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琚儿!”小跑着上前,面色凝重,“你可听说了吗?皇伯父今日在朝堂上为难了大伯父。”
“大伯父犯错了吗?”
“我不知道,听皇长子说,好像是苏杭那边的科举考试出了问题。”
“大伯父不是负责文渊阁的吗?怎么会同苏杭的科举考试扯上关系?”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澈哥哥,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怎么会?”不觉提高了嗓音,引得来往的宫人停下注目,生怕两位小王爷惹出什么乱子,“琚儿你这两日留在明鸾宫照顾皇后娘娘,不曾来学堂,因而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皇伯父在几日前任命大伯父为此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官,而苏杭地区正是天峪最重要的选拔官吏之地。就连恭亲王妃和已故的恭怡亲王妃都是苏杭两地的郡主出身。”
“大伯父一向不愿过问朝政,更谈不上结党营私,皇伯父究竟因何会当众为难他?”
“不知道。”低垂着眼眸摇摇头,却瞥见慕皓琚手背上的擦伤,不免皱眉,一把拉起他的手,“好端端的这手是怎么了?不是说这段日子一直留在明鸾宫不曾出门吗?皇后打你了?”
“澈哥哥,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用力挣脱开来,拉了拉衣袖,遮住了手背上的伤痕,“皇后娘娘对我很好,并不曾苛待于我。明鸾宫的宫人和内监也都将我看作主子,一切例份都按照皇子的规格来办。澈哥哥,襄德仪对你好吗?”
“好是好,但总归有着一层疏离感,不及母妃待我亲近。”自顾自地说着,却发现慕皓琚的眼眸微微有些发红,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内心有些自责,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琚儿,有皇后娘娘疼你,也算是你的福气的。母妃在我进宫前告诉过我,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有些事该忘记,有些事该放下,切不要过于执念。”
“我知道,只是……我很想母妃……”
慕皓澈低下头,一手按在慕皓琚稚嫩的肩上,没有说话。
“都给本宫滚出去!”曾凝将桌案上的书籍、摆设均扫落在地,“本宫今日见不到王爷,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妃,王爷吩咐过,要……”
“你敢同本宫顶嘴?”劈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素心一个趔趄,嘴角裂开,渗出血迹,“你以为有王爷护着,本宫就奈何不得你们了是不是?睁大眼睛看清楚,本宫才是这庄亲王府的女主人!王爷说的话是命令,本宫说的话也是命令!”
“你闹够了没有?”冷冷的声音传来,慕毓仁寒着一张脸站立在书房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垂在身侧,“你们是怎么伺候王妃的?本王不是吩咐过,王妃需要休息,让她好好在屋内躺着吗?一群废物!庄亲王府养你们吃干饭的吗?”
“王爷恕罪!”素心领着众侍女跪倒在地,只字不提自己所受的委屈,“奴婢失职,还请王爷责罚!”
“自己下去领罚吧!”面无表情地从众人身边经过,径直走到曾凝的面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王妃等了这么久,眼下人也见到了,话也说完了,可以回房休息了吧?”
“慕毓仁,你这话什么意思?”曾凝毫不示弱地扬眉,“你以为自己还可以得意多久?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连告诉我一声都免了,真当我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皇上从来都没有下旨许你废妃,你再怎么讨厌我,我也依然是庄亲王嫡王妃!哼,我管你心里装着谁,只要我还是嫡王妃,你就休想往王府领别的女人!”
“放肆!”慕毓仁彻底被曾凝所激怒,一向温文尔雅的庄亲王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本王才是这庄亲王府的主子!曾凝,我看你是在嫡王妃的位置上坐了太久,以至于忘了尊卑!就算皇上没有下旨允许本王废妃,但在这个家里,本王说了算!”
“你敢和我动手?”曾凝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和往日里比起来,现在的他让人觉得好陌生,“你莫不是气糊涂了,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苏杭两地可不是什么小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你以为皇上会轻轻松松一笔带过吗?今日皇上在朝堂上已经给了你难堪,明日会有怎样一番情形你自己不清楚吗?我告诉你慕毓仁,我根本就不稀罕你的庄亲王府,我也不稀罕你庄亲王嫡王妃的名分!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你不是觉得和我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心烦吗?我曾凝好歹也是大户出身,不会下贱到赖在你这里求你可怜!我现在就走,我回右相府,让你眼不见为净!”
“随你便!”日日这么吵嚷,慕毓仁早已疲惫不堪,他甚至不再去想曾凝离开王府的后果,“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这话可是你说的,日后可别后悔!”曾凝慢慢走到慕毓仁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尖,双目微红,“苏杭考案一事,咱们走着瞧!我倒要瞧瞧,没有右相的帮助,庄亲王能有什么本事翻身!”
藏在衣袖下的双拳几乎被捏碎,夫妻多年,即便他不曾爱过她,但总以为基本的夫妻情分还在,不想她竟伤人至此。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还没有落到墙倒众人推的下场,曾凝便已经不愿陪着他生死与共了。不经意地瞥了眼凌乱的桌案,恰好望见那枚夹在书页中的紫苏叶子掉落在地。上前几步,弯腰拾起那片已经干枯的叶片,放在掌心轻轻触摸。自己许久都没有进宫向献贤皇太后请安了,自然也没有理由前往御圣堂。上次见到王芊芊,还是六月间的事,如今都已到了秋天。本以为每月的例行诊脉会让自己见到她,以慰相思之苦,却不想六月之后她就再没出过宫。陈平身边的医女换成了新考入御圣堂的何医女,不是没有开口问过,可陈平却说这是徐音霁的意思。王芊芊算是御圣堂医女中的老人了,平日里宫中事务繁杂,需要她留在堂中打点。而新考入御圣堂的几名医女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这么些年,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心下虽然不快,但也没有反驳的道理,只能日日想着佳人容颜,却不得相见。
“芊芊,若我的嫡王妃是你,大概会荣辱相伴吧。”对着那枚紫苏叶子苦笑,故作潇洒地摇摇头,察觉到门外有他人的气息,不动声色地将叶片重新夹进书页中,“阿昌,何事?”
“属下给王爷请安!”阿昌推门而入,不若平常的小厮装扮,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装,看起来倒也有几分神气,“云翼驸马派人传来口信,请王爷黄昏时分前往圣悦长公主府一聚。”
“纪云萧?”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他怎么会好端端地找本王一聚?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本王又刚刚同苏杭两地的考案牵扯上关系,他就不怕惹祸上身?”
“属下不知,前来传口信的人只说要王爷莫要耽搁了时辰,其余的无论属下怎么问,他都说不知道。”
“本王知道了,晚上你同本王一起去。”蹲下身子,捡起那些散落在地的书籍,拍去粘在上面的灰尘,“让你安排是人手如何了?”
“王爷放心,一切都按照王爷的吩咐进行,每个人的身份属下都仔细调查过,不是家里遭了灾荒就是因为战事家破人亡,不会有妻儿牵绊,亦没有父母兄长需要孝顺,所有人都绝对可靠。”
“很好,本王要的就是这样的死士。”摘下温和的面具,慕毓仁的凤眸中划过一抹戾气,琥珀色的瞳仁显得有些黯淡,“不过你最好事先告诉他们,以后所要经历面对的会是什么,本王不希望这些人当中出现任何差错!”
“属下明白,王爷如此慎重,必然是为了极为重要的事。当年王爷肯收留属下,属下的命就已交到王爷手中。不论王爷这么安排是为了什么,属下都会尽全力辅佐王爷。”
“阿昌,你能有这份心本王就已非常欣慰。在本王找到合适的人训练这些人之前,你先教他们一些最基本的布阵之法和内功,一旦发现又人心生退意便立刻处理干净。”转身望向阿昌,看出了他眼中的惊讶之色,薄唇扬起,“记着,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你的秘密!”
阿昌心里一惊,但面上依旧是沉稳执着的表情,不曾看出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慕毓仁很满意他的这种心性,也正是因为他有着足够的自制力,自己才会放心地将那些事交由他去做。唤了婢女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又交待了几件无关紧要的杂事,负手而去。
“大哥来了,快坐吧!”圣悦长公主一袭蓝色的衣裙,外头简单批了一件绛色纱衣,头发绾做堕马髻搭在肩上,浅笑着迎上前,“玉儿,去泡壶大红袍来。”
“若雪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要好了很多,想来是夫妇和睦的缘故。”
“怎么连大哥也取笑我?”害羞的红着脸,嘴角却是噙着一抹笑意,“不过云萧也是真得疼我!”
“这丫头,也不怕大哥笑话!”慕若晴仪态翩翩地从屏风后走出,宠溺地戳了戳慕若雪的侧脸,望向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的慕毓仁,不禁敛了笑意,“大哥,你瘦了。”
“事情还未下定论,你就这般愁眉苦脸,可不像是慕若晴的性子。”明白她眼中的担忧,也大致猜到了皇上的心思,但慕毓仁打小便不忍叫旁人替他操心,即便是风雨欲来,他也要将与自己相关的人护在身后,“虽然是在劫难逃,但也不会比老五、老七更惨。”
“大哥——”先皇的子女中,慕若雪的脾气最为柔顺,性子也最为腼腆,不过是一句话,却叫她的眼中噙了泪,“好端端的大哥说这话做什么?若雪虽然不懂官场之事,却也知道大哥沾惹的事罪不至死,更何况这事本身就不是你的错。皇兄登基还不满七年,我便先后失去了两个兄长,难道大哥也要叫若雪伤心吗?”
“傻丫头,大哥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又何必当真?”慕若晴知道这个妹妹心里藏不住事,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自己同慕毓仁又是最宠她的,赶忙上前打圆场,“今儿个来你这本就是不谈国事,咱们姐妹也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快把眼泪擦了,若是叫云翼驸马瞧见,还以为皇姐欺侮你了呢!”
慕若雪破涕为笑,却不知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