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瞧你今日的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庞馨薇端着一碗药汤，笑着站在窗前，一脸温柔地望着正在逗弄孩子的王芊芊，“王医女，现在可以喝药了吗？”
“姐姐你又同我打趣了。”此前在王府和皇宫中总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如今做了母亲倒是越发喜欢冲着庞馨薇和姚子秋撒娇，“姐姐，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你我二人一同经历过许多，何须用个‘求’字？莫不是要同我生分了不成？”
“姐姐自然是样样都依着我，只是……此事想求王爷帮忙。”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眼眸中的神色温柔的如同要滴出水来，“这孩子出生也快十日了。第一个抱他的男人是王爷，代替父亲替他洗三的亦是王爷，所以……芊芊想请王爷给他起个名字。”
“起名字是大事，自该由生身父亲去做，怎么好叫王爷越俎代庖？”瓷制的勺子搅动着碗中的汤药，不时碰撞到碗口，发出清脆的声音，怀中的孩子听了顿时咧开嘴，“这孩子倒是颇为安静，琚儿小时候可是爱哭极了。”
“我自是希望他能给孩子起名，毕竟这是庄亲王的骨血，只是眼下……”神色有些黯淡，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姐姐也是知道的，如今的局势根本容不得我任性一回。爹爹那边还没有要接我回去的意思，王爷又被囚禁在王府，不得外出，不让探视，即便我有能力独自回京，也无法见到他，更别说让他见到孩子。庄亲王一向是支持九章亲王的，这孩子也是王爷的侄儿，叔叔给孩子起名又有何不可？”
“这……”念及慕毓冲这两日着实忙碌的紧，总是在自己睡下之后才回来，早上又是一早便出去，自己也有好几日不曾见过他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芊芊，五哥这几日忙得很，我连话都没同他说上，这件事我记下了，若他今日回来的早，我便同他商量一番，你看可好？”
“那就先谢谢姐姐了。”欠身将孩子搁在一旁，接过庞馨薇手中的汤碗，又轻搅了几下，皱着眉饮下，“做了那么久的医女，这普天下的药材也不知吃了多少，可这怕苦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无妨，我去给你拿些蜜饯来。”
“姐姐不用麻烦了，我漱个口便没事了。”伸手扯住庞馨薇的衣袖，身子往里挪了几分，腾出位置让她坐下，“姐姐，你这几日来看我的时候总是望着宝宝出身，既然心里羡慕，为何不……”
“你不明白，这些哪里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怎么……”心里一惊，不觉加重了握着庞馨薇柔荑的力道，“王爷待你一直很好，怎么会不肯让你替他孕育子嗣？”
“芊芊，如果你是男人，面对权力和孩子，你选择哪样？”
“这……”显得有些犹豫，她不是男人，但她多年在宫中生存，多半对权势有所了解，尤其是慕氏男子的野心，慕凌霄也好，慕钰之也罢，甚至是慕毓仁，她都看在眼里，“若换做是我，只怕我会选择权力。没有权力在手中，我凭什么保护自己的孩子？”
“连你都这样想，更何况是五哥？”知道王芊芊担心自己，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你不必多想，五哥心里想什么，我都明白，夫妻多年，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生出隔阂？他是慕家的男人，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慕氏后裔应有的野心与渴望。康元十九年，他封王娶亲，先皇赐婚，我便成了他的嫡王妃。如今已是昊漓六年，我嫁给他整整十年了，他想要什么，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的事你多半也是知道的，在琚儿之前的那个孩子成了储位争夺的牺牲品，而琚儿之后的那个孩子又成了暗势力斗争的陪葬品。这两个无辜的孩子都是被五哥亲手杀死的，当时虽然怨，但如今我早已不怪他了。他为了我等了这么多年，我又怎么能让孩子成为他的负累？更何况，五哥曾经说过，我的身子不好，任何威胁到我性命的事他都不会允许，即便是自己的骨肉亦可舍弃。这样的情分又叫我如何舍得推开？”
“以前我恋慕王爷的时候，总想着嫡王妃该是怎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那样的人物。后来在宫里，在一年冬天有机会远远地瞧见姐姐进宫给太后请安，一身紫色的宫装，外头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坎肩，面上挂着的浅笑恰到好处，骨子里透露出的高贵与骄傲当真是惊为天人。那个时候我便不那么嫉妒了，当时就觉得只有姐姐这样的性情才配做冲王府的嫡王妃。再后来，我陪着徐伯伯去王府例行诊脉，那时候姐姐已经有了身孕，你将我留下来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心里便有数了。正巧王爷那段日子出征在外，姐姐多数时间都在做女红，或是在书房练字，渐渐地我便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王爷，更多的是因为他在战场上被奉若神明的缘故。姐姐，你知道吗？陪在你身边的那段日子，我特别羡慕你骨子里的那份恬淡，那是别的女人学不来的。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情才使得王爷一辈子都舍不得你受委屈。”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算是命好的，嫁给了天潢贵胄。王爷的性子虽然冷些，但心却是热的。他的冷酷与残忍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表象，能够陪着他一路走过，我一点都不后悔。嫡王妃也好，隐居的活死人也罢，我本就不在乎所谓的身份与名分，只要我是他的妻，一切都不重要。”
王芊芊还想说什么，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轻咳，庞馨薇的一张俏脸瞬间羞得通红，顿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轻笑出声。庞馨薇又羞又恼，自是知道方才说的那番话叫他听了去，再加上王芊芊的娇笑，颊上红云更甚，不禁伸手推了她一把。
“姐姐，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在我这里磨蹭什么？”
“你这人……”银牙暗咬，抬手贴在颊上，只觉滚烫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不与你说了，明日再来同你算账！”
莲步轻移，行至门边，微微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打开门，一抹青色的背影出现在眼前。听到身后的动静，慕毓冲隐去唇畔挂着的笑意，转身凝视着庞馨薇红霞密布的小脸。夫妻多年，知道再这么瞧下去她便该恼了，伸手将女人揽入怀中，脚下的步伐却是未停。庞馨薇一手环着他的腰身，一手抵在他的*，将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肩窝中，始终不吭声。
“女人，往日里牙尖嘴利的，今天怎么舍得这么安静？”
“你都说了我牙尖嘴利惹你不快，我又何必自找没趣？”依旧固执地不肯抬起头，左手还象征性地拍了下他的胸膛，“几日没见，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还没到用午膳的时间就舍得回来了？”
“你在玩火！”威胁性地捏了把她的敏感的腰肉，很是满意女人的倒吸气，“对着王芊芊都能那般坦诚，怎么面对自己的夫君反倒是不好意思呢？”
“你学小人偷听墙角！”
“馨儿，你取悦了我！”终是忍不住低笑出声，薄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之前在王府听你同李月提起过一次，如今又听见你同王芊芊说起，看来你是越发了解我了。”
“浮生碎尽，妾亦纠缠不休。”仰起头，磨人地啃噬着慕毓冲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五哥，你自当仗剑四方，我会在原地抚琴，等你归来。”
“好。”宠溺地揉着她及腰的长发，应下却不多言，“大哥的孩子一切都好吗？”
“芊芊是医女，自然不会让孩子出现什么意外，你大可放心。”回到后山，立刻从慕毓冲的怀里挣脱出来，拧了块帕子替他擦脸，又忙着要去热茶，“五哥，芊芊想求你给孩子起名。”
“那是大哥的孩子，我怎好插手这种事？寻个由头回了吧。”
“我也是这么同她说得，可芊芊说眼下不比从前，即便她过些日子能够回京也见不到大哥。更何况，是你给宝宝做的洗三，大哥又一直站在你这边，由你替孩子起名再合适不过。”倒了杯滚热的茶水递给慕毓冲，自己则顺势坐在他的腿上，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仔细想想，芊芊这么说也有道理。孩子生下来这么久，没有父亲的疼爱已经十分可怜，若是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这也太过委屈了些。不如五哥你先给孩子起个名字，反正暂时也入不了宗谱，日后认祖归宗后，大哥若是觉得不妥再改去便是。你意下如何？”
“你都已经分析地这般透彻，我哪里还有再推脱的可能？”饮了口热茶，只觉浑身的经脉都十分通畅，轻轻捏了捏庞馨薇的鼻尖，“安邦兴国，就叫慕皓兴可好？”
“兴者，行也，盛也。既含了新生之意，又有着茁壮旺盛的意思，想必是个好个名字。”不老实地荡着双腿，娇笑着窝在慕毓冲的怀中，“五哥，晚些时候我去问问芊芊，我猜她会喜欢的。”
“别动！”慕毓冲的声音显得有些喑哑，扣在庞馨薇腰间的手掌亦紧了几分，“安静点！”
“你怎么……”不禁再一次红了面庞，轻咬红唇，凑到耳边低语几句，“好不好？”
“你若喜欢，我便会给你，等天黑了咱们一起努力便是。”
女人娇嗔着捶了捶男人的胸膛，却被男人分散了理智，吞去了来不及溢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