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告诉他的也越来越多,他能听出这场雨会下多久,甚至雨的来处是否平静。
船上的灯火映入江水,怒涛席卷,灯影变幻,依稀旧时初见。
猛浪之中似有千军万马不断的摇撼着船身。而朝堂之上那股看不见的激流比这猛浪还要可怕。
不管风云如何搅动,他一定要让白月离赢。
“陛下!”忽有一人跌跌撞撞跑入,跪在地上满面泪痕,大哭不止。
嬴悝喝问:“出什么事了?如此无状?“
“得报张博非所乘战舰,在河中触礁损毁,河水将战舰碎片冲上岸来,张博非下落不明。”
“什么!”
白月离仰天大吼,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仰倒在地。
“传太医!”嬴悝急扑上前,猛掐白月离人中。
倏尔,白月离双目圆睁,抓住嬴悝的臂膀:“速沿黄河两岸搜寻……”
嬴悝含着眼泪:“陛下,城中兵马大半已派去各地治理河堤了。
“匈奴人兵临城下,城中不可空置,张博非武功高强若能逢凶化吉自是造化,若不能,即便派去千军万马也无济于事啊。”
白月离扶着他的肩头站起来,久久无言。
忽道:“传令,命留守咸阳的左右卫左右金吾卫麾下各部,各据京师要道,不可有失。
“令江南诸镇,调兵入京以充防务。传令天下,匈奴人不遵约定,妄兴刀兵,无论官兵民匪皆可杀之,斩敌一千者,封一等爵,赏黄金万两。”
嬴悝慨然道:“臣谨奉教。”
转身而出,传达圣谕。
大厅里空荡荡的,想起张博非,白月离心如刀绞。
急令人将河边打捞上的战船碎片抬入府中。
不多时,即有人送来几块船舷碎片,大的有数丈宽,小的仅有巴掌大小,其上遍布划痕。
白月离暗想不对,战舰长十丈,宽丈八,可载一百余人,该是如何的撞击,才能让裂片如此之小?
细看其上划痕,不似礁石磕碰所留,倒像刀剑划痕,莫非是遇到什么武林高手?
如果匈奴人有心篡逆,沿岸埋伏水手沉船也并非不可,但普通杀手,绝不可能在博非面前凿沉船体。
博非的武功,放眼江湖能胜过他的寥寥无几,能事先伏下这样一位高手,匈奴人必然知道我会派武功高强的博非渡江。
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决议是我博非还有嬴悝族长三人商议的,我和博非皆不可能,嬴悝是嬴氏一族的族长,他不会站在那些旧匈奴那边。
嗯?那张博非所乘的战舰是从栎阳军中调配的,此刻管理栎阳大军的是谁?聂湘!
他就是栎阳武勋中地位最高者。
想到这里,白月离忽然感到一股冷气窜上背脊。
聂湘执掌栎阳防务,是始皇帝为了保护嬴氏一族而选拔的近卫。
如果聂湘是匈奴人的人,那嬴悝府上下的性命,和栎阳的万千嬴氏族人便全捏在他们手中了。
白月离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翌日,嬴悝家的宅院前早被聂湘率咸阳军兵马团团围住。栎阳的一班文武官员,随同聂湘至府门,口称“求见”。
他们都是在王琛案中,反对白月离的人。
这些人,在嬴悝府门前等了大半个时辰。
嬴悝府门紧闭,看上去似乎永远也不会开启似的。
这边聂湘已经等不及了,一个副将凑到聂湘耳边,说道:“将军,要快,迟则生变。”
聂湘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进去。”
说着,他挥了挥手:“来人,将嬴悝府的大门给我撞开!”
就在聂湘亲自扛着一根大木,去撞嬴悝的府门时。府门缓缓拉开,聂湘差点被闪倒在地。
却见荆月姬袍带整齐立在檐下:“聂将军,匈奴大军未到,您已迫不及待要为他‘建功立业’了吗?”
众人本以为来的不是嬴悝府专管通传的属官,便是白月离本人,万料不到竟是荆月姬。
聂湘叉手道:“姑娘说笑了,某等此来,是想知道陛下的意思。”
荆月姬冷笑道:“听说你刚派手下的兵马替下了把守城门的侍卫亲军,若是匈奴兵临城下你怕是早就开城门迎接了吧。”
聂湘尴尬的笑笑:“不知陛下在否?”
一众文武附和道:“是啊,还请陛下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荆月姬道:“陛下不在府中。”
聂湘双眉一跳:“跑了?”
“大胆!”荆月姬喝道,“普天之下莫不是大秦的江山,陛下一国之君,何处不能去?”
聂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虽然这次白月离危在旦夕,但私通匈奴,一向为中原人所不齿,绝对不能暴露自己匈奴内奸的真相。
但此刻白月离不见了,聂湘感到事态危急,忙道:
“如此非常时期,陛下不容有失,某这便率本部兵马将陛下寻回。烦诸位大人在此等候。”
他留下八百士卒,与那班文武吏员,一同守在嬴悝府门口,自己率领剩下的人马,散入城中搜寻白月离。
兵分五路搜寻半日,忽有人来报,称抓获白月离随身内侍孙牧。
聂湘命将内侍拿来审问。
却见那孙牧传了一身番邦胡人的衣服,双手探 入怀中紧紧握住什么东西。
聂湘令人掰开他手臂,两名军士上前,喊孙牧将手中的东西交出来。
这个孙牧不是白月离从咸阳带出来的,而是来到栎阳,匈奴背反的消息传来以后,嬴悝派去供白月离传唤的。
孙牧面对这些乱兵,凛然不惧。
几名乱军见他死不撒手,竟直将孙牧臂骨折断,孙牧大叫一声,双臂颓然落下,怀中掉出两本文牒。
聂湘展开文牒细看,见是朝廷专门颁发给番邦贡使的通关文牒,忽而心思一动,大笑道:
“原来如此。想要扮作番邦使臣,混出栎阳。”
他自以为得知了白月离的计划,不觉心里一阵高兴。
转而一想,如果自己不马上去把白月离抓起来,这个功劳便会被别人抢去。
聂湘大惊,急挥军围了栎阳接待外宾的鸿胪寺。
只因栎阳乃是旧都,所以在这里也设置了与咸阳同样的官府,接待外宾的地方依然叫做鸿胪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