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驰瘫坐在墙角，浑身是汗水的他，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像每一个肺叶都在燃烧，呼吸中都带了一丝丝的铁锈味。
这是他跟张行进行搏击训练的第三天，身体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种激烈的对抗。在张行放水的拳脚下，张锦驰已经能挺过十招。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个非常令他满意的成绩了。
要知道张行那天对四个日本人出手，总共也没用上十招。
喘了好一会儿，张锦驰挣扎着站了起来。
张行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少爷，要不今天就到这儿？”
张锦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再来两轮。”
张行再次劝说：“少爷，习武迎循序渐进。您这样……”
张锦驰走到旁边喝了口水，说道：“我的底子和天赋，还有我的上限，我自己很清楚。我就是练到死，也练不成你，更不可能变成四平。所以我想要的就是尽快练到我的上限。然后保持的尽量久。”
张锦驰说这话还是有底气的。别看张锦驰功夫一般，但家中可有孙老头和四平这两位在。张锦驰在拳脚功夫方面的见识是很足的。
关于自己这幅身体要如何练，他还是很清楚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力和气的基础都打结实。
张行犹豫了片刻，问道：“少爷，我能问您个事儿吗？”
张锦驰点头：“问。”
张行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急，如果是有什么事，让我去做。现在我虽然还不如四平叔，但我爷说过，寻常练家子都不是我的对手。”
张锦驰放下水杯：“我也问你个问题吧。你喜欢咱们现在过得这种日子，喜欢上海这个城市吗？”
张行从来没想过这两个问题。他张了几次嘴，却还是没有说出一个结果来。
张锦驰拍了拍张行的肩膀：“我其实知道你想说啥。你爷让你跟着我，我说啥就是啥，对吧？”
张行连连点头，他其实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孙老头让他跟着张锦驰，那就一切全都听张锦驰安排。所以张行从来就没有思考过什么日子或者喜不喜欢。少爷喜欢他就喜欢，少爷讨厌他就讨厌。就这么简单。
张锦驰说道：“那我告诉你，我不喜欢。”
走到屋子中间，张锦驰摆好架势：“再来！”
几天之后，电影展映开幕的日子就到了，地点当然也必须就是百乐门。
重新装饰过的百乐门，比平日更加耀眼。为了开幕式顺利召开，整条街都被封闭起来。只有出示请柬才能把车开进来。
封闭的是一条街，而警戒范围却是横跨了三四个街区。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宪兵和混在人群中的特务。
张锦驰算是百乐门的常客了，少说也来了十几二十次。但白天来还是真是头一回。
今天一路慢慢开过来，张锦驰还有些意外的发现，原来百乐门就是愚园路跟极司菲尔路交汇处的那个转角。每次他来的时候都是走愚园路，还从来没有走过另一个方向。
张锦驰刻意到的稍早一点。他想趁着人少的时候，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他已经提前跟岩井辛雄打过招呼，利用他主办方的权利给张锦驰安排了一个不会被打扰的小包厢。
这个包厢是最近才刚刚隔出来的。面积不大，位置也很偏，原本是作为一个小的休息室来用。现在成了张锦驰躲避社交的地方。
包厢只一个小窗户，而且只能半开。从这里看不到百乐门正门的热闹，只能看到楼下停的车越来越多。
电影展映的意思就是会有很多部电影，在这几天里连续的放映。其中有日本电影和有中国电影，还有几部外语片。
有些是在国外拍的，但大多数就是在上海拍摄和剪辑的。所以内容上肯定已经充分迎合了，现在上海实际控制者们的好恶。
张行站在张锦驰身后，突然开口问：“少爷，我能问个问题吗？”
张锦驰点头：“问。”
张行说道：“日本人为什么要搞这么个展映活动，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张锦驰说道：“这叫文化侵略。”
张行摇了摇头，显然不明白这个新名词的意思。
其实不明白也正常，张锦驰也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偷偷听社会学课程才了解到了这知识。反正现在有空，张锦驰就索性仔细跟张行说说。
“侵略不止有一种形式。一个国家或民族对它国或另一民族通过武力占领土地和人口的行为，就是武力侵略；而试图通过文化和思想的改造和同化，征服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行为就是文化侵略。”
看张行的表情就知道，这段话对他来说还是有些绕。
张锦驰说道：“有些事，说的次数多了，说的人多了，说的时间久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你喜欢听戏吗？”
张行点头。
张锦驰说道：“听过杨门女将，铡美案，水浒传吗？”
张行再次点头。
张锦驰笑着说道：“杨家没有女将，陈世美也不是负心汉，武大郎其实高大又英俊。”
张行脸上写满了震惊，这些信息对他来说太具有冲击力了。在这个时代，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清晰的认识到戏文里的故事，并不一定是真的。
张锦驰说道：“日本人想要控制报纸和电影的内容，也是为了能潜移默化的改变大众思想。”
张行还是有些不信：“日本人也会拍那些只说日本好电影，报纸也只会登那种只说日本人好话的文章？”
张锦驰微微摇头：“那倒不会，他们会用温水煮青蛙的策略。一开始不需要说日本好，只要让大家逐渐感觉日本没有那么坏，而同时中国也没有那么好，这就行了。”
张行问：“就这样？”
张锦驰明白他的意思，是感觉这种程度的手段似乎有些太弱了。
“日本人可不止一种手段。你见过满洲国的学堂吗？”
张行点头：“见过。”
张锦驰说道：“那你知道，满洲国的公立学堂全都是不教汉子而只教日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