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三个月一次的心理治疗阶段，林缙没有反抗，只是觉得好笑，那些人到底要警戒他到什么时候。
他一身匪气，直面虎视眈眈围了一群的高层：“说了没有问题，两年了你们想要问的还没有问出来吗，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怎么着也得查查指挥，光守着我个工具人也没用不是。”
最中间那个大腹便便被称作王书记的男人笑眯眯的说：“林缙是吧，你别紧张，我们这次来并不是针对你，只是查查指标顺便来看看，你最近的案子都完成的不错。”
“确实。”林缙挑眉：“就一个模仿案还是凶手自己承认的，全国人民都看见了，完成的确实可以。”
江镇站在后面皱眉，沉声道：“林缙！”
“我懂我懂…”林缙做投降状：“就是打个比方，毕竟被人像大马猴一样看着谁都会紧张。”
王书记一脸褶子都快挤到一起，劝慰道：“这都可以商量的嘛，大不了我们退出去，你自己发挥。”
说完招呼着周围的人走了出去，连同治疗室里的摄影，不过上面满满当当的监控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想法。
冠冕堂皇的话罢了，谁都会说。
林缙本来打定主意和他们周旋，冷不丁瞥见江镇花白的头发，和略低微的姿态，突然就泄了气
，推开了治疗室的大门。
里面坐着个熟悉的人，是一丝不苟的戚霍。
比起平时的冷锐，心理医生这个身份让他柔和不少，不再是那个林缙怎么也敲不开的冰砖，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块砖冻的莫名其妙。
“哟，熟人。”林缙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着桌子上的典籍：“以前不都是外面请的吗，怎么今天窝边草来了。”
他还记得之前说的是得保密怕他情绪出问题，
戚霍低着头推了推眼镜：“我自己申请的。”
“他们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了？”林缙翻页的手一顿。
“略知一二。”
林缙笑了一声，他从来没说过这些事情，一是怕戚霍心里头膈应，二是觉得大家圈子不同没必要。
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把他丑陋不堪的过去铺陈在眼前。
也好，反正他们都是陌生人了，不管是同事也好，治疗与被治疗者也好，这事儿总有捂不住的一天，现在的阴差阳错倒也算歪打正着。
“哦。”林缙装作不在意，问了句：“你女朋友呢。”
戚霍抬头，眼镜遮挡了大部分的光，温声道：“最近工作忙，出差了。”
林缙驾轻就熟的躺在椅子上，闷闷的说了声：“开始吧。”
和无数次的感受一样，昏沉，晕眩然后沉沉睡去，身体却轻的像羽毛，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戚霍的声音就像是引诱他的美杜莎。
“从面前的那道楼梯走下去，慢一点，不用急躁，然后你会看见一束光——从那里进去，你看见了什么？”
他看了汹涌而起的大火，猩红的颜色铺天盖地，所见之处全是骷髅，遍地哀嚎。
他看见一个望不清面容的男人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一口一口撕扯他的血肉，他试图推开对方，锋利的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对方的身体全是血痕。
挣扎中，火舌已经逼近两人身前，男人的脸慢慢露出来——
他突然惊醒。
椅子因为这个动作发出吱呀的声响，林缙满头是汗，不住喘息。
“你看见什么了？”戚霍放缓了声音。
林缙沉沉的望了他一眼，面前的脸和梦中重合，他说：“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没事，他们也是走个过程而已，不会为难你。”
林缙想，他确实得适应戚霍的同事身份了。
门外众人严阵以待，王书记一脸兴奋，林缙说了声“结束了我去查案”，就离开了治疗室。
走到路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头两年刚进市局的时候，意气风发，怀揣着对未来前途的美好憧憬，不到两年就成了‘警界之光’。
现在，这个词也成了一个贬义词，至少对他自己来说是这样。
过马路的时候心不在焉，险险被车撞到。
回过神面前是一辆招摇的灰蓝色玛莎Ghibli，曲线流畅，外形拉风，是撩妹必备，林缙正准备绕开这麻烦事，却被一个青年拦住。
“你好你是…林缙学长吗？”青年龇起一口白牙，笑容明媚：“我叫谢行云，去哪里，我送你啊。”
在对方单方面的轰炸下，林缙知道了这小子叫谢行云，刚大一，从小就听闻林缙的各种事迹从而非常崇拜。
“等等等等——”眼看着越说越离谱，林缙摆摆手示意他停下：“我才二十来岁你哪来的从小？”
崇拜他小时候掏鸟窝摸鱼上树吗？
谢行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有点夸张，不过除了这一点，都是事实，你处理的712稻草人案、长丰钢铁厂案、829人头艺术案…我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简直是范本，我的梦想就是进市局。”
你那是有点夸张吗，是快点飞到外太空了。
林缙随口道：“我们这门槛有点儿高，不过你努努力，会有机会的。”
“嗯嗯。”谢行云忙不迭的点头：“今年稍微有点失利，期末考才第二名，不过明年我会加油哒。”
这个哒给林缙雷出一身鸡皮疙瘩，等等，他说期末考第二名？？？
他们学校是国内出了名的难考，就连林缙，也只能每次保持前五，同届的第一名早都升上去了，这人第二还不满意。
林缙平复了下心情，不经意的问：“你高考分数多少？”
谢行云老老实实回答：“652。”
“小子你跟我这扮猪吃老虎呢？”林缙觉得自己拳头有点痒，没按耐住敲了他一个暴栗：“合着老头夸的那个优秀学子就是你？”
谢行云委屈：“保持优秀才能追云逐日这不是你说的吗，你就是我的太阳。”
“那是我吹牛逼的。”林缙头一次遇见这么肉麻的小粉丝，无语道：“得了，你往前面那路口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回警局。”
去薛红家调查的路上被强行带走做心理治疗，他是真搞不懂，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整这一出，不就看他被催眠，缺这点时间吗？
“不。”谢行云干脆拒绝。
林缙惯不喜欢高调，前几次为了哄戚霍差点把自己塑造成了个富二代，这会儿坐豪车指不定别人怎么想呢，急促道：“快点，我自己走过去。”
没想到说话的功夫，谢行云已经把车开到了警局门口，引来了一众惊诧的目光。
林缙脸皮想来厚的堪比城墙，也受不了这么多离奇的注视，他们吃错药了？
眼瞅着半路撞见的阳光青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里面走，林缙转头：“你怎么还不走？”
谢行云愁眉苦脸：“可是我要来报道的呀。”
“大一的小屁孩报什么道，想来个七日游套餐？”林缙点了根烟，拿着打火机帅气的抛了个线：“回家吧，休假该吃吃该玩玩。”
正僵持着，其他人也靠了过来。
“江局没跟你说？”池乔喜形于色，神神秘秘的说：“今年的新模式，假期学子可以自主选择实习，算是提前考核，小谢可是今年的状元呢，要不是他铁了心往我们这走，早都被省厅带走了。”
林缙皱眉：“这哪跟哪儿啊，大一能看出个鬼，文化分那跟实操一样吗？”
池乔凉凉开口：“地狱级别考核，十三项全是A。”
…牛逼。
林缙看着那个像二哈的没心没肺青年，感叹了一句自己真是老了。
这个地狱考核其实是H公安大学的一个考核制度，参考特种兵训练，共有十三个选项，因为难度特别大，所以被戏称为地狱。
林缙当年就栽在水下作战那一块，遗憾的没拿全A。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于是接下来的时间看他的眼神都别扭起来。
偏偏谢行云像个跟屁虫，林缙走哪儿跟哪儿，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林缙不堪其扰，无奈道：“你去把这个案子写个两千字破案思路，写不完别说话，不然就按旷工算。”
谢行云被偶像迷了眼，自然没听出来这是婉拒，乐呵呵去做报告了。
纪舒闵看着雀跃的青年，打趣道：“行啊林队，这是第二春？”
“滚犊子。”林缙把文件拍在他脸上，正色道：“薛红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没。”
被其他事情耽搁半天连正事都没来得及处理，没有查到薛红的家，不过也得把手头的线索整理整理。
“确实死于饮酒过量和服用头孢的双硫仑反应，乙醛中毒症状明显，不过监控存疑，所以还不明白她是自杀还是他杀。”纪舒闵调出一段监控。
时间显示九月二十日中午十二点，薛红一个人在走廊里，神色仓惶，身边并没有人，无意识的观察周围，这是没有安全感或者心虚的表现，进去卫生间后就没再出来，直到下午众人发现她。
当时手里并没有酒。
还有最重要的是，她怎么进来的，找遍了监控都没发现。
“往前调调，后门。”林缙看到某个时刻睁大了眼睛：“就是这里，把他放大。”
那是一个拖着行李箱的中年男人，大小刚好能装下一个人，以敏锐的警察嗅觉来看，这种独身，包裹严实，带大皮箱的人，肯定有问题。
“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