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住心里思绪,我抬头朝楚溪笑:“我不伤心啊,我哪伤心了。师姐你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她却直勾勾的盯着我:“你不伤心,就自己将这蛇鳞压下去啊?免得我呆会一片片的拔!”
“苏嬗,你记得当初师门在你背后纹那秘纹后,你大病一年,师父让我每晚陪你睡吗?”楚溪将整条胳膊洒满药粉。
拿起小镊子,拨着一片半竖的鳞片:“那时你痛得连端水杯的力气都没有,却还要讨好所有人,求留在山上,能学想学的东西。”
“你每天帮师父喂小白,帮我洗衣服,帮齐孟收拾房子,帮刘婶忙厨房的事情。”她说着话,直接拔掉一片蛇鳞。
跟着顺着缺口,又拔了下一片:“到了晚上,你背后的秘纹扎痛得受不了,却又怕同睡一床的我感觉,死死的咬着被角,手抓着自己的裤腿,一直强忍着。可第二天一早,你还是会帮着做这做那……”
“我知道你从七岁逃出村,跟着一个不算亲近的老师一边上学,一边找相关的线索,吃尽了苦头才寻上望城山。所以你什么都自己强撑着,不伤心,不麻烦别人。如果这次,不是涉及周平这个村外的人,你也不会找我们帮忙,会独自一个人回村的对不对?”楚溪又拔下一片蛇鳞。
朝我轻声道:“你阿妈出事,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一直这样,憋着,不让人看出来,会憋出内伤的。”
“不会的。”我伸手捏着那两片拔下的蛇鳞。
看着比指甲薄透的鳞片:“阿妈送我出村的时候告诉我,就算再苦再累,只要不回首,不去想,一往无前,就不会感觉到苦,感觉到累的。”
等久了,忘了,就更不会痛不会苦了。
阿妈断腿燃命缠着那牛首蛇身,换我一个逃命的机会,我又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得带着她送出来的玄溟,好好的活着啊,伤心有什么用……
后面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的,只要我不回首,不回想,阿妈就和这些年一样,一直在村子里,等着我回去救她!
而且那牛首异蛇没死,阿妈也可能不会死。
她为了活着,日夜忍着那两枚钢钉带来的痛,还任由村里那些男人糟践,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活命,才是阿妈最厉害的本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那两片蛇鳞映着光,开始发虚。
楚溪听着我的话,只是叹了口气,却还是稳稳的将一片片的蛇鳞从肉里夹出来。
她手法又快又稳,加上事情洒的药粉,其实不是太痛。
可她似乎看上去,比我更痛苦。
就像她说的,那一年她陪我睡,每到半夜,我痛得转过身咬着被子,她就在我背后帮我涂药,帮我推拿减轻那种针扎般的痛苦。
有时我睡过去了,还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我背后推着。
第二天起来,谁都当这事没发生过。
她不提,我当不知道,每晚都这样,熬了整整一年。
我瘦得不成样,是因为那秘纹,可她也瘦成了皮包骨。
那时我十四岁,她也不过是比我大两岁。
就算到现在,她也不提帮我整整疗了一年的伤。
所以她永远是我师姐……
也是因为她,就算那秘纹对我伤害很大,我也知道师父并没有想害我,望城山也没有想害我。
或许是知道我一时压不住这些蛇鳞,楚溪说完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蛇鳞拔了下来。
药粉糊着血水,小臂上好像糊了一层痂,很难受。
楚溪却直接拿纱布包了,朝我道:“云莫风既然看到了你,肯定还会回来找你的,这药也只能暂时迷惑住他。”
“你也知道你阿妈为了让你活下来,可以断腿燃命,你就该好好收敛心神,不要为她伤心,将这些鳞片压下去,免得被外人看了出来。”楚溪语气中尽是担心。
我看着纱布一缠上,就被血水染透,忙往旁边挪了挪眼。
看着托盘里拔下的半盘蛇鳞:“师姐,你说我阿妈到底是谁?”
如果她只是一条蛇,那我不过是和秦岭云家一样的半人半蛇,凭什么云家在玄门还有着极高的地位,连望城山都要避让。
而我,却连被他们发现都不能?
楚溪将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只是朝我摇头:“你这些年一直在查,不是也没有查到。”
我是顺着那钢钉上的法阵,找上望城山的。
师父在山上,已经是地位最高的那一辈了。
无论我怎么问,他只是说不知道。
阿妈说她那样的,才是真正的尸蛇。
玄溟说那些村民体内的,也是尸蛇。
地底那牛首异蛇,同样是尸蛇。
眼前闪过阿妈化成直冲云霄而上的蛇身,以及那些从她鳞片下钻出嘶吼的胳膊粗黑蛇。
我一时不知道,这尸蛇到底是指一条蛇,还是指一个种族,或是还指其他什么。
如果不是断腿,有法阵压制,阿妈就不能变化成那个样子。
就像前一晚她全身长满鳞片,却也是人形。
想到这里,我忙朝楚溪道:“刚才走得急,你想办法通知师父,将……”
就算我再怎么想表现得没有伤心,可说到这里时,鼻子突然一酸,喉咙发梗。
刚敷了药的胳膊上,立马传来了刺痛。
“苏嬗!”楚溪连忙摁住我的肩膀,盯着厚重纱布上涌现的血点:“气沉丹田,聚神于顶。再长出来,你难道还要再拔一次吗?”
可我控制不住那些鳞片涌出来,只要一想到阿妈,那些鳞,就哗哗的朝外冒。
朝楚溪笑道:“是你先提起的,等下你再拔一次就是了。”
干脆任由情绪崩溃,我双眼水光弥漫,感觉到那鳞片涌出的刺痛,朝她道:“你让师父,帮我将阿妈那双断腿收起来吧。也算……也算……”
也算什么?
算我尽点孝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死!
她拼死拼活的逃到那个村子里,就是为了生下我。
她断腿燃命,也不过是想让我离开。
可我能做什么?
我以为自己在救她,其实就是一次次的害她。
楚溪伸手将我抱在怀里,抚着我的背,安抚着我:“哭出来就好了。”
我重重的抽着气:“师姐,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我用了血魂引,让人看着她。”
“我以为来得及的,可我亲眼看着她砍断了腿!却什么都做不了师姐!”我趴在楚溪怀里,任由眼泪落下,也任由那些鳞片滋生。
眼前闪过借着胡婶的眼,看着阿妈手起刀落,血水涌现……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惊。
猛的从楚溪怀里坐了起来:“胡婶!”
前一晚村民梦游般聚在我家院子里时,她也在的!
血魂引发作的时候,所有的村民已经失去意识,由那些无皮蛇扭缠在一起,成了一条人形尸蛇。
可胡婶却没有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