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本来就又羞又愧,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清,索性认下了这个乌龙,转头冲出了大门。
林缙目送他跑走,才笑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活跃,走吧老李,江老头等急了。”
李和平拿着记录本着急哄哄的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林缙陡然沉下来的脸色。
不过这神色也只存在了一瞬,就恢复成了平常的玩世不恭。
进会议室的时机刚好,江老头刚把案发现场的图片投到大屏幕上,林缙大咧咧的往头里一坐,扫了一眼就开口:“应该是个普通的凶杀案,分局那边自己可以处理,怎么还把您老请出来了。”
江老头年轻时候也是叱咤警界的一把刀,不过这两年顾忌到他的身体,大多数都在后方指挥,像今年这样亲自解说的时候不常有,一旦有就是大型恶劣案子,比如上次半个月的那个。
江镇斜他一眼,没说原因,匆匆做了总结:“技术部的人已经过去了,虞杭你带几个人去现场看看情况。”
林缙疑惑:“我呢?”
江镇理了理花白的头发,低声道:“你留一会。”
等到会议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江镇坐到了林缙身边,半天没有开口。
林缙挑眉看他:“江局,有什么指示?我最近按时上下班也没有旷工啊,还是说,有什么秘密任务要交给我?”
江镇到底是多年的老狐狸,等着林缙把话说完,叹了口气:“林缙,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比你自己都清楚,你不用在这跟我装大尾巴狼。”
林缙像忍不住似的笑了一声,整理了下警服的领口,漫不经心的说:“我装什么了,哪个案子我不是尽心尽力的破的,我自认为没有纰漏,就是最近场子勤,不过私底下的事情上头应该不会管吧,如果觉得我败坏了警察的形象,那把我踢出去不就行了。”
江镇抿了口茶,慢悠悠的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警察,不管有没有那些事情,你都是前途无量的少年才俊,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也是。”林缙认同的点了点头,接着道:“优秀的警察都踩着同伴的尸体上位,我多优秀啊。”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江镇放下杯子,定定的看他,多年浸淫官场的气场从威严的眼睛里透出来,压迫着对面人的神经,带着些真诚的歉意道:“三年前是我们指挥失误,但没有人能百分百的判断一个信息的真实性,总有人需要去牺牲,我们现在安定光明的现在,也是无数前人用血肉垒起的结晶。”
林缙猛的站起身,那种随性被周身冷冽的气息包围,像寒风刮过十二月的冰川,光看见就觉得窒息。
林缙的耳朵嗡嗡直响,脑袋好像充了血般混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牙缝中渗出:“面子话有用的话还要我们警察做什么,前人的血肉不是你们用来搪塞的垫脚石!一句指挥失误就能换回他们二十多条鲜活生命的话,我说一千遍、一万遍、一亿遍都可以!只要他们还能说话,还能笑,还能跟我一起跑!”
江镇看着面前的青年,一时无言,有些错误,一辈子都纠正不了,因为当事人已经失去了资格。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等着,过了不知道多久,林缙逐渐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只是觉得为什么呢,最开始的信息明明是对的,你们非要相信一个假的,为什么没有人质疑一下,或者取消那次行动。”林缙的眼角有些水雾弥漫,被他强行忍了下去,沙哑道:“明明,明明就可以无伤的。”
“爆发出来挺好的,一直压抑自己不是一件好事。”江镇平静的看他:“那张网,从头到尾计划了五年,那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们不能丢掉它,哪怕牺牲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林缙嘲道:“因为你们只是坐在后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有人前赴后继的替你们去死。”
江镇目光凝聚,有些斥责:“组织理解你的遭遇,但我以一个人民警察的身份告诉你,没有人天生就坐在后方,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没有经历过像你这样的事情吗!我们只是熬过来了,并且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我们选择继续在这个岗位上战斗!”
林缙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车钥匙,冷漠道:“我理解,我知道,所以我现在要去现场,为国家发光发热了,江局,让让。”
江镇看他油盐不进,咽下了准备好的话,以一个长辈的口吻轻声道:“你不要再作践自己了,我知道你不喜欢。”
“什么叫作践,喝酒?抽烟?还是和男人谈恋爱?”林缙走到门口的背影一僵,自嘲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同情我又害怕我,那我就告诉你们,我首先是林缙然后才是一个警察,被一个男人上了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自暴自弃,只是他们的死让我想通了,人这一辈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去做些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不好吗,所以,抽烟喝酒喜欢戚霍,都是我自愿的事情。”
“还有,不是每个死里逃生的警察都需要心理辅导,江局,这种话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了,我在做什么,自己很清楚,你们不是也很清楚吗。”
说罢,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指甲盖大的小卡片,那是一个植入式的定位仪,上面隐隐有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下次放什么东西光明正大放,我不喜欢别人在我的身体里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管是K,还是你们,一视同仁。”
江镇接着定位仪,久久不能回神。
等到林缙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江镇才喃喃道:“你总得走出来的,没有人可以一直躲在过去。”
坐到柔软的驾驶座上,林缙才生出了些迟来的后怕。
不是对警局,不是对江镇,而是对三年前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三年来,哪怕他已经从警校毕业,成为汉城刑警队的队长,每次想起来,都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战粟。
那天的一切,从他们出发,到接到上级改变计划的通知,甚至于他们吃的早饭和食堂阿姨说了什么,都像石刻一样仔仔细细的印在了脑子里,一回想就觉得不能呼吸。
他对江镇的那些话不完全是真实想法,更多的是想跟上面反着来的意气用事。
真实是,他想死,却又不得不活着。
因为如果不是他冲动接受了那个人的挑衅,他也会和队友们一起,埋在地底深处,让别的人承受他现在的一切。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三年来,林缙无时无刻不在内疚,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他不和他们一起死,在他自己眼里,这就是背叛。
可他活下来了,还活的光鲜亮丽。
这样的反差让他矛盾,他将一辈子背负这种痛苦,直到和他们葬在一起。
案子发生在汉城北郊一个叫七里村的地方。
村子讲究原生态,林缙也弄不明白原生态和不修路有什么直接关系,紧赶慢赶的过去,他那年久失修的小破车都差点给颠散架了。
七里村离汉城边缘有个几公里,最近几年汉城大力发展旅游,那村子也因为地理优势得了个指标,农家乐和鱼塘果园发展的红红火火,村民家家户户都有点小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钱来的来之不易,村民就指望着这过活,上头安排什么他们做什么。
事情就出在这个听话上。
俗话说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薅,但七里村没别的出路,只能这么干,鱼塘挖的一个挨着一个,农家乐的房子修了大半山,问都是上面的安排。
林缙都替他们挤得慌,这客人钓鱼没准钓着钓着就钓到对家去了。
“情况怎么样?”林缙停好车,就走到了众人身后,罕见的皱了眉。
荒郊野外,杂草丛生,石子路旁边还有几个半人高的草垛,离得最近的一个监控点是旁边的一个鱼塘,这里也是监控死角,真是绝佳的抛尸点。
“林哥你来啦,我们刚才检查了一遍,尸体表面只有一个撞击伤,位于前额颅骨,有轻微的撕裂,身边放着烈性白酒,初步怀疑是醉酒后的无意跌落致死。”
法医组的小姑娘施雨利索的摘了手套,晃悠的口罩仰头看他,声音脆生生的甜。
“什么自杀?!他就是被别人杀的!”
林缙正打算走近些看,旁边就挤进来一个脸色通红的中年男人,秃顶,穿着西服,配合着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一上来就握住林缙的手,急迫道:“他真不是自杀,警察同志,他死在我的鱼塘旁边,传出去还做不做人了,你一定要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林缙挑眉:“他自杀不是更对你有利吗,你怕什么?”
中年男人眼睛滴溜溜的转,末了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你说,我们最近在做一个真人探险项目,这不刚好出了事,惊悚村落这个名字怎么样,现成的素材!”
神情倒是符合利字当头的商人人设,只不过林缙不是刚入职的毛头小子,中年男人的手指无
意识颤抖,眼神飘忽,显然就是说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