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探身旁的位置，却没有摸到熟悉的体温，“五哥？”
“怎么，做恶梦了吗？”听到妻子的喊声，慕毓冲从外间掀起珠帘走进内室，抬手覆上她的额头，触手之处皆是涔涔冷汗，“梦到什么了，叫你这么紧张？”
“我梦到自己站在悬崖边，前面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突然有人从身后推了我一下，我便掉了下去！”
“不怕的，不怕的！”长臂一伸，将女人搂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只不过是个梦而已，不会成真的，有我在，不怕。”
“五哥，今日便要走了吗？”注意到男人的穿着与往日不同，心中暗自计算了日子，想来该是这几天，“桐儿和师父一起去吗？”
“这一次只有桐儿随我前去，师父要去一趟京城，听说是徐伯伯那边遇到了麻烦。”抬起女人的下颌，指尖轻轻摩挲着鲜红的唇瓣，庞馨薇羞不自抑，眼神飘忽不定地想要躲开，“馨儿，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凡事不要太过逞强，毕竟还怀着孩子，切不可操劳过度。师娘说你的身子一直就比较虚，又有过几次小产，一定要放宽心，这样才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孩子。平日里若是无事，便时常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晒晒太阳，别整日关在屋里做女红。”
“我都会记得，你不必担心挂怀。”握住他的手掌，搁在自己刚有些隆起的小腹上，“五哥，这一次的战事我多少能猜到几分，想来也不会太容易就解决。你也知道，我的身子比普通孕妇要弱一些，也许等不到你回来便要临盆，但你放心，不管是我还是孩子，都会好好地等着你回来。”
欠身在庞馨薇的眉心印下一吻，似是想起了什么，松开环着的手臂，起身掀开了帷帐。不消片刻又重新坐回榻边，手中拿着往日里女人所使用的胭脂和花瓶中盛开的一枝桃花。心有灵犀的默契令庞馨薇猜到了他的心思，浅浅的一笑，顺从的闭上眼，仍由他冰凉的指尖蘸着绯色的胭脂在自己的眉间涂抹。微凉的触感传来，落英的香气在空气中消散开来，不觉神思荡漾。
“再回来只怕桃花早已凋零，芙蓉虽美却终究不是可用之才。”桃花艳丽，恰好填补了女人血色不足的缺陷，虽未梳洗，却给人别样的美感，“时辰还早，你再躺一会，我该走了。”
“思君千里，望君珍重。”
心里明明是那般的舍不得，面上的笑意却一丝一毫都不曾松动，松开他的手，轻轻点头。慕毓冲薄唇轻抿，从妆奁中取过一枚同心结放入怀中，拿起桌上的青龙剑，大步走了出去。他始终不曾回头，故而不曾注意到庞馨薇痴缠的目光一直缠绕在自己的身后。
“师娘，我们走了，您多保重！”
“去吧，一切以性命为重，切记不得暴露身份。”
“娘，你就放心吧！有我跟着师兄，一定不叫他冲动胡来！”
“还好意思说！”王芊芊抬手赏了陆桐一个爆栗，“最冲动的应该是你吧！好好跟着王爷，不许自作主张！”
“师姐，你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动手啊？”不满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瘪着嘴，偷瞧了一眼慕毓冲，“师姐，你记得抽空多陪陪馨薇姐姐。”
“这个自然！”虽是回答陆桐的嘱托，眼神却一直落在慕毓冲的身上，“王爷大可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姐姐，有我和师叔在，一定会保她们母子平安。”
不苟言笑的反应均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慕毓冲在旁人面前向来是一副冰冷的模样，他骨子里仅有的柔情只有庞馨薇能够看到。朝着姚子秋点点头，催促陆桐上马。马鞭落下，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女人们追逐的视线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冲儿的脾气当真是一点都没变。心里明明渴望着温情，但面子上却始终放不下，那股淡漠清冷的气质或许真要一辈子都伴着他了。”
“王爷对外人再怎么无情，在姐姐面前始终都会有所收敛。”亲昵地挽住姚子秋的手臂，“师叔，我还跟着师傅学医的时候曾听他与徐伯伯提起过，荣辱不惊、滴水不漏的王爷只有在遇到与姐姐相关的事情时才会失态，别的根本就不可能。”
“芊芊，你知道冲儿为何在储位争夺中失去先机，苦苦隐忍多年吗？”
“难道是因为姐姐？”
“可以这么说，但……”略一犹豫，笑着摇摇头，“帝王之家最无情，一旦动情，他便输了。”
眼眸低垂，仔细想想，姚子秋的话不无道理。先皇子嗣众多，但真正做到弃情绝爱的似乎只有慕钰之一个。为了那个皇位，他可以设计陷害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可以拒绝一个女人对他的痴心付出，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利用。不觉又想到了那个眉眼温和的男人，始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想来兴儿长大了也会似他那般吧。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却不想自己的这个样子都被姚子秋尽数瞧在了眼里。
“混蛋——”齐御风撕碎了手中的信件，白色的纸片犹如断翅的蝴蝶一般，兜兜转转撒了满地，“简直是卑鄙！”
“御风，出了什么事？”李月恰好夜巡路过齐御风的营帐，听到里头的动静，几乎是本能地掀开了他的门帘，却见一地狼藉，齐御风亦失了白日里的英气，“这一仗虽然没有大获全胜，但起码折煞了突厥的锐气，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拳砸在桌上，顿时便有鲜血顺着指缝流出，“王妃，两军交战最怕什么？”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两军交战最怕的自然是背地里的阴谋。一旦叫对方抓住了自己的软肋，那便如同蛇叫人掌握了七寸，再难逃脱。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成功的将领都不曾娶妻的缘故，有了家室便有了牵挂，若是成了自己的羁绊，往往背叛便会不由自主。御风，你怎会突然这么问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王妃过虑了，我……不曾遇到什么麻烦！我只是在揣测，阿可梭会不会有什么软肋可以被我们加以利用。”
“这你就不必奢望了。”心里虽然隐隐觉得不安，却没有去深究齐御风躲闪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你曾跟着九章亲王出征，他第一次同阿可梭交手后便做了许多调查，但都不曾有什么发现。阿可梭上无父母，下无妻小，家中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他才会在战场上那般无所顾忌！”
“怪不得他能做的那般彻底决绝！”
“御风，我很好奇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九章亲王还活着，而王妃被突厥劫为人质，你说……王爷会怎样？”
“王爷会发疯！”丝毫不需要犹豫，依照齐御风对慕毓冲的了解，庞馨薇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软肋，只要是牵涉到她的事，全部的理智都会不见，他根本不会去考虑后果，“若王妃成了他人威胁王爷的棋子，王爷一定会用比平时更加残忍的手段去反击。就算拼了性命，他也一定会将王妃平安带回来。我从小便跟着王爷，他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根本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再大的屈辱王爷都可以扛过去，但唯有背叛与胁迫是他不会原谅的！”
“爱上那样的一个男子，对王妃来说真不知是福是祸？”叹息着皱眉，瞧了眼齐御风受伤的手背，“御风，我先回去了，你的手需要好好包扎一下，早些休息，不必想太多。”
眼瞅着李月离开了自己的营帐，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自己的一点小伤。行至帐外，四下了观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这边的动静，眼中有一抹杀机闪过。折回帐中，吹熄了全部的烛火，从箱底取出夜行衣换上，简单缠了块布条在手上，躲在帘边，伺机离开了营地。
月光如水，柔和的映照着大地，悬崖边有一棵松树，有一半的枝干伸在崖外，隐约可见一名女子被吊在半空中。当一步一步走上山头，看清女子的容貌时，齐御风忍不住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虽然比预先估计的时间要晚了那么一小会儿，不过……”带着狼牙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齐御风面前，周身散发着迫人的气息，“齐将军肯赏脸前来，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卑鄙小人！”齐御风心知眼下的情形对自己极为不利，跟着慕毓冲多年，多少也学会了一些克制情绪的手段，按压下心中叫嚣着的怒气，冷冷对上面具人的眸子，“叫阿可梭出来同我说话！”
“齐将军，我奉劝你放明白一点。现在是你的女人被我们所控制，阿可梭将军可不是你相见便能见到的！”
“放了那个女人！”
“放了？”冷笑一声，手指一动，吊着女人的绳子便往下坠了一段，惊得齐御风一身冷汗，“齐将军，你可看清楚了？只要我稍稍动一动手指，你的女人很快便会没命！”
“你们想怎样？”
“很简单，只要齐将军在之后的战役中稍稍有所收敛，并且想办法将琪风将军……哦，不！是宁亲王妃调离现在的位置，阿可梭将军自然会放过齐将军的娇妻。”
“你以为这个条件可能吗？”
“可不可能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齐将军，你最好不要想太久，我们突厥人的耐性向来不大好，若是那个姑娘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怪不得我！”
“你们……”
“齐御风，你女人的生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