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肥
荔枝杀2024-04-02 11:413,674

  深夜,美联超市已经过了营业的时间许久,透过窗子看进去只剩下漆黑一片,映在李思檀瞳孔中的也只是她自己的影子而已。

  要怎么找到老肥呢?

  李思檀站在超市门口,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美联超市是这个片区唯一一家民营超市,坐落在孝水路的十字路口上,几乎能辐射孝水路前后四五个街道。白天迎来客往。夜晚也同样如此,美联超市后面就是个小夜市,十几个路边摊档口热闹不已,毕竟这个时间点,正是他们做生意的时候。

  李思檀听着不远处的沸腾人声,眼神扫过身旁伫立着的那根电线杆子。电线杆子上贴着十几张歪七扭八、被铲得四分五裂的纸张,全都是广告。

  李思檀看了片刻,然后伸手撕下来一张传单,上面是手写的两行字:美联超市招工男女不限,包食宿。

  广告上留下的地址就在夜市附近,李思檀想都没想,转身便朝夜市方向进去。

  李思檀很快就看见了那十几家档口,就错落摆在几幢居民楼下。听肖嘉平说,这个小夜市还被人投诉过好几次,但都没能管住他们。该煎炸烹炒的一样不少,来吃宵夜的食客也络绎不绝。

  李思檀穿过小夜市形形色色的摊位,径直往传单上的地址走去。她来到一幢居民楼底部,找到了对应的单元门号,随即消失在了里面。

  这里的居民楼老旧,也不是什么高档的社区,所以有不少的房东都直接把房子外包出去给一些小单位当员工宿舍。楼梯间的灯已经坏了很久了,李思檀就是在这昏暗中走上了二楼,然后一道门接一道门地摸过去。她的头顶上,几盏忽明忽暗的灯闪得恼人晃眼,不时还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响,混杂在路过的每扇门里传出的鼾声和打牌声里。与此同时,一股若有似无的腥臭味道在这狭窄的楼道中弥漫。

  李思檀最后停在了一扇半掩的门前,意识到那股腥臭气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是垃圾发酵的味道、是臭汗和脚气的味道——还有,血腥的味道。

  是很新鲜的血腥气,李思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嗅了出来。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楼道,然后抬手推开了面前门。

  门锁是坏的。

  门后,大片暗红色的浓稠液体正朝李思檀的鞋尖缓缓蔓延。它们似浓重的夜影、似即将附身的邪魔正向她这位不速之客侵袭吞灭而来。

  是血。

  李思檀的脚步顿了顿,挑眼向屋内看去,除了血,还有遍地耸立着的、被血色染红的白色蜡烛。蜡烛长短不一,顶部裸露着火芯,全被风吹熄了。风是从大敞的锈迹斑斑的窗户外倾入的,连同风一起的,还有那森冷的月光。月光将白色蜡烛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瘦骨嶙峋的,像是暗黑森林里无数被汲干了营养的枯树。

  沙沙,沙沙。

  伴随风而来的,似乎还有如同百万经幡飞动的声音。李思檀抬头,看见无数张黄色符纸正在月光下狂舞摇曳,上面的红色符箓如同网状血丝般爬上她的视网膜上。李思檀透过张张黄色符纸,看见一个半坐在窗下的人。说是人,倒更像是肥肉堆起的,但如今那层层叠叠的脂肪却彻底摊开了。

  是老肥。此刻他垂着头,脑门上也同样贴着一张符纸——这张符纸漆黑斑驳,粘连在他的脖子上,却抵挡不住喉头处仍在汩汩流淌血。

  原来那夜影、那邪魔正是从上面泻落下来的。

  老肥,几乎已经被人放干了血。

  李思檀的眼睛重新扫过脚下片片的血。眉头还是微微皱了一下。但下一秒,她还是踩了上去,主动和它们融为了一体。

  李思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隔着一块布料去触碰老肥的脸。

  没过一会,美联超市的老板和巡夜的保安出现在了老肥的宿舍门口……

  看见李思檀半身是血的蹲在老肥旁边,都愣住了。

   

  李思檀出现在命案现场,衣服上、鞋上都沾上了被害人的血,她几乎是毫无意外地直接被送进公安局接受调查。命案发生在新荔区,但李思檀甚至还没有见到区刑侦支队的人一面,在询问室坐了几个小时后,便被转移到了市公安局。

  已经是清晨了。

  李思檀在去往市公安局的警车上,心里大致有了点数。按常理来说,发生命案,区刑侦支队或大队会作为侦办主体,除非是警力配置不够或者是案件重大,才会交由市公安局。

  新荔区是穗州的大区,不存在警力不足的情况。命案以如此速度就移交给了市刑侦支队,也就意味着老肥的死,绝不只是凶杀那么简单。

  事情自然也超出了李思檀的预料,但还不至于让她慌了神。从美联超市的老板在老肥的宿舍发现了她,再到警察赶过来,至今已经过去六个小时。夏天的穗州的天亮得更早,朝阳穿破车窗直直刺入李思檀的眼,然而她眨了眨眼睛,却没有避开——

  审讯室昏暗,她想,恐怕要几天看不见这么好的阳光了。

   

  接手这桩命案的市局刑侦支队,正是程松月的队伍。

  在听说李思檀这个名字的时候,程松月挑了一下眉,“这人,我见过。”

  处理锦富夜总会的案子不过才是白天的事情,程松月对李思檀留下了还算深刻的印象——对她利落的身手、对她穗州社科院学生的身份。当时,程松月也是真心实意邀请李思檀考虑在未来加入她的队伍,毕竟李思檀这种人才,的的确确是刑侦支队稀缺的。

  只不过这要说是巧合呢?还是说李思檀真就这么不好彩,竟然接连碰上了她在办案。

  不过这次,李思檀的处境看起来很是不妙。毕竟她浑身是血出现在凶案现场,还被两个证人目睹了触碰尸体的过程。也就是说,她算是彻彻底底卷入了性质恶劣的凶杀——这和在锦富夜总会动手是截然不同的性质,李思檀这次必须要接受刑侦支队的调查。

  更何况那个胖子不是普通的死者,这也是为什么案子会从区局移交到他们手里的原因。

  想到这里,程松月的心沉了沉。

   

  现在还要等法医的验尸报告以及现场勘探的结果出来,程松月和她手下的人正在老肥的宿舍楼里安排众人做笔录。

  赵泽元负责给报案人做笔录,报案人也是死者的老板。赵泽元打量起面前的人,对方是典型的山南人长相,高耸的颧骨和偏凸的嘴巴,穿着一件有些泄掉的白色工字背心,看起来倒不像个私营老板。赵泽元按流程对他进行问询:“你叫何承民对吧,说一下你的报警经过。”

  何承民今年四十岁,活到千禧年不是没经历过大事的,但也的确是他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凶杀案,尤其死掉的人还是自己的亲戚。

  何承民也心烦得厉害,毫无重点地但向面向的警察讲述发生他看到的一切:“呐,我本来要去楼下吃宵夜,就是路口最外面那家容姐炒粉,我坐在那里,那个女人一到这边来我就见到了。”

  赵泽元不是土生土长的穗州人,但到底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虽然本地方言不会说,但听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听到对方的话,赵泽元忍不住皱了皱眉问:“也就是说,你是在吃宵夜的时候看见了她,然后马上就跟她去了罗鸿祖的宿舍?”

  程松月刚从案发现场过来,她正好听见二人的对话。

  她站在赵泽元身后看何承民:“你认得那个女人?”

  何承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没有穿警服的程松月,但听她的口气,意识到她的职级肯定比面前那个小警察要高。他瞥了程松月一眼,慢吞吞地回答对方的话:“认得嘅,她今日在我的超市门口和老肥闹得很凶,要不是好多人按住老肥,她估计要被老肥抄刀捅死啰。”

  “抄刀捅死……”程松月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句话。

  何承民忽然变得常激动了起来:“你们在现场捡的那把水果刀,就是老肥当时要捅那个女人的那把刀!”

  赵泽元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朝程松月看去。

  程松月的神情变得也有些微妙,问道:“那把刀是你们超市在卖的吗?为什么会在老肥的宿舍里?”

  何承民没意料到程松月会这样问,他愣了一下,低头想了许久才说:“老肥当时不是癫痫发作了吗?我就把他送去了卫生所,回来以后我肯定恼他的啰,毕竟他把刀摔了,这还让我怎么卖?我就让他把刀给拿回去了。”

  程松月“哦”了一声,“只是恼他吗?老肥是你什么人?”

  何承民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太多了。但他随即回答程松月:“是我远方亲戚来的,他奶奶是我表外婆,说罗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了,一定要我照顾好,没想到……”他再度想起老肥的死状,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忽然之间,何承民又激动地说:“警察同志,一定就是她杀的老肥,我亲眼看见她搬动老肥的尸体,你们一定要把她抓起来枪毙!不然我冇办法同我乡下的人交代啊!”

  “泽元。”程松月的脸上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这样叫了一声,然后转身下了楼。

  赵泽元没有回头,但已经明白了程松月的意思。他对何承民说:“我们现在需要你回警局协助我们调查。”

  何承民“啊”了一声,“怎么,怎么我要跟你们回警局啊?你们直接去抓那个女……”

  可赵泽元没等和何承民说完,干脆利落地打断对方的话:“行了,请你配合!”

  赵泽元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生得人高马大,皮肤晒得黢黑,嗓门又大。他这几个字一出口,很快就镇住了何承民。何承民张了张嘴,也不再说什么了。

   

  走出单元门的时候,程松月看见警戒线附近站着三两个正在维持秩序的派出所民警,自己手下的人也正在附近走访居民。今年穗州开始铺设监控探头,但数量很少,也兼顾不到这样的老小区,刑侦支队无法借助高新的手段破案,只能继续用传统的刑侦手段侦查。

  程松月注意到警戒线外站着不少来看热闹的人,他们对着自己身后的楼指指点点,不时还低头秘密地交谈几句。

  程松月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二楼其中的一扇窗户大敞,几张沾血的黄色符纸裸露出来,此刻正在随风微微摇曳着,还发出很轻很轻的,沙沙的声响。

  程松月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早晨在那个房间看到一幕。

  老肥的尸体早已经被区局的法医给拉走了,如今只留下了这遍地的狼藉。但当程松月站在老肥的房间门口的时候,当穿堂风从窗外灌入直直扑到她脸上的时候,她久久没有说话。

  在这刹那间,程松月已经了然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继续阅读:第五章 和通缉犯结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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