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接着问,手机就震动起来。
一看联系人,是江镇,林缙拨开界面低声说:“怎么了?”
“你在哪儿?”
“新来的小实习生没跟你说?”林缙扫了一眼周围,王宝刚正一脸恐慌:“发现了新线索,记得常伟那案子的证人吗,把薛红带进去的就是他,剩下的还在查。”
“行李箱已经找到了,确实有他指纹。”江镇仿佛不经意问了一句:“戚霍也去了?”
林缙还在想行李箱的事儿不是纪舒闵带人去的吗,怎么变成顶头上司直接知会,于是随口道:“他不是你们特派的顾问吗,顾问不查案,难道要和花瓶一样坐在局里抠脚吗?”
江镇语气平静:“不是不让查,跟地下沾边的东西别让他插手。”
林缙敏锐的第六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对方这样子有点像一直以来对待自己的态度。
难道戚霍身上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缙皱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江镇音调不变,语重心长:“小戚和你不一样,他不是警察出身,毕竟是个文职,那些事情的危险你也知道,他出事,对谁都是损失。”
转而一想也是,虽然戚霍平时看起来身体爆发力挺强,没准是健身房练出来的花架子呢,年轻人不都喜欢这种形式主义。
相处两年都没发现对方打过架,斯斯文文确实应该保护。
“好好好。”敷衍完林缙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最后只能听见江镇反复的叮嘱:“千万不要让他接触啊。”
林缙摊了摊手,果然一众糙老爷们和文化人受重视的程度完全不一样,什么时候他也能混到大佬们心尖宠,他就知足了。
本来想给戚霍说一声,阳奉阴违他又不是第一次干,不过看着戚霍斯斯文文的样子,还是住了口。
转而说道:“算了,这几个人的关联扑朔迷离,一时半会也查不完,我们先回去。”
戚霍蹙眉看他:“马玉梅的旧屋就在后面,受害者的家也是,你不去看看?”
林缙怎么能说是因为有你在,于是打了个哈哈:“行李箱找到了,这边留给虞杭他们,分工合作效率更高。”
“行吧。”戚霍毫无异议,收拾完东西就出了门。
王宝刚在身后哭丧着脸:“警察同志,那我呢?”
“先等着。”林缙挑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清不清白还得好好调查。”
戚霍没有跟林缙回去。
他回了自己的房子,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尘不染,如果不是桌子上明明灭灭的电脑屏幕,简直就像个样板房。
没有房东,自然也没有房东女儿,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
那些地狱般的经历让他的耳朵很好,江镇那个电话他听的一清二楚,什么叫保护文职人员,不过是怕他发疯。
说到底,他和林缙,都是两个被排除的人罢了。
这样的人,就应该相互慰藉。
那天看见那些奇怪的人下意识就脑子抽了找了个替代女朋友,想离林缙远一点。
因为他太怕了,怕因为自己,眼前那束光会熄灭。
他跟社会脱节的有点久,好像世界除了林缙没有别人了。
这些对方并不知道,他冰冷、疏离、斯文的表象在那人的眼里根深蒂固,就算有点抑制不住的神经质,也被他伪装过去。
不敢接近,一触碰对方就想其噬骨血,恨不得拆吃入腹把他装进自己身体里,慢慢的融为一体,合二为一,那样就永远不会分离。
在一起的那两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保持安全距离的美梦,他的心里,蛰伏的野兽快压抑不住。
他觉得自己可能病了。
刨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脱下外套,正儿八经的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开始写信。
素白纸张上的指节影子微微颤抖。
等到天色暗沉,这一场长久的拉锯战,终于结束。
最后戴上眼镜,那点不正常也被他盖住了。
只剩下桌子上笔走龙蛇的缭乱字体,在昏黄灯光下闪着荧光。
————
暴风雨的夜里城市没有灯。
雨声很急很密,警局外面的老槐树因为狂风在院子里东倒西歪,影子打在雪白的墙壁上,透出些诡谲。
林缙翻着所有的报告,从常伟开始、再到车祸现场、再到薛红和行李箱,一张张看似意外的蛛网整合成一个大的框架。
毫无关系又紧密联系,他们之中的阴谋到底想要告诉别人什么。
好像从那个叫常伟的男人被情杀开始,一切都向不可遏制的方向奔去,都是因为酒,薛红案里面的神秘人,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七里村,竟然隐藏着这么多谜团。
这里太暗了,这样想着就站起身,门口那盏应急灯正合他的心意。
然后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风雨中,指骨很白,白的像釉瓷,显出点无机质的冰冷,指甲盖有些被噬咬的破损,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戚霍没戴眼镜,头发也没梳,乖顺的耷拉在眼前,像是比他平时小了好几岁,更接近实际年龄了。
林缙看见他想起的第一个词,竟然是脆弱。
“你来这儿干什么?”接过他的伞,发现这人身上也像没有温度,皱眉又说了一句:“你是小学生吗,这么大的伞遮了个几把!”
他也知道自己会破坏气氛,但看见对方的样子就无名火起,这不是糟蹋自己吗。
戚霍就用那双蕴藏深海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良久,直到林缙差点因为尴尬当场转身。
然后就被抱住,一个油墨香的拥抱。
林缙进退两难,想推开觉得今天的戚霍真的可怜,不推开又觉得尴尬,于是僵持,等静下心来,才发现青年在颤抖。
可他抱的太紧了,林缙有点窒息,想了想还是挣脱来:“疼疼——你发什么疯,是要证明你比我强吗,我认输了。”
戚霍怔愣两秒,才大梦初醒一样,皱眉看向自己的双手,露出点茫然。
“对不起,失态了。”他道歉,
林缙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点了一支烟靠在门上:“你大半夜发什么疯?”
戚霍下意识的推推眼镜,推了个寂寞,索性回复:“我说我梦游你信吗?”
“我信,赶紧进来。”头一次他觉得这人是个傻逼,除了自首谁他妈大半夜梦游往警局跑。
顺便扔了个李和平的眼镜给他,这才觉得顺眼了些。
戚霍坐在工位上,慢条斯理把头发弄干,才正色问:“案子梳理的怎么样了,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你不休息会?”
一时之间不知道回复哪一句,林缙掸掸烟灰,随手把勘察报告扔给他。
“说不来,李梅也就是杀死常伟的凶手已经死了,两人的尸体已经被火化,我们唯一能知道延展地方,只有薛红和王宝刚的交际网,比如他们和神秘人的关系…”
戚霍点头,接过林缙没关的电脑,手指翻飞,从里面调出一份失踪信息,沉声道:“薛红的妹妹,六岁,去年失踪了。”
林缙凑过来:“这说明了什么?”
戚霍冷静分析:“薛红父母双亡,对这个妹妹感情深厚,失踪后她一直在追查这个事情,不过因为当时没有监控,痕迹很少,查不到线索就被搁置下来,而在一周前,她申请撤案,与此同时,她被害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两件事情之间也有偶然或者必然的联系。
“她可能有了自己妹妹的下落?”林缙敲击桌面,好像找到了线头:“不,不对,如果她有下落第一时间应该告诉警方,人多力量大啊,怎么会想到撤案,逻辑不同。”
“那如果她是被威胁了呢?或者说和神秘人监测王宝刚一样,这个人就在她的身边…注视她的一举一动,本来不想伤害她,但她知道的东西已经超过了对方容忍的限度之外。”戚霍注视着那个文静秀气的小女孩,神色不明。
林缙睁大眼睛:“再大胆猜测,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但这样一来,牵扯的东西就太多了。
失踪的可能性有很多,比如被杀害或者离家出走,而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更发散,也有可能是某种肮脏或者一些不能摆上明面的交易。
这也就涉及到了江镇的警告。
林缙想了想还是说:“上头说了,不让你参与这种发展的案子,你就做心理侧写就好了。”
他还是说的比较委婉,尽量不想伤到对方的自尊心,那个男人会想被保护。
戚霍神色不变:“我知道。”
林缙转头:“你怎么会…?”
“我的耳朵,从小就比别人灵敏一些。”戚霍面色不变,不经意的问:“人家怕我知道才私下给你打电话,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林缙当即反驳:“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戚霍盯着他,像是在说:你是。
林缙没跟他争论,从窗台上拿了个面包叼着,随口道:“我觉得你不是怕死的人。”
“为什么会这么想?”
“直觉。”林缙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明明对方确实像个斯斯文文的文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