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一通洗胃,但唐筠仍然还是出现了幻觉。毕竟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她还是或多或少吸收了一些。
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网,好几个漂亮的小精灵晃晃悠悠地坐在上面,她必须要把网结好,不然这些小精灵就会摔下来。于是纤长的手不停地在空中整理着,经线,纬线,交织,补空,忙得她不亦乐乎。
但她认识身边所有的人,能做事,还能跟他们讲话,只是语速有一些快。一边讲着话,她一边用手中整理旁边的网。
“勒昆,你看到了吗?这几个小精灵,就坐在我的网上。”她眼睛黑亮,一本正经说道:“我可不能让他们掉下来。”
勒昆有点担心又有点好笑。来医院做记录的刘勇转头问医生:“这,她思维正常吗?”
“有正常的思维判断能力。”医生答道:“她现在的情况是思维有点奔逸——就是说念头有点多,还有点飘。”
“那她还能交流吗?她的话还可信吗?”
医生耸耸肩:“可信吗?人最不会撒谎的就是这个状态里了吧。你唯一要担心的是她思维太快,很可能会答非所问。说不定,你才提问,她立刻就忘记你的问题是什么了。”
“一边有幻觉一边还能做事,比如说,开车,工作,讲课?这是正常的吗?”刘勇忍不住又问道。
医生笑了:“这我可见得太多了,哪个K城人没有过一两个菌子中过毒的朋友?不需要思维参与,下意识的事情都能做。有的人眼前出现了小人人,照样上班工作,精力还很旺盛,就象是打了鸡血,只是小人人一直坐在他办公桌上而已——看个体差异,也看摄入量。放心放心,打两天针,血液在身内循环一圈就清醒了,没事。”
这时唐筠忽然吃吃地笑起来,捂着嘴,宛如一个小女孩。
“怎么啦?”勒昆不由问道。
“她们跟我说,要好好爱你,还说以后我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唐筠一脸羞涩。
她们?哦,那些幻想出来的小精灵。
“嗯,她们说得很对。”勒昆由衷地说道,算是承认了小精灵的存在。
刘勇摇着头,合上了记录本,实在是不想看下去。看来,怎么都要等等再说了。
刘勇走了,留下勒昆一个人在病房内,他四顾无人,对着的唐筠的耳朵,轻声说道:“你仔细听听,她们还说,以后只能嫁给勒昆,只能喜欢他一个。”说完自己嫌弃自己油腻,四处张望,生怕别人听到。
而唐筠却双眼放光,使劲点着头:“对,嫁人只能嫁个勒昆,一生只喜欢他一个。”
哈,这算不算是幻觉中的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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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摄入量比较少,唐筠的思维很快收敛聚集——虽然还有些恍惚,虽然小精灵还坐在她的网上,她想起了小雨,着急地跟勒昆说:“小雨在杨如礼手上。”
“警察知道的,正在询问。”勒昆安慰着唐筠。
杨如礼冒充是勒昆的朋友,从大理精神疗养院接走了小雨。这基本是可以肯定的事实,杨如礼也并未否认。但麻烦的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交待小雨被他藏在了哪里。
唐筠苦恼地拍着脑袋,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她一定要告诉勒昆,可是还是有一千个念头在她大脑里乱窜,她有点抓不住最重要的那一件事。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能瞪着眼睛问网上坐着的小精灵:“我到底是要说什么?”
它们还能告诉她?勒昆正自啼笑皆非。唐筠却猛然一把抓住了勒昆的手:“快,带我去见杨如礼,他对小雨做了死亡设定!”
她终于想起来了,杨如礼咬着舌尖,学着小雨的腔调对她说的话:“我还没死呢,不过快了,就快要死了,我已经站在楼边上了,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跳下去了。”
勒昆心头一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杨如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原来竟然是在这儿等着。
转过脸,唐筠仰头看着虚空里的那一张网上挤挤挨挨坐着的小精灵,虔诚地把手放在胸口:“我要去见杨如礼了,请加持我,给我力量。”
然后她侧着耳朵,貌似是在倾听。频频地点着头,最后,她缓缓张开双臂,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好象是真的汲取到了力量。
真是要强行解释一下子的话,借助幻觉她自己催眠了自己,把内在已有的力量外化,然后放大加强再次内化。
张左要活着,都得给她点个赞。也许还会摊开手,评论到:“谁让她内在自我成长的力量这么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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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勇头很疼。
杨如礼被控谋杀,被他伤害的唐筠还躺在医院,中了毒,出现了幻觉,证据确凿的谋杀未遂。
而如果就这么结案就好了,可是偏偏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勒昆指控杨如礼强灌菌液,是为了要让唐筠产生幻觉,然后在幻觉中对唐筠做死亡设定,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唐筠自杀。
这就扯出了许多旧案,以前的张左跳楼、李春海溺亡、李春波自杀。而杨如礼也亲口承认了张左死于自己的死亡设定,勒昆他们还录了音,物证人证俱全,可是这心理领域的部分到底要怎么去界定?司法上会怎么解释?一个心理大咖死于另一个心理大咖的死亡催眠,这会不会在社会上引发轩然大波?
现在急迫的是勒昆指控杨如礼绑架了小雨,杨如礼也并未否认,为难的是,他不肯说出小雨在那里。
朱英俊还在医院里洗胃输液。他当年改制时违规操作也有了证据,他谋杀叶红果的前因后果,勒昆和唐筠亲耳听到,交待是迟早的问题。只是问到小雨在哪里,他眨着眼睛,茫然不然知措,似乎完全听不懂。
而做为曾经担任过公安局心理专家的杨如礼,从被抓捕后,了然大局已定,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要见唐筠。他表示要见了唐筠才说话。之后他就保持了绝对沉默。他有着丰富的经验,当他铁了心不说,大家拿他没办法。审讯陷入了僵局。
所以听说唐筠有所恢复,申请要与杨如礼的对谈时,刘勇如释重负。看起来,这是僵局中唯一的突破点了。
“你思维是绝对清醒的吗?”这是他唯一的担心。
“清醒。”唐筠答道,她抬手在空中理了理并不存在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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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如礼的要求是单独见唐筠。否则他拒绝开口。
刘勇迟疑,担心杨如礼伤害唐筠。
唐筠说:“不会的。你们放心。他不屑于用物理伤害的方式来对我。”
“那他就是会用心理伤害的方式来对付你喽?”勒昆急了。
“我有数。”唐筠回答到:“当务之急是找到小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也只能如此了。
刘勇和勒昆则在监控室里,全程观看审讯室发生的一切。
为了安全起见,杨如礼坐在一张特制的无法移动的椅子上,并被戴上了手铐。杨如礼没有任何异议,他几乎是带着微笑听凭安排。
“老师。”审讯室里,唐筠坐到杨如礼的对面。喊出这一声,她有一些百感交集。
“哈。”戴着手拷的杨如礼发出了一声含义莫名地晒笑。他摇着头:“唐筠,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我想见你啊,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傻了吗?什么时候变成恋爱脑?你为什么放着事实置之不理?”
“事实?”
“小雨怀孕又流产,她亲口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勒昆。勒昆和自己妹妹不伦!这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放着事实不信?”
“所以,您想不通,为什么我竟然没能晕过去。当你说出这么不可思异的事情,我却并没有被你的话摧毁?”
“是啊,我输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你在爱情里犯傻!这也太可笑了吧!”杨如礼仰头长叹。
“老师,我相信自己的爱人。”唐筠平静地。
“狗屁!”杨如礼恶狠狠地骂道。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恍然:“我明白了,你知道这是事实,只是你接受了!唐筠,你还有没有底线?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爱吗?没有原则没有底线?我有理由相信你被勒昆PUA了。”
唐筠轻轻地摇着头。这就是自己的老师!
“唐筠你在丧失底线,你爱得太卑微了!唐筠,不管你怎么看我,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你提个醒。爱情里面也得带脑!”
唐筠静静地看着杨如礼。看得他很不自在:“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唐筠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推给了杨如礼。正是那一张以小雨流产的胚胎为样本的亲子鉴定单。
杨如礼很仔细地把那张单子看了又看。小雨曾非常肯定地告诉他自己和哥哥的虐恋,一口咬定自己流产的孩子就是勒昆的。说话的语气、肢体完全不象是撒谎。
“这张单子是假的吧?唐筠你——”他下意识冲口而出。
“杨老师,这一生,你真正相信过谁吗?没有,一个都没有。对吗?因为你从来相信都是人性的恶。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勒昆这样的人,会毫无企图的去对待与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小雨的话是真是假?有没有可能是出于白日梦的幻想?您是专业的心理咨询量,你不可能没有觉察,你之所以相信她说的话,只因为你太希望她说的是真的!你太希望人性就是恶的,你太希望勒昆就是个欺侮妹妹的禽兽,而我就是个沉浸在恋爱里被蒙骗的傻瓜........”
她仍然在思维奔逸,她的语速明显比原来快。说着说着,她突然对着空中一挥手:“嗨,别吵,我知道!”
那是她面前的小精灵开始插话了,发表着自己的观点。果然是余毒未尽。
杨如礼并没有留意到唐筠的异常,他拿着那张检测单,如遭重击。看来用这一招创伤唐筠是不太可能了。他发了一会呆,很快调整了自己,没到绝处呢,他的手上还有王牌。
“这张单子只能说明勒昆不是小雨孩子的父亲,但并不能说明他们之间清白。”他勉强说道:“毕竟,小雨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唐筠并不打算在勒昆小雨的事情上纠结下去,她点了点头,直接问道:“小雨在哪里?”
问到点上了,杨如礼笑了,他抱起了手臂,舒适地靠坐到座位上。
“小雨是无辜的。”
杨如礼眯着眼睛,认可地点点头:“确实,她很无辜。”
“老师,小雨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杨如礼摊开了手:“是啊,为什么你们要把她牵扯进来?如果不是你们逼人太甚,她又怎么会被牵扯进来?”
“杨老师,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跟小雨没有关系。如果小雨真出了什么事情,你的罪孽就更大了。”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在乎这个吗?”杨如礼笑了,一脸的无所谓。
确实,他已经害了那么多的人,在量刑上多一个小雨,少一个小雨都不会有太多影响了。而讲道德,讲善良,对他从来都没什么用。
唐筠想了想,问道:“杨老师,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不想告诉我,那为什么你一定要见我呢?”
“我没有说不告诉你啊”杨如礼的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服我的机会——机会我是已经给你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杨老师,我很想提醒您,以现在侦讯手段,倒也不一定非得要你告诉我,我们才能找到小雨——杨老师,其实我们才是在给你机会,如果你在警察找到小雨之前交待小雨的下落,这对你量刑会有利。”唐筠说道。
杨如礼扑地一声笑出了声,满脸的不在乎:“这很有可能,我相信你们很快就能找到小雨——然后呢?你告诉我找到她了会怎样?找到她,她就安全啦?”杨如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唐筠再一次确定了,杨如礼确实是给小雨做了死亡设定!
“所以,你给小雨做了死亡设定?对吗?”
“死亡设定?这是个什么?话可不能乱说。”杨如礼嘴上否定着,脸上却带着漾起了戏谑的笑。
唐筠这才明白了杨如礼的用意。
他不允许自己输。虽然是大局已定,但输在唐筠的手上,他万般不能忍。
让唐筠来,无非就是想看着唐筠束手无策的样子。他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输到底。
唐筠做了个深呼吸,好让自己头脑里的念头,暂时不那么奔逸。
“杨老师,你的死亡设定真的是有用的吗?你怎么就确定我没有办法应对?”
杨如礼挑了挑眉,哈的一下又笑出了声。这是激将法吗?
张左死了,李春波死了,李春海死了,真不知道她这个话是怎么问出口的?
“唐筠,我觉得你还是说点有用的吧。”
唐筠打开包,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塑封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份病历,推给杨如礼:“好,杨老师,你看这个。”
“这什么?谁病了?”杨如礼翻看着病历本,接着他的自言自语戛然而止。他拿着病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张左?这怎么可能?”
他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着,手都颤抖了起来。
这一个塑封袋就是勒昆和唐筠从陈意涵墓中取出来的那一个。
病历单上面清楚明白的写着,在一年前,张左就患上了渐冻症。
“杨老师,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这一份病历的吗?”唐筠轻声说道。
杨如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紧张地瞪着唐筠,等着她说下去。
“在陈意涵的坟墓里。张左留给我一本绿色的笔记本,上面有一串数字,那一串数字就是陈意涵的墓碑号——杨老师,你知道吗?张左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他的坟墓和陈意涵的坟墓就连在一起!”唐筠口齿清晰地说道。
杨如礼脸色灰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来,他的眼睛几乎要瞪出了眼眶:“不,不可能!”
杨如礼一直认为是他迫使张左,为了见陈意涵,不得不接受了死亡设定。
可是如果张左早就患上了重症肌无力的话,也就意味着,张左是主动来寻死的。渐冻症,是不可逆的疾病,患者最先失去的是对手脚身体各个器官的控制,最终连呼吸都无法控制,窒息而死。可以想象张左那样的人怎能忍受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失去行动的能力,最终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他还以为自己在玩弄张左,现在才发现很有可能是张左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看,他早就让他和陈意涵的墓放在一起,他早早地安排了后事。他早就决定了自己的死亡,他的死亡可是自己设定的,跟你的设定没什么关系。”
唐筠又从塑封袋里拿出一张单据,递给杨如礼。那是一年前,张左购买自己墓地的收据。时间就在病历上记录确诊情况之后的一个月。
“我问过管理处,陈意涵旁边的墓地早就买出去了,只是墓主一直活着,并没有骨灰放进去,张左一年前出了市场价五倍的价钱,迁走了原来的坟主,为自己买下了这一块墓地。”唐筠又拿出一张照片,放到了杨如礼的面前。那张照片是上一次勒昆拍的,唐筠专门把它洗了出来,在那张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张左的墓地和陈意涵的墓地紧紧地靠在一起。
“杨老师,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唐筠一字一句。
杨如礼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猛然间他把手里的病历一扔,嘶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的信念垮塌了。张左是因为得了渐冻症,一手安排了自己的死亡,那他的死亡设定就成了一个笑话,他被张左给耍了。
“张左并不是死于你的死亡设定,他是真的自杀!恭喜你,杨老师,你的罪行减轻了。”唐筠冷静地说着,她甚至还恭喜了一下杨如礼。
杨如礼垂着头,自喉咙里面发出了呜咽。
他喃喃失神地:“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猛然间抬起脸来:“你说错了,就算他是想要自杀,但也不能说明我的设定没用,他仍然死于我的死亡设定。”
“哦?”唐筠轻轻一笑,道:“杨老师,你还真是执着。那你怎么证明呢?你用什么来证明呢?”
怎么证明?杨如礼闭上了眼睛。回想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幕一幕。
当时的张左已经出现神经性中毒瘤的症状,他怔怔地坐在地板上,两眼发直,紧盯着前方自己臆想中的爱人,唇边浮现出甜蜜的笑意。
“真好啊,你看到了吗?意涵在等着你呢,你看到了意涵就在你面前吗,她好美,她爱着你,他一直都在等着你........当你看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窗台上时,意涵就会在窗台那里等你,你会跳下去,你们们会一起飞起来,携手飞向最美好的天堂.......”杨如礼在他耳边缓缓地说着。
张左伸手向前,竭力伸向想象中的爱人,他做梦一般地呓语道:“意涵,等我,我来了......”
杨如礼思忖着,肯定地:“我当时在催眠里面对他说:当他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窗台上时,陈意涵就会在窗外等他,他就会从窗子那里跳下去——张左就是从窗台跳下去的!他跳下去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半,正好是太阳照到窗台的时间——唐筠,你唬不了我,他就是死于我的死亡设定!”
监控室里,刘勇和勒昆听得是暗自咋舌,面面相觑。
“我不相信。”唐筠轻快的说道:“张左早在一年前就安排好了一切,怎么会是死于你的死亡设定?”
“你必须相信!”杨如礼烦躁地说道:“这就是事实!”
“我不信!除非——”她停口了。
“除非什么?”杨如礼急道。
“张左在他留给我的笔记本里写下了如何破解死亡设定的方法。我有理由相信,他是有方法不被你设定的。”
“这怎么可能?”杨如礼下意识地否定道,但很快他又迟疑了,毕竟那是张左啊,他忍不住问道:“什么方法?”
“他说,跟所有的催眠一样,死亡设定里面都会有一个锚定物,比如说你刚才讲的,窗台上的第一缕阳光就是锚定物,张左看到了锚定物才会跳下去,如果在他跳楼之前就能找到锚定物,在催眠中解除锚定,让他对照到窗台上的第一楼阳光没反应,他就不会死!”唐筠说道。她耳边的小精灵一个劲的说着自己意见,她竭尽全力才让自己专注在自己的想法上。
杨如礼侧着脸,紧张地思考着。
催眠中,催眠师为了保证催眠效果常常会放入一些催眠锚定,比如说当催眠结束,看见杯子就会喝水,看见红色的东西就会很有力量。甚至还有的催眠师会对被催眠者设定锚定:当你醒来后,当你看见头顶这一盏灯,你会忘记这件不开心的事情。如果催眠有效,被催眠者醒过来后就会有相应的反应:看见杯子就喝水,看见红色的东西就有力量,看见头顶的灯后就会忘记那一件不开心的事情。如果要取消锚定,回到催眠里去做解除就可以。只是一般情况下,锚定的设置都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还会助力于被催眠者的积极行为和积极情绪,所以被催眠者也不会刻意地回到催眠中解除锚定。
从原理上来看,张左说得是对的,只要找到了催眠中的锚定物,就有可能回到催眠中去解除死亡设定。但是这只是一个说法而已,要另一个不知情的催眠师找到上一个催眠师在催眠中的锚定物,这有多难!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杨老师,我有理由相信,张左根本没有被你催眠。或者说他自己有办法,解除了你的设定。他跳下去了,只是因为死亡来他来说是解决问题的方式,甚至他利还用自己的死推动了所有参与课程的人。”唐筠语速很快,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杨老师,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怎么?”
“如果我看到小雨,我就会找到你催眠中的锚定!解除你的死亡设定,我会证明张左说的是对的!”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杨如礼忍不住仰天大笑。
“杨老师,你觉得好笑吗?”
杨老师的擦拭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摇着头:“唐筠,你还真把自己当上帝了,你到底是有多自恋?才敢说出这种话?”
“张左死亡设定的锚定物是清晨照到窗台的第一缕阳光。”唐筠镇静地说道。
“哈,这不是我说的吗?所以呢?”杨如礼仍然发出吃吃地笑声。
“李春波死亡的锚定物是大观河——当他看到大观河,他就会把车子开进去。”
杨如礼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唐筠,冷哼一声:“这不难猜,那李春波呢?”
唐筠毫不畏惧地看着杨如礼:“杨老师,那个时候,你特别希望我可以因为这件事,留下一个深重的创伤,好退出心理咨询师的行业,永绝后患。你有我的档案,所以——你故意选择了我的生日时间来做锚定,当时间走到7月21日晚上八点,李春波就会陷入绝望之中,选择自杀。”
杨如礼神色复杂,他上下打量着唐筠,叹息道:“看来,张左选你是有理由的,我果然低估了你。”
“所以,小雨在哪里?杨老师,你不敢说吗?”唐筠质问道。
“你激将我啊?唐筠?”杨如礼冷声道。
“对啊,我激将你,看你敢不敢接这个激将?”
“好!我接了!你去啊!我倒要看看,就算你见到了小雨,你还能做什么!你除了能证明自己是个失败者,证明我杨如礼比张左比你都强以外,你什么都证明不了!”
杨如礼脸上尽是阴冷,他斜睨着唐筠,冷笑道:“你不是上帝,我提醒你!唐筠!李春波死了,你抑郁了四年。我很好奇如果小雨眼睁睁死在你的面前,你还能活下去吗?就算活下去,你会不会从此就如同身在地狱?”
他把戴着手铐的手放在桌上,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四年前你救不了李春波,四年后,你一样救不了小雨——去这儿找人吧。”然后,他够过头,在唐筠耳边狞笑着说吧:“去吧,去见小雨吧,然后和她一起,陪着我下地狱!”
审讯室里一丝风都没有,而唐筠怔怔地坐在原地,打了个寒战,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