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娇哪里知道陆既寒是怎么想的。
她满脑子都是许熠和小姨一家,此刻就像提线的木偶,只知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身边是人是鬼一概没有注意。
直到陆既寒冷着声叫她:“明娇。”
明娇神思像是骤然被拉扯回来,她脚步顿住,但是只一秒,就又重新抬起了步子。
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不能回头看人的。
明娇心里有数,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差,甚至还想加快脚步从陆既寒面前消失,结果还没迈出去,男人就淡淡道:“不想当陆太太了么?”
“……”
明娇两腿像是灌了铅,硬生生僵在那里。
陆既寒眼里的轻嘲早已散开,他惯会掩藏情绪,语调也温润了些:“我送你回去。”
明娇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又慢慢松开,拒绝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
明娇今天是真的没心思应付陆既寒。
上车之后,她也只是轻声细语地说了句“谢谢”。
陆既寒没立刻发动车子,他甚至没急着系安全带,只开了暖风,而后降下截车窗,燃起了支烟。
副驾驶的女孩子正盯着前方出神。
她明明一滴泪都没掉,但一双桃花眼却红得厉害。
陆既寒夹烟的手轻搭在车窗上,稍一偏头,寡淡的视线便随着夕阳余晖一同落在了明娇的脸上。
今天冯律师问他还记不记得明娇。
他自然记得。
陆甲心疼明娇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所以小姑娘被送到槐安镇时,他没少往明蓝的账户上打钱。
陆既寒大学毕业工作以后,陆甲又不止一次让他抽空去看看明娇。
他那时候才踏进律师一行,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去看一个不重要的人。
后来槐安镇上出了一起医疗事故,需要打官司找上了他的律所,他才跟冯律师去了趟槐安镇。
陆既寒没想到会见到明娇。
他连着几天没休息好,正靠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闭目养神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明娇当时年纪小,远没有现在冷静,几乎是扑过来抓住了冯律师的手:“律师叔叔,您能不能帮帮我?”
她那时候还没长开,一抬头,青涩的脸上满是眼泪。
冯律师哪见得了这种场面,忙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别急,慢慢说。”
陆既寒漫不经心地睨了明娇一眼,然后几不可见地皱了眉。
小姑娘说话带着哭腔,但是条理很清晰。
陆既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虽没上心,但也懂了来龙去脉——
明娇的哥哥需要心脏移植,好不容易等到了匹配的心脏源,结果被医院某个主任的亲戚插了队。
少女短发掖在耳后,眼睛肿得双眼皮都快要看不见,她也不在乎形象,还是紧紧拉着冯律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叔叔,我有钱的,求您帮帮我。”
……
那是陆既寒第一次见到明娇。
他不算温柔良善的人,感同身受这几个字在他身上更是不可能出现。
听明娇哭诉的整个过程,陆既寒都近乎冷血地沉静。
冯律师倒是真的善良,把她的话放到了心上,正事处理完之后也不肯走,他准备了好几天,结果就在告诉明娇好消息的当天,少女突然朝他深深鞠了个躬。
明娇眼眶红红,像是眼泪流干了,脸上也已经没了先前那种愤怒委屈的表情。
她说:“谢谢叔叔,不用帮我了。”
语调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说完把一个装着钱的纸袋塞到冯律师手上,少女魂不守舍地出了医院。
她一走,走廊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秒。
静了许久。
有个同事为了调动气氛,扯了个笑道:“这是第一个找律师,结果都没看过既寒一眼的吧?”
其他人三言两语地附和几句,这事才总算翻了篇。
陆既寒并没把那次的意外放在心上。
后来见到明娇和陆彦行在一起,他才又隐约记起来一些。
时隔两年。
陆既寒模糊的记忆仿佛骤然清晰,隔了袅袅烟圈望过去,明娇的侧脸居然和两年前的渐渐重合在一起。
手中的烟还没抽过一口。
火星寸寸下移,冷不防就烫到了食指,男人眉都没皱一下,只抬手灭了烟:“见到谁了?”
明娇静静坐了半晌,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些,她也没瞒着陆既寒,说:“许熠。”
顿了顿,怕他不知道许熠是谁,明娇又解释了句:“就是上次你送我来学校的时候,我之前的室友说我是渣女……”
少女声音低了些:“我渣的就是他。”
陆既寒嘴角扬了下,烟味散尽,他把车窗升上来,“说说怎么渣的。”
“……”
明娇:“我没渣他。”
她也不是什么黑锅都肯背的人,两条细而弯的黛眉蹙起:“大一刚入学时,我只是当时为了感谢他帮我拿行李请他吃了顿饭,他就以为我喜欢他,到处跟别人说我们在交往。”
“许熠是文学院的院草,当时有个女生很喜欢他,听说我们在交往后,就把我叫到了文春糊让我离他远点。”
“我解释那个女生也不听,就一口咬定了我跟他有什么。”
“后来我就懒得再跟她讲了,本来想直接回宿舍的,”明娇手指掐进手心,“谁知道她突然掉进了湖里……”
女生家境不错,可能看明娇太不顺眼,找了证人托了关系把她往退学上处罚。
那个时候的许熠,只要说一句他跟明娇之间清清白白,也就不会后面这些破烂事。
明娇手心被掐地生疼,转过头时,陆既寒望向她的眼底深邃得毫无波澜。
她怀疑这人根本就没听进去。
明娇也不气,轻叹了声,把话题转移开来:“陆律师……”
还没开口,把人扬起尾调,清清落落地“嗯”了声。
“打算叫‘陆律师’,叫到什么时候?”
“……”
明娇一时失了语。
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称呼。
沉默半晌,她到底是没忍住,咬了咬牙,说:“陆既寒。”
陆既寒知道明娇想问什么。
毕竟她上车的目的就是这个。
陆既寒拉过安全带扣好,他也不跟明娇浪费时间,边发动车子边道:“挑个时间领证。”
“……什么?”
明娇以为自己听错了。
“领证。”
男人又重复了遍,一字一顿道:“听到没,陆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