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和小宇走了之后许久,唐筠还默默地坐在房间里,这一场咨询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而内心里千百种感受翻涌,她特别急切的想要跟人分享,大脑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勒昆。
今天过来之前,她曾打过勒昆的电话,可是勒昆一直没有接。自两天前小雨情绪失控后,她就一直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小雨怎么样了。想到小雨,脖子上被她挠开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唐筠耳边似乎又听到了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婊子,婊子!——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啦?突如其来的凶狠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唐筠拿起电话来,给勒昆发了个信息:“你还好吧?我很担心你。”停了停,她把我很担心你几个字删掉。再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把这几个字输了回去,然后摁了发出键——尊重自己真实的想法吧,她对自己说。
信息发出去,她静静的等了一会。勒昆并没有马上就回复信息。
隐隐有一些失望,接着担心袭了上来,勒昆到底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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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的是,走出咨询室,唐筠一眼就看到了勒昆。他坐在大厅的角落里,正在喝一杯酒,看见唐筠,他站起身来,微笑着向她张开了双臂。
唐筠紧绷的弦松开来,她释然笑了,几步上前,任他礼节性地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祝贺你,咨询师。”勒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错吧,今天?”
“特别好。我给自己的表现打90分。”唐筠站直了身子:“这么多年我没有白学,我学的各种课程,方法都有用——如果我当年也可以对李春波可以这样,那就太好了。”
勒昆点了点头:“嗨,人生没有那一步路是白费的,若没有李春波,你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体悟?”
“啊,今天你倒更像是心理咨询师。”唐筠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些娇嗔。
“是吗?来,我酒都给你调好了,你喝喝看,算不算读懂了你此刻的心情?”果然,勒昆的面前放着两杯酒,一杯是他自己的冰啤,另一杯竟然是浅浅的紫罗兰色,上面飘浮着白色冰琪琳,还缀了几颗蓝莓。
“加了一点点白兰地,是我猜你现在心情很不平静。冰琪琳单纯就是觉得你现在很需要一些甜,好分泌一些多巴胺。”勒昆笑道:“快吃吧,我看他们母子出来了就开始调,只没想到你自己还在里面呆那么久,冰琪琳都快化了。”
唐筠欣然盛起一勺冰琪琳放进嘴里——那入口即化的甜啊,令她舒适地咪着眼睛,叹息:“真好啊。”
勒昆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唐筠开始觉得有一些懂这个男人了,他看上去粗枝大叶,实际上却敏感细腻。就像今天他嘴上并不表达,但对自己的一切了然于心。
“你还好吧?”唐筠问道:“小雨怎么样了?”
“住院了。”勒昆简单说到。
“她怎么啦?那天晚上她忽然那么激烈的发作,我一直很担心。”
“躁郁症。”看着唐筠担心的神情,勒昆笑了笑:“放心,我早习惯了。她送进医院我也能轻松一些,医院里医生护士照顾得很专业——对,今天你首战告捷呀,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我更想跟你一起去医院看小雨。”唐筠柔声回应道。
“不用。”勒昆答得很迅速。但他答得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呃,怎么呢?”
勒昆喝下一口酒:“看不了,医院管得很严,去探望需要提前申请,而且只许直系亲属去探望。”
“这样啊,我还挺想小雨的。”唐筠有一些惆怅。那个总是喜欢把脸贴在她胳膊上的小姑娘,没来由的揪扯着她的心。她那天晚上突然的发作,也引发了她强烈的好奇。
“勒昆,小雨到底是怎么啦?那天晚上……”
勒昆的眼底泛出疲惫,他微笑着打断了唐筠:“行了,你都做了一天的咨询师了,还不累吗?今天什么都别想了,踏实放松吧,小雨的事,我改天慢慢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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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唐筠的电话响了,是学校年级主任,他要求唐筠赶快回学校。
“可是领导,今天是周末……”
“唐老师,半个小时可以到了吗?我们在校长办公室里等你。”电话里的主任的语气严肃急迫,不容置疑。
唐筠挂了电话,神色犹疑。
勒昆站起身来:“走吧,我送你回学校,刚好我也去办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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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筠承担的是小学三年级的语文教学任务。虽然她一直渴望重新成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但对于自己的教学工作,她一直都很认真努力的。跟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在一起,她常常感觉到自己被疗愈。而孩子们对于这个美丽温柔的女老师也很喜欢,她在学校里的口碑一直都很好。
这个学期开始,考虑到张左的事情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唐筠辞去了班主任职务,只承担教学工作——说是辞去了班主任的工作,但实际上很多事情还在自己手上,也没法完全丢开。
是班上同学出了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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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赶回学校,进了校长办公室,唐筠立刻感受到不一样的严肃气氛。
分管校学分管纪律的两个校长都在,年级主任也在。班上最令人头疼的学生阿城背对着大门正蹲在沙发前扣着沙发的一个破洞,而他的父母也坐在房间里,怒容满面。
“校长好,主任好——阿城,你们怎么也在?”
听到唐筠的声音,阿城回过头来,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这个孩子满脸恐惧的尖叫起来,跑到自己妈妈的旁边,妈妈一把抱紧了孩子:“宝贝,别怕!妈妈在!”她满脸愤怒的瞪视着唐筠:“你到底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啊?校长,我们没说错吧!看看孩子都怕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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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是全校出了名最难管教的学生。
开始他并不在唐筠的班。他原来的班主任是个才工作的小姑娘,跟唐筠哭诉过好多次,说阿城智商有问题,完全不懂得规则和纪律,经常莫名其妙在课堂上大笑大叫,在教室里乱跑。甚至还会尿在裤子上。班主任跟父母沟通,父母就是一句话:我们也知道这个孩子难管,但是我们把孩子已经交给你们了,你们就得负责。
“唐筠,大家都说你对孩子有办法。要不,这个孩子你带去你的班?我实在没办法了。”小姑娘眼睛都哭红了,难为情的向唐筠恳求,自己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份,羞得脖颈都红了。
她这个样子,莫名令唐筠想到当初的自己,她叹了口气,应承了下来。
阿城到了自己的班后,班级的平静被打破了,孩子们一下子适应不了,家长们对此也很有意见。他们甚至打算联名找校长,想让阿城回原来的班级里去。
唐筠经过仔细观察,确定这个阿城在智力上是没问题的,他并不是没有理解的能力,只是思维慢一些。甚至从情感上来说,他比别的孩子更要敏感细腻。他的问题是行为的不自控,这很有可能是神经上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先天的。
这是一个不应该被放弃的孩子啊,她下了决心要抵住压力,帮助这个无辜的孩子。
又一次阿城在课上突然大叫大嚷,同学们先是吓到了,然后开始嘲笑他,下课后,阿城沮丧地一个人趴在座位上。唐筠来了,温柔地抚摸着阿城的头,握住了阿城的手,温和地对他说:“阿城,老师知道你也不想影响到大家,只是很多时候,你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对不对?”
阿城使劲的点头。
“那老师跟你约定好不好?当你想叫想喊,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只要是在老师的课上,你就站起来,站到教学后排,这样同学们就知道你要干嘛了,他们就会有个心理准备,你也就尽少的影响到了别人。这样可以吗?”
阿城回握住的唐筠的手,小小的面庞上写满了感激。
然后唐筠专门开了一个班会,班会的主题是:“如果我是阿城。”她严肃地对班上的孩子们说:“阿城同学不是不想遵守规则,他只是控制不好自己。如果他可以做得到,他也不愿意影响大家,他也很想成为大家的朋友。”
她要求孩子们设身处地去想像如果自己是阿城会怎样?孩子们都是善良的,他们无法相像自己是阿城会怎样,好几个同学哭了起来。还有一些孩子立刻跟阿城道歉,请求他原谅,另一些孩子表达了对阿城的赞赏,他们觉得阿城身处困境,还可以如此勇敢很不容易。
唐筠接着要求孩子发表意见:我们可以怎样帮到阿城。
孩子们七嘴八舌,提出了许多建议,他们决定对阿城更宽容,当他怪异行为发生时,不嘲笑他,而是尽量忽视,尽量理解。他们决定不特殊对待他,不嫌弃他,也不刻意同情他,当阿城遇到困难时帮帮他,他们还决定要轮流跟阿城一起坐,一起回家,做他的朋友。
班会开得特别成功,阿城哭了,班上同学都安慰着他拥抱着他,班上的氛围空前友好而温暖。
唐筠尝试着说服家长:这是我们孩子学习如何和麻烦相处,学会爱的一个很好的机会啊!难道不是吗?让我们的孩子去试试吧——大多数的家长都接受了唐筠的说法,少数几个家长还有些意见,但自己家的孩子回家后,讲了班会的过程,他们也都同意了阿城继续留在班里。
反而跟阿城家长的交流是最难的。唐筠发现阿城的妈妈是强焦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阿城在家里的日了并不好过,妈妈焦虑发作时,他常常会被骂甚至被打。唐筠期待阿城的父母可以改变自己对待阿城的方式方法,多一些耐心和宽容。但看起来,阿城的父母对唐筠的建议不太听得进去——难道出问题的不是阿城吗?阿城改变就行了嘛。那里轮得上你一个语文老师,对我们的教养方式指手划脚?
“要不,你们带阿城去做个心理咨询吧?”唐筠实在没办法说服他们,只好建议道。她相信只要是有经验的心理咨询师,都一定会明白光靠阿城一个人改变是不可能的,一定都会把父母邀请进咨询里来。这样父母也就有了改变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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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唐筠自认为她跟阿城已经建立起比较友好的关系,今天看到阿城这么怕她,她也很惊讶,发生什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唐筠老师,当时阿城并不在你们班,你来跟我谈,说想让阿城去你们班。我当时还特别感动。觉得你真心为孩子好。如今看来,我真不知道你目的何在?是为了要证明自己比别人行吗?如果你不想好好对这个孩子,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要要求的呀。”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叹息着,看向唐筠的眼神,满是失望。
“校长,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个屁!”旁边阿城的爸爸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抬手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唐筠的脸上:“再说不明白,你信不信老子报警!”
唐筠的耳朵嗡嗡直响。她呆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校长和主任使劲拉着暴怒的男人,阿城的妈妈跳着脚怒骂着自己。而阿城吓得抱着腿,蜷缩在角落里,号啕大哭。
就是这么混乱的时刻,她大脑里还有一根神经关注着那个孩子,此刻的他应该是被吓坏了吧,她艰难的伸出手,企求地看着阿城的父母:“不,不要当着孩子……”
而回应她的是阿城父亲猛力的一推:“你少装佯,我就是要让孩子看清你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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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我们今天去做了心理咨询,我们还不道我们的孩子被这样对待了。”阿城的父亲兀自很是气恼。
原来,今天早上,他们一家人去做了心理咨询。
在心理咨询师那里,简单交流之后,阿城单独留了下来,爸爸妈妈在外面等。一个小时过后,咨询师请爸爸妈妈进去,严肃的告诉爸妈,他给孩子做了催眠,在催眠中,孩子想起了一些事情,从孩子的表述上看,他很可能在学校里被老师恶意对待了。
果然,阿城神色惊恐,父母细问之下,他大哭起来,口齿不清的说着:唐老师……罚站……同学们笑我……我害怕……我不去学校了……
这时校长点开了电脑,给唐筠看已经转存在电脑里的监控视频。
唐筠在讲课,阿城站在后排一个人自说自话。
同学们在做题,阿城站在后排大笑。
最离谱的还是唐筠的课上,阿城站在教室前面黑板的旁边,安静地一动不动,在他的脚下慢慢洇出了一圏黄色的液体——他当众尿尿了。眼尖的同学发现了,你推我搡,全班哄堂大笑。唐筠也发现了,她停止了讲课,走了过去,牵着阿城走出了教室。
“你为什么要罚阿城站?校长,现在还可以罚站学生的吗?”
“你为什么不让他去厕所?为什么让他当众尿尿?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会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一声一声的质问里,唐筠慢慢清醒过来。
“这不是罚站,是我跟阿城的约定——他控制不住自己行为时就站起来。当众尿尿是阿城控制不住自己,并不是因为我不让他上厕所。”
“凭什么?校长,你听到了,她自己也承认了!我儿子做了什么,就得站着?啊?这不是罚站是什么?”
“是约定,还是处罚,我们谁说了都不算。要看要看阿城的感受,要看他感受到的是善意还是恶意。”唐筠说。
“我孩子怕你都怕成什么样了!你觉得他感受到的是善意还是恶意?”阿诚的母亲怒道,他们同时转过脸看着阿城。那个孩子抠着沙发上的破洞,带着莫名的恍惚,一反常态的安静着。唐筠的心一阵刺痛。
“我想问一下,”唐筠停了一停:“这么小的孩子做催眠,为什么父母不陪同在身边?你们签过知情同意书吗?你们知道这样的催眠对孩子来说是危险的吗?”
阿城的父母脸上出现了困惑的表情,但马上他们就反应过来,阿城的母亲差不多把手指戳到了唐筠的脑门上:“你少说这些有用没用的,你先把自己的事说清楚!”
“你们怎么处理我都行,我只问一句,”唐筠停了停,一字一句:“给你们做咨询的咨询师,是不是叫杨如礼?”
阿城的父亲哼了一声,当做回答,并没有否认。
“好,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你们不用跟学校过不去。我辞职,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你们满意?”唐筠高高抬起下巴,决然地说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房间里静得只听得到阿城手指抠着沙发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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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辞职的话,唐筠走出办公室,一边走,唐筠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回头。
向前看,别害怕。别伤心,别难过。她口里喃喃,安慰着自己。
可是走出大门的时候,她还是站住了。喉头一阵哽咽,她慢慢回过头,看着熟悉的大门——四年的时光,那么多美好的瞬间!还有那些天真的孩子,包括阿城在内,他们看不到自己,会不会难过?
她眼睛模糊了,而熟悉的眩晕感爬上额头,令她脚下虚浮,有些站不稳。
这时,一个有力的怀抱从后面环了过来,那熟悉的烟草味啊!唐筠把背往后一靠,啜泣起来,然后她转过身,紧紧的搂住了勒昆的脖子。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勒昆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很快他反应过来,紧紧的抱着她,从上而下轻轻地顺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她:“好了,好了,我在呢……”
不知过了多久,唐筠平静下来了。她挣了一下,从勒昆怀里挣脱出来,摸着脸,嫌弃地:“好扎啊……”
勒昆呵呵而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然后他的动作忽然滞住了。他一把把住了唐筠的脸,左看右看。在唐筠的白晰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几道红痕。
“这是我胡子扎的?”他问道。
唐筠挣扎着,含糊不语。
就在这时,阿城父母带着阿城也走出了学校。
阿城的父亲一眼就看到了唐筠,他用一根手指点着唐筠,盛气凌人的走了过去:“你给老子小心着点!”
勒昆瞪着他的背影,眼神凌厉:“他打的?”
唐筠没出声,勒昆已经冲出去了,在唐筠的惊呼声里,他抬起一脚,从背后使劲踹在对方的腿窝,对方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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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老子?我才是!你打女人?老子今天教教你,能不能打女人?”勒昆眼如铜铃,凶神恶煞。唐筠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出了一身汗:“不要,不要,孩子还看着呢。”她哀求道。
阿城的爸爸明显被吓到了,他爬起来以后,气急败坏却又害怕,声音尖利而颤抖:“野蛮人,你给我等着,我马上报警!”
“报警?报!来!我刚好也想知道,我女朋友被你打了,你要不要负责?”
阿城的爸爸畏缩地退了一步:“她恶意对待我孩子,我有证据!”
看这话说的!唐筠再不能沉默,她上前一步,说道:“你们说你们去做了催眠,我且不说催眠中阿城到底看到了什么,是真是假。我只问现在那一条法律规定催眠可以当做凭据。另外,到底是罚站还是约定,监控看不出来,阿城也说不出来,但是全班四十个孩子,每一个都清清楚楚。我是怎么对待阿城的,我相信孩子们都会给你们答案,你们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孩子们呢?欢迎你们报警。我问心无愧,我不怕!”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说得阿城的父母也沉默了。他们彼此看看,阿城的父亲哼了一声,牵着阿城的手走了。阿城走了两步,挣扎着回过头来,看了看唐筠,唐筠不由向前一步,而阿城,急忙回过头去,那恐惧无措的表情刺得唐筠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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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杨如礼吗?怎么会这么巧?”勒昆吃惊道。
彼时,他们沿着校外梧桐覆盖的小巷慢慢走着。
“也没那么巧,本来K城就不大,何况他又这么有名气。”唐筠闷闷地说。
“看来,他已经知道上一次他对你的催眠是无效的了。”
“是,他一定在交流中发现我曾是这个孩子的班主任。所以他故意警告我。”唐筠声音微颤,她的眼眶又有些发红。
勒昆再一次把唐筠揽进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唐筠的额头:“别怕,有我。”
伏在他的胸口,唐筠轻声说道:“我不怕。但是我很难过。”
“难过?”
“孩子是无辜的。杨如礼已经完全不配做一个咨询师了,为了警告我,他不惜牺牲一个无辜的孩子!”
“这么严重吗?”勒昆骇然。
唐筠点点头:“未成年人易感,心智并不健全,做催眠需要监护人签知情同意书,最好是监护人可以陪同,如果不便,催眠师就当告知监护人情况,并且提交录音备查——我不知道他催眠里到底给阿城植入了什么,从阿城对我表现来看,应该是对我很不利的一些画面和景象。”
“这些植入进去的画面和景象会消失吗?”
唐筠的眼睛再一次红了,她轻声道:“很有可能不会。孩子会信以为真。可是,现实又不是真的如此,这个孩子就会很分裂,本来阿城就是一个神经受伤的问题孩子……”唐筠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美国有过一个真实的案例,养子和养父母争吵之后,一怒之下离开了家,在他离家的当晚,养父母被人用斧头砍死。养子有着重大的作案嫌疑,但他却拒不承认自己有罪。一个催眠师介入了这个案件,他深信这个孩子是有罪的。于是在他带有倾向性的催眠之后,养子在大脑里还原了作案的过程,包括他如何高高举起了斧头,养母如何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斧头如何砍了下去,溅了一墙的鲜血……案件就此告破,养子认罪之后,万念俱灰,在监狱里等死。而这时转机发生了,一个流浪汉因偷盗被抓了起来,在审问中他承认了自己杀害养父母的过程,养子被无罪释放。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养子大脑里的画面如此真切,无论别人怎么告诉他真相,他仍然认定自己有罪。几年后养子挣脱不了内心的纠结,还是死于自杀。
听完这个故事,勒昆骇然。他不禁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狗杂种!
唐筠抬起脸来,她咬着唇,脸上写满了坚定:“本来这件事情不见得我不能解释——只要到班上了解一下情况,真相就出来了。可是,当我听到杨如礼的名字,我就决定了,就让他断了我的后路吧!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想要警告我,那我正好心无旁骛跟他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