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妈说是畏罪潜逃!”黄毛听到这个名字反应巨大,目眦欲裂,却发现自己的武器已经被没收,哭喊道:“肯定跟他们脱不了关系!警察同志你要为做主啊!”
林缙被他哭天抢地的派头一惊,扶起作势磕头的黄毛:“少看点电视剧,为人民服务本来就是我们的义务。”
黄毛胡乱抹了一把脸,不住点头,抽抽噎噎碎碎念:“红红今天本来要去成人自考的,只要考过了,她就能换一份工作,这辈子都没出过小镇,说好一起去看长城的,我们本来…有光明的未来…”
我们本来有光明的未来。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林缙的心,黄毛长相普通经历普通,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可他为了女朋友敢只身入敌营。
法律不容私刑,可这是他的文化水平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小人物和大人物都是人,在偌大的蒸汽牢笼里,每个人都在平凡而努力的活着。
于是拍了拍黄毛的肩膀,哑声道:“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的延续逝者的愿望,这个案子结束了,你带她出去走走吧,然后找份工作,忘掉她。”
“好。”
林缙给同事吩咐了一声,往车上坐的时候不经意问了一句:“村里都知道马玉梅已经搬走了,你怎么还来她的旧房子堵她?”
倒是没怀疑他之前话里的真实性,做警察这么些年,微表情还是学的不错的。
黄毛挠挠头:“你们不知道吗,她本来就不是一直住在这的,只是每个月底回来看看,就是不知道回来干嘛。”
林缙看了下时间,九月二十六,差不多就是最近的时间。
“但你们村里人说他们一直住一起…”貌合神离搭伙过日子这是王宝刚说的,林缙自己丝毫没有怀疑。
黄毛:“我确定我没记错,我经常来红红家,他们住得近,没事就观察,马玉梅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会回来…”
但外村的她已经跑了。
这个举动坐实了她跟常伟或者薛红的案子脱不开干系,做贼心虚。
而明明中间有空闲期,王宝刚隐瞒这个看起来微不足道但确实重要的线索图什么?
短信、王宝刚的仓惶、行李箱上一个人的指纹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林缙神色凝重,啐了一口:“王八犊子,摆了咱们一道!”
戚霍还不理解里面的转折,问道:“什么意思?”
“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给他发短信的那个人是谁!”林缙拉他上车,关门打火一气呵成,转头对黄毛说:“你在这等着,回来还有事情问你!”
黄毛想了想也扒上车:“你们要去找马玉梅吗,我对这片熟,我跟你们走。”
听见后半部分,林缙默认了他的举动,只不过不是去找马玉梅,那太远了,而是核实王宝刚。
一路上林缙都在想,这个看起来愚蠢的暴发户竟然骗过了他,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是因为他能让人放下戒心吗。
先前就说了距离不远,不过这种临山的房子都是错落的,不能直上直下,走盘山公路也花了几分钟。
王宝刚家大门紧闭,锈红的铁窗仿佛直拒的冰冷野兽。
林缙捏断了手里的烟,转头问黄毛:“这家人去哪儿了?”
黄毛老老实实:“前几周说是出门省亲,王宝刚把他老婆儿子和父母全都送走了,他们家在S省,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可能是回不来了,S省离这有几千公里,更何况,外省调查要申请,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事儿。
怪不得他上次来就没看见王宝刚口中说的父母和老婆。
林缙简直想打死前几天的自己,因为马玉梅的发现,整个询问过程他没有跟进,都交给了别人。
所以王宝刚被放出来他是知情,但没管,毕竟技侦那边的证据确实证明他被人胁迫,行李箱的指纹和薛红身上的痕迹不符合,排除了他的嫌疑。
但今天的一切来看,他从头到尾都在设计警方。
几周前他还没有被胁迫,为什么送走老婆孩子,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是防着神秘人,而且防着警察。
他和神秘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缙心情好不起来了,并不是对自己的失误,而且对人性的失望。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黄毛和王宝刚,完美的证实了这个结论。
“操。”林缙爆了句粗,把烟头捻灭了。
既然对方早有准备,那常伟家,王宝刚家,马玉梅家肯定不会再留下任何线索。
也就是说,从马玉梅和王宝刚的失踪开始,这案子就不再是个单纯的凶杀,蛰伏在后面的野兽应该更巨大。
好在技侦那边给力,先拿到了王宝刚老婆的电话号码。
林缙按下那串陌生号码,很快被接通,先是嘈杂鞭炮人声,然后才有个中年妇女开口,有浓重的乡音,“喂,谁啊?”
他决定直入主题:“王宝刚在哪儿?”
妇女转头跟别人说了句话才继续:“你找刚子干啥,他不跟我们在一块儿,你不会是借钱的吧…哎哟我们家也穷了,他个憨货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倒想问问你有他消息给我们说一声,不然我就待在娘家了!”
“我们是警察,你的丈夫王宝刚涉嫌一宗故意杀人案,请配合我们调查,不要妨碍司法。”林缙没理她的碎嘴,决定再添一把火:“记得你们同村薛红吗,王宝刚是嫌疑人。”
“这这…不是说跟他没关系了吗?”妇女那边叮铃咣当一阵骚乱,似乎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小声说:“好好,警察同志你问,我一定配合。”
“什么时候离开的七里村,为什么离开?”
到底是面对警察,妇女也没了之前的尖锐,颤颤巍巍道:“本来是我表姐家女儿结婚,但他说不来,给我们买了票,然后他就消失了,家里钥匙在他身上,我们联系不上他,也没法回去,就呆在娘家了。”
“王宝刚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林缙想到常规的发展,补充道:“包庇会加重量刑,你想好再说。”
妇女一愣,开口:“好像是有点,最近看手机很频繁,而且常常不在家,我还以为他出去偷人了呢。”
这倒也不用说,不过看手机可以和短信对上。
林缙:“没别的了?”
“没了,主要这么多年,感情早就变成亲情了,我也不怎么管他,所以他的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
“行,他再联系你的时候跟我们说。”
“一定一定。”
挂上电话,林缙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了,一损俱损,他觉得这次,真是栽在了这人手里。
戚霍问道:“什么情况?”
“这孙子早就安排好一切了,他老婆也不知道的下落,有理由怀疑,他和马玉梅的联系不止于此,也有可能连消失都是商量好的。”林缙猛的拍了下车身,额头青筋暴起,查案这么多年,竟然疏忽在了这里。
“不用责怪自己,没证据的情况下本来就不能让他怎么样,早跑晚跑都一样。”戚霍揉了揉眉心,沉声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林缙平复了下心情,坐上车冷声道:“前天去他家,一直到昨天下午才放走,到现在满打满算一天,跑不了多远,封锁出口,调身份信息,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戚霍递给他一瓶水问道:“万一他用的别的身份证或者根本没有出汉城怎么办?”
“那就地毯式搜查,他们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水的甘甜解了林缙的烦躁,警方的通告加上安检的完善,别的身份证在当今智能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后者,藏的再隐秘的老鼠,也有被抓住的一天。
越气愤的时候越冷静,林缙被他这么一激,反而思路清晰。
与此同时,另一个猜测也笼上了心头。
直到同事的一个电话,证实了这个猜想。
“后山发现一个地窖!”
面前是散乱的乱石林,和高低不平的土坡交织在一起,周围是茂盛的高大树木和低矮的灌木丛,偶尔有簌簌的野兽经过。
农村还实行划分山林,这一片就是常伟家的财产,因为他的行为处事,平时更不会有人来。
这片老林人迹罕至。
所以众人脚下这个被杂草遮盖的严严实实的洞口,就有了天然的保护伞。
其他人也赶了过来,洞口深不见底,黢黑一片,看起来是直上直下,并不像常规的地窖一样设置台阶,如果不是边缘有攀爬的痕迹,更像野生地质活动。
“有人下去了吗?”
虞杭脱下身上累赘的东西摇了摇头,又把绳子递过来,沉声说:“预估纵深将近八米,没有外力跳下去肯定会受伤,喏,我们刚去村民家借的麻绳,我先下去看看。”
“注意安全。”林缙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保护措施,虞杭就利落的跳了下去,林缙紧随其后。
‘文员’戚霍自然被留在了上面。
林缙对这种攀爬井式构造烂熟于心,几下就到了底。
和虞杭对视一眼,打开了手电筒,竟然还有一个长不见底的横井,还接了电线,不过现在已经不能用了,灯泡被人为破坏,只剩下灯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