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缙先去了一趟医院。
戚霍的人际关系很简单,特护不在,病房里就他一个人,外面国庆热闹的像过年,偶尔有车经过,喇叭此起彼伏,里外两个世界更衬托的他冷清的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人已经醒了,只是不能说话,开门的时候他听见声音小幅度的动了动身子。
林缙走过去帮他把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又掖好被角,才沙哑开口:“这次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早点过去你兴许不会受伤,戚霍,你为我受伤两次了。”
上次替他挡车,这次为了送东西被割喉,好像遇见自己对方都没有好事。
他有时候在想,小时候算命的说他命中带煞是不是真的,父母也是,戚霍也是。
“不过多亏了你,我们抓捕他的时候很顺利,一起调查的地窖案也问出了点线索,等会我就去查看看…”看戚霍努力想转头,林缙制止,喃喃道:“哥以后还是离你远一点吧。”
然后,手腕就被一道轻松的力抓住,虚弱且坚定。
戚霍定定的看着他,嘴唇微动,可能是用力太猛,脖子上的纱布渗出血丝。
林缙一愣,手忙脚乱的按铃,皱眉:“你丫是不是想死,刚出手术室就想二进宫?”
戚霍还是看着他,攥住的手腕越来越重。
林缙福至心灵,安慰道:“我就开个玩笑,不远不远,你永远是哥的好大儿,好好恢复,我忙完就来看你。”
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以为戚霍是恢复期的脆弱,却没想到戚霍真正的意思。
很多年后,他再想起那个被握住的手,还是觉得后悔。
当然,这都是后话。
刚出医院邵湛的电话就到了,本来想按断又记起好久没理这些人,于是接通。
“怎么了泰迪?”顺手点了支烟。
“我家山庄那个女人你们有结果了吗?”邵湛的声音有些丧气,苦哈哈的说:“老头子快把我骂死了,以为我干出来的混账事,忙上忙下说联系人,我多无辜,而且停业到现在也就警察来来往往,我连个情况都不知道,不能透露透露?”
“不好意思保密。”林缙快被他气笑了,调侃道:“你自己不反省给你爸留下了什么印象以至于命案都往你身上安?”
邵湛理直气壮:“那风流多情人设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那些人自己往我身上贴还怪我?”
“你还有理了,行了改天我给你爸说。”林缙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随口道:“还有什么事改天说,我查案呢。”
“哎好好好兄弟!等等——”邵湛神神秘秘的说:“听说戚霍被割喉了是不是真的,你们现在在一起共事不膈应吗,怎么说也是前任。”
一连三个致命问题让林缙有些烦躁,皱眉回道:“有屁就放别阴阳怪气,人家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
“别别别我没阴阳怪气——”邵湛手忙脚乱解释:“怎么说也是您这老树结过的一束花,我就想着去看看,昨天刚好有空,不过走到病房门口你猜怎么着?”
林缙受不得他说话说半句没好气的说:“别卖关子,上一个这样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好嘞。”被威胁后的邵湛老老实实:“我看见好多领导在跟戚霍说话,那气场,怎么说都是厅长级别的,不过你那前任拽的跟二五八万,理都不带理的,真牛逼,他什么来头啊…要真是个大人物你可得好好捧着…”
“你确定吗?”林缙望向五楼那间被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口,沉声问道。
邵湛啧了一声:“我是什么人,那有派头的往我面前一站我就知道他养了几个二奶抽的什么烟,更何况那些真枪荷弹还不受拘束的除了上头还有谁?”
“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清晰。”
邵湛自豪一笑:“那是,火眼金睛!”
“不过可能是你看错了,你眼瞎又不是一天两天。”想了想还是说:“你该玩玩去吧,他现在跟我没关系,不用去看,这事儿也别往出传。”
“也是,那天忙着给娜娜贴创口贴,还真有可能看错了…”
“感情你就是顺便去瞅了一眼,给我这邀功呢,滚滚滚——没空理你这傻逼——”
林缙嘲讽归嘲讽,挂了电话还是好好理了一理。
他前一天凌晨才走,江镇也表示有特护足够,戚霍再怎么有真材实料到底是个编外人员,邵湛说的如果是真的,一个大学教授真能出动上头那些人吗?
难不成另有身份,间谍?外星人?微服私访土著王子?
林缙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肯定是邵湛看错了,不说领导,就戚霍刚从重症转出来那病弱样子,说话?话说他才对吧。
刚好池乔纪舒闵他们也出来,林缙决定还是正事要紧。
陈雪儿住的地方,就在市一中旁边的学区房,基本走出家就是学校围墙,所以也很好找,旁边是连绵不断地同款双层小楼,被群山围着,是众多普通家庭的缩影。
院子的大门紧闭,有些掉漆,旁边摆着很多扔垃圾的纸箱,看起来有点乱,不过门没锁,推开后更加简陋,院子对面还摆着鸡舍,有些聒噪。
池乔避开那些积水,指着二楼某间房门说:“他们家是农村户口,房东去世以后他们就把这买下来了,离学校近,刚好也方便,陈雪儿是养女,他们还有个亲生儿子,两个孩子相差一岁。”
“收养的?陈雪儿和父母关系好吗?”林缙抬头,那上面搭着的衣服有大有小,就是没适龄女孩子的,想也知道不怎么样。
果不其然,池乔摇了摇头,脸上有些嫌恶:“不好,他们捡到陈雪儿的第二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开始还把她当福星,后来年纪大了就本性暴露,当保姆使唤,要不是陈雪儿争气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前面,可能早就被嫁出去了。”
“苦命的女孩子。”纪舒闵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让她上学可能也是投资,前途好就当扶弟魔,前途不好就要一份天价彩礼,养女怎么比得上亲生的。”
“是,高中的学费她自己勤工俭学挣来的,大学恐怕也是如此,而且她报过一次警,原因是,养父猥亵。”
林缙嚯了一声:“这也太畜生了,警察没管?”
“管了,别小看咱们这儿的警察,跟吃公粮的饭桶可不沾边。”池乔心直口快也不考虑什么后果,轻声道:“没实质侵害,拘留十五天,小姑娘手里有联系方式,那畜生放回去倒没有变本加厉,不过从那以后,就不知道这边的消息了。”
再然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雪儿就被卷入了拐卖案,疯了,她的生存处境势必会更加艰难。
顺着楼梯上去,林缙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敲门。
很快,从里面探出一个头,还是个熟人。
“棠棠?”可不就是江镇的小女儿,林缙挑眉:“你怎么在这儿?”
江棠本来警惕的神色看见林缙的一瞬间变成雀跃,猛的拉开门去扑到了林缙怀里,兴奋到:“哥!你终于肯见我了!是爸爸让你来接我回家的吗!”
林缙生生住了腿,旁边的池乔和纪舒闵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我是来查案子的。”纵然再不忍,林缙也不想骗人,不过触到江棠受伤的表情,还是加了一句:“这案子结束后肯定会带你们出去好好玩一圈,哥最近太忙了。”
“好耶!”江棠扎着马尾,跳起来刚好扫到林缙的下巴,疑问道:“雪儿?她怎么了?”
“就问她几个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在这儿干嘛?”
江棠委屈道:“你根本不爱我,我都高二了,就在一中,雪儿是我的好朋友,听说他出事了我就带了点东西来看看,不过看样子,她还是没好。”
林缙心道哪有那么快,精神类疾病除了药物还要有良好的环境,显然这个家庭给不了。
“她父母呢?”林缙打量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任何成年人的身影。
江棠气愤道:“什么垃圾家长啊,他爸肯定在麻将馆,他妈带着弟弟出去旅游了,就把雪儿一个人扔在家里,都没人管!要不是我来…要不是我来,她都快饿死了…!”
说到最后,江棠的眼里都有了泪花。
林缙帮她擦干净,安慰道:“没事没事,带我们进去看看。”
屋子里陈设繁冗,基本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堆在客厅,最左边的大屋子贴着变形金刚的贴纸,应该是那个儿子的房子,右边稍微小一些,什么都没有。
林缙下意识的往右边走去,却被拉住了袖子,低头看见江棠无奈道:“那也不是,在这边。”
顺着她的步伐,才发现这个客厅的角落拉了一道简陋的帘子,当做隔断,就是陈雪儿住的地方。
这家人真的把重男轻女体现的淋漓尽致。
被拷在铁架子床头的是一个面容憔悴,发丝凌乱的女孩子,神情呆滞,低垂着眉目,也不说话,就那样坐在那里,认真看,还发现衣服掩盖的躯体下全是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