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不知所踪’？”听着阶下之人的禀报，宣帝怒不可遏，扬手掀翻了面前的龙案，奏折悉数散落，“朕养你们难道是吃干饭的吗？”
“属下失职，请皇上降罪！”
“徐伟，朕向来信任你，但你最近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差错，太令朕失望了！”
“属下该死！”
“你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冰冷的语调稍有回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把玩着手上戴着的那枚玉扳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身为死士，你该知道不能完成任务要受到怎样的惩罚。自己下去领罚吧，朕不愿亲自动手责罚你！”
“属下谢皇上不杀之恩！”重重地叩首，眸间不带一丝怨怒，身为死士的头领，徐伟知道这已是慕钰之所能给予的最大宽容，“皇上，王府那边……”
“此事你不必再插手，要知道朕在下令责罚你的时候，便已经不再信任你的能力了。”微微抬眸，将徐伟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笑一声，“朕会重新安排人手调查此事。想来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你是下不了地的！朕虽极少去那里，但他们的手段想必是不敢欺瞒朕的。”
“属下……明白了！”低着头，额发遮住了徐伟的眼睛，但紧握的双拳上暴起的青筋却昭示出此刻内心的痛楚，“既然皇上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只是静静注视着徐伟离去。慕钰之的薄唇轻轻勾起，冷哼一声，仰靠在宽大的龙椅上。九章亲王府的竹林莫名起火，而本该在花园的嫡王妃却在生辰当日于那场大火中不知所踪，世子慕皓琚从王府回宫后便一直对此事保持缄默，并未显出应有的态度，还有那羽黯长公主慕若晴竟也去的那般及时。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了？闭眸回想着这几日探子的回报，慕钰之越发觉得此事人为的痕迹太过明显，似乎有人在暗中*控，想要隐瞒什么。
“下来！”懒洋洋地开口，只见一个身着绯衣的女子身手利落地从梁上翻下，之前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的存在，“朕要你去办一件事。”
“难得皇上开口吩咐美娘做事，若是办得不好，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美意与信任。”娇笑着上前，半倚在宣帝的怀中，一双白嫩的素手搭上他的肩头，“皇上说吧，要美娘做什么？”
“你倒是学会揶揄朕了！”听出了她话语中调笑的含义，捉住一只柔荑，那种柔弱无骨的感觉令他沉迷，“替朕去一趟齐府。”
“齐府？可是那九章亲王的心腹齐御风的府邸？”
“正是！”偏过头仔细啄着女人的手指，另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暗中*着她的腰肉，“以你的本事，朕相信不出十日你便可对齐御风得手吧？”
“十日？”娇笑着躲开慕钰之的大掌，微微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皇上未免太小看我了！想要齐御风对我上心，顶多只要三日。”
“好，那朕便给你三日的时间，到时候可莫要令朕失望才好。”
“皇上放心，美娘一定好好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务。”
掌风微动，昏暗的大殿内只见层层轻纱落下，明寒宫外，一个小小的身影转过，紧紧攥起双拳，一言不发。那不断耸动着的肩膀，暗示了此刻内心的压抑。
“王医女，九章亲王世子要见你！”
“世子？我这就来！”
王芊芊对此不免有些讶异，慕皓琚入宫伴读后她的确见过几次，可他每次都表现的极为疏离，仅仅是恰到好处的礼仪周全，并不因为她同庞馨薇之间交好的缘故而表现出有所亲近，今日竟然主动来御圣堂寻自己，这其间定有什么缘故。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父亲早逝，母亲失踪，又离家入宫伴读，想来心里也该是落寞恐慌的。但偏偏他是慕毓冲的儿子，有着慕家男儿特有的傲气与独立，心里即便再难熬，这口上恐怕也是不会说出来的。
“给小王爷请安！”
“王医女不必多礼！”微微抬手，示意王芊芊起身，“我这里没什么可以招待医女的，你随意坐吧！”
“多谢小王爷！”见慕皓琚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王芊芊不禁柔肠百起“小王爷叫微臣前来，想必不是为了诊脉或询问医理吧？”
“我……”慕皓琚不知该如何同王芊芊开口，明寒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也不清楚，只是那声音是何意他却是多少明白的，白皙的面颊上泛着丝丝*，“我只是……”
“小王爷，微臣不过是一名医女，文不能治国安邦，武不能保家卫国，所能做的，仅仅是救人性命罢了。但小王爷该是知道的，微臣与王妃之间曾有过些许交情，如今小王爷孤身一人在这深宫之中，若能相帮，定当全力以赴。”
“正是因为知道母妃信你，我才会想到找你帮忙。”
“不知小王爷要微臣帮的是什么忙？”
“我要见一个人，想托你给他捎个口信。”
“小王爷想见的人可是羽黯长公主？”
“不是皇姑！”慕皓琚四下看了一眼，目光所及并未发现有人，但生性多疑的性子还是令他略显不安，凑到王芊芊耳边，轻声开口，“我想见皇贵妃娘娘。”
“好！”王芊芊并没有追问慕皓琚为何要见扎西娅，只是微笑着点头，轻拍着慕皓琚的肩膀，“小王爷放心，微臣会尽快将此事办妥。”
“多谢！”稚嫩地拱手行礼，多少与这个年纪显得有些不符，“王医女，你说母妃还会不会出现？”
“微臣不知道。”轻叹口气，王芊芊察觉出慕皓琚言语中的不安与疲惫，逾矩地搂住他的身躯，“琚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相信我，会好的！”
慕皓琚懵懵懂懂地任凭王芊芊拥着自己，精致的凤眸凝视着不远处悬挂着的那幅画像，阳光在眼睑下投射出阴影，令人分不出或悲或喜。那是他替庞馨薇贺寿所作，更是在慕毓冲薨逝后，旁人替庞馨薇绘制的第一幅画像，而画中的女子却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不见了踪迹，这个结果不免令人怅惘。
王芊芊告退后，慕皓琚在焦急不安中度过了三日。昊漓五年九月初九，正值重阳佳节，宫里宫外都是一片喜庆。天还未大亮，慕皓琚便随着皇子帝姬们一起前往慈安宫给献贤皇太后请安，说了许多吉祥话，面上的笑容也比往日耀眼许多。
“给世子请安！”明溪宫的宫女宝迦不知何时来到慕皓琚身边，躬身朝着他行礼，随后低声在耳边道，“娘娘请世子稍候同帝姬一同会明溪宫用早膳。”
“多谢姑姑，我知道了！”抬头望了一眼站在太后身边的皇长子慕皓修，小小的薄唇轻轻抿起，“这里人多眼杂，姑姑还是去静宜帝姬身边小心伺候着吧。”
“是，奴婢告退！”
不动声色地退开，慕皓琚依旧是独自站在原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献贤皇太后不经意地抬眸，正瞧见独自一人的慕皓琚，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小时候的慕毓冲。那个时候，每逢人多的场合，他也是同眼前的琚儿一样，独自一人站在外围，冷眼旁观着大殿内发生的一切。慕皓琚相较他的父王而言，身子更显单薄，眉眼之间的清冷似乎更胜一筹。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想到慕毓冲的英年早逝，又听说了庞馨薇的下落不明，不免暗自心疼。
“琚儿——”冲着慕皓琚扬了扬手，示意他上前，“到哀家这里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慕皓琚撩起衣衫下摆，双膝跪下磕头，“皇祖母长乐无极——”
“好孩子，快起来吧！”身边立着的宫人早就会意上前扶起慕皓琚，握着他的手走到太后面前，“琚儿，难为你了。”
“孙儿不明白皇祖母的意思。”
“看着你远远站在一边，哀家又想起你父王小的时候。”轻叹出声，慈祥的眼眸间隐约泛起泪光，“那时候，你父王也就这么远远站着，不说话，不笑，始终面无表情得瞧着殿堂内的众人。那个时候哀家记得，棠棣皇后还活着，她看不惯你父王的清冷模样，甚至还找理由责罚了他。哀家看着心疼，却也是无能为力。你父王既不辩解，也不认错，仍旧是高傲的模样。琚儿，你真是像极了哀家的冲儿！”
“皇祖母……”慕皓琚被献贤皇太后突如其来的感伤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愣愣地望着自己的祖母，“我……”
“孩子，你什么也不必说，哀家都明白的。”
紧紧拥过慕皓琚小小的身躯，透过他的凤眸，太后仿佛看见了曾经的慕毓冲在朝着自己微微勾唇，那棱角分明的面庞似乎一刻以不曾离开过这热闹的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