有沙拉，有甜点，甚至还上了一瓶红酒，一看就不是杨如礼所能够负担的。杨如礼多喝了两杯，已然有了醉意。
“少喝点。” 韩小丽坐在边上低声劝道。
“你管我。”杨如礼一把推开她的手，醉醺醺地说道：“你自己不不能最爱喝酒？你忘了，我认识你不就是在酒吧？”
“如礼，别说了。” 韩小丽难堪地请求道。
“我倒是想问问你，那天如果送你回去的不是我，是别人，你是不是也会跟他搞一块儿？”杨如礼斜着眼睛，还在说。
“杨如礼！差不多得了。”张左再也忍不住，沉声阻拦道。
“哈哈！张左，你让我别说，我还就——不说了！我听你的，你是我杨如礼最好的朋友！”杨如礼指着张左：“在这个学校，我他妈就服你！你牛，你是个人物！只要你想要的，你随便用点手段，就一定能要到。”他转脸看着陈意涵，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张左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搂住了意涵的肩，警惕地看着杨如礼。杨如礼却不说话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也搂住了 韩小丽的肩：“我不羡慕你，我也有我的爱人。这是我的大宝贝！”他声音很大，引得旁边的人都好奇地看向了这一桌。
“我爱她！”他宣布道：“虽然她又老又胖，可是我就是爱她！我真心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他满目含泪，捧着 韩小丽的脸：“我爱你，哪怕所有的人都说你又老又丑，我也爱你！”
韩小丽泪流满面。表情复杂，说不清是感动还是难堪。终于，她呜咽着，挣扎着说道：“对不起，如礼，我给你丢人啦……”
杨如礼搂着 韩小丽的肩，挑衅地：“哥们，你不祝福祝福我们？”
“要怎么祝福你？！你希望我祝福你吗？”张左把酒瓶使劲在桌上一顿，吓得意涵一颤。
“当然！我不值得被祝福吗？是，你女朋友年轻又好看，是系花，性格好，家境又好，你那是谈恋爱，我他妈的就不是？怎么？真心爱一个人，不配被祝福？”杨如礼涨红了脸。
陈意涵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下来，她拽着张左的手，喃喃地说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啦。”
张左站起身来，搂住陈意涵。他看向杨如礼，声音清冷：“杨如礼，你好自为之！”
杨如礼抬着脸冰冷的眼神看向张左，两个男人默默地对视着。终于，还是张左先移开了视线。他搂着陈意涵，大踏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韩小丽哽咽着：“如礼，他们走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又给你丢脸了。”
杨如礼冷冷地：“我早就说过，他们不会喜欢你的，他们会嫌你俗气，嫌你老！”
“如礼，那你嫌弃我吗？”
“别傻了，所有人嫌弃你，我也会爱你。”
“如礼，对不起……谢谢你，谢谢你……” 韩小丽卑微得连哭泣都变得小声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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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餐厅，张左站住了，因为愤怒，他眉头纠结在一起，脸色发红，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象憋了许久不能呼吸一样。
陈意涵靠紧了他，心有余悸：“好可怕。”
张左低下头看着她美丽的脸。
陈意涵更紧地靠住了他：“他们的爱好痛苦啊，我一辈子都不想这么爱！”
张左摇着头，几乎是一字一句：“不，那不是爱！爱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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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杨如礼正跟 韩小丽说着话。
张左去而复返。丢下一句：“杨如礼，我在外面等你，五分钟内你给我出来！”
他语气不善， 韩小丽担心地拉住杨如礼的手。
“你先结帐去。我一会就回来。”杨如礼推开她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出了餐厅，他看见张左站在树影里。他摇摇晃晃走了过去，不以为然：“你不忙着去跟你女神谈恋爱，回来找我干什么？”
张左抬手狠狠一拳，把他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杨如礼捂着脸，这才醒过神，嗷地叫了一声，举着拳头扑了过来，张左再狠狠一拳，把他打得坐在地上。
“你疯了！你他妈为什么打我？”
“我打你这个杂种！心理学不是这么用的！你这个狗东西！”张左扑上去，把他摁在地上，又是一拳。
杨如礼抬手挡着：“别打了！别打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张左咬着牙，高高举着拳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哼了一声，放下了拳头：“你算什么君子！你他妈会把她逼死的！”
话说到这里，杨如礼冷静了下来，他脸上甚至带上了微笑：“你说什么？我会把她逼死？哈，你怎么知道？她那有那么脆弱？”
“你利用我们！你今天为什么请我们？你故意把吃饭的地点定在学校门口，还让我带上意涵？你利用环境，利用我们，你不就是想她自卑吗？你看看你的那些手段，把她狠狠踩在泥里，每一句话都在说她不好，然后又施舍一样表达对她的感情，你不就是要精神控制她吗？杨如礼，心理学不是这么用的！你会毁了她的！心理学让我们从善，不是作恶！你不能这么去控制一个无辜的人！”
杨如礼带着一缕讥讽的笑容听着。越听嘴角的笑意越深，他笑着看向张左：“你知道这是精神控制？对，对，你当然知道！这不是你教我吗？天才控命者？啊？”
“我他妈什么时候教过你？”
“你忘了吗？从那件大衣开始。你就一点一滴在教我怎么精神控制别人。你忘了你开课，教我们怎么利用对方的弱点让她爱上我们吗？恋爱修习小组？哈，你忘了你在小组里炫耀你是怎么追到陈意涵的？知已知彼，投其所好？你带她看恐怖片，让她分泌多巴胺，在她面前装穷，引发她的同情，带她体验她经验里的盲区。这他妈的都不是精神控制？怎么你做得，我做不得？张左！天才控命者！你把你的命牢牢控制在手里，就不允许我也为我的命努努力？”
这一长篇的话击垮了张左，他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呆呆地看着杨如礼。对，这就是他亲自养大的魔鬼啊！他不由跌跌撞撞后退了两步。突然怒吼一声，冲上去，对着坐着地上的杨如礼疯了一般的拳打脚踢。
杨如礼并没有闪躲，而是仰天发出了疹人的笑声。张左越用力，他就笑得越历害。
这时忽然传来女人的惊呼，是 韩小丽，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拦在了他和张左之间，死死地抱住了杨如礼的头。
“你为什么打他？啊？你们不是朋友吗？”
杨如礼嘴角流血，狞笑着：“哈哈，他打的不是我，他在打他自己！”
韩小丽哭泣着，为他擦拭着嘴边的血：“如礼，如礼，你傻了吗？你看你都流血了……”
张左举着拳头，咬牙对 韩小丽说道：“离开他，听我的，你离开他！”
杨如礼抬着渗血的脸，喘息着说道：“小丽，小丽……你放心了，就算他打死我，逼我离开你，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爱你，我爱你！”
韩小丽如同护仔的母兽，抱紧了杨如礼，对着张左嚎哭：“你连我一起打死吧！啊！如礼，我也不想活了，我们死一块吧！”
看着这一对拥抱在一起的苦命鸳鸯，张左的拳头无力地垂落了下来，他沉痛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而韩小丽还在声嘶力竭地对他吼道：“滚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