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师兄到底怎么了？”
陆鹤颜摸着雪白的胡须，双眉紧蹙，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再一次搭上了慕毓冲的脉搏。
“桐儿，你方才替你师兄搭脉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孩儿以为，师兄这一次病得如此之重，绝对不仅仅是旧疾发作那么简单。寒毒再厉害，师兄早已经服过解药，何况还经过爹多年来的调养，不可能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而且，师兄的脉象很奇怪，跳动的速度时快时慢。”
“还有呢？以你的能力，不该只是这么些吧？”
“师兄的心脉很弱，孩儿用银针刺破他的指尖，发现血液极为黏稠，而银针却没有变色。也就是说，引发师兄体内残余寒毒的并不是另外一种毒素，而是某种不知名的缘故。”
“桐儿，你果然没让爹失望。”满意地点点头，陆鹤颜拍了拍爱子的肩膀，“连徐老怪都没有办法医治，你师兄这次劫难不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不是中毒，而是被人下了蛊。”
“蛊？”陆桐一惊，他自幼学习医术，关于蛊毒也听说过不少，“苗疆人擅长制蛊，可是他们的居所一直远离京城，师兄也没有去过苗疆，怎么会被人下蛊？”
“只怕是有心之人特意为你师兄研制的。”
“爹指的是……那一位？”
“还不能确定，毕竟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陆鹤颜命陆桐解开慕毓冲的衣衫，取出金针，在胸前的几处大穴扎下，有细微的血珠涌出。慕毓冲隐约闷哼了一声，人仍旧处于昏迷的状态，对外事丝毫不知。陆桐按照父亲的吩咐，取来药丸，撬开紧闭的牙关，将药塞入口中，点了锁骨下一寸的穴位，借住外力让他吞下了药丸。
“爹，师兄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不好说，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冲儿跟在我身边学艺疗伤多年，我从未见他如此。当年受寒毒侵体之苦的时候，也不曾昏睡这么久。这一次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会有性命之忧吗？”
“目前不会！”陆鹤颜起身，来回踱步，似在思索着什么，“桐儿，修书一封，让你娘即刻回来。你娘擅长用毒，早年间又去苗疆附近游历过，想必能判断出蛊毒的种类。”
“孩儿这就去！”陆桐匆忙往外间走，突然止住脚步，“爹，王府那边该怎么交待？王妃每日都会有一封书信送来，想必很是担心。”
“就说冲儿已经醒了，但这次发作的太过突然，还要在这里养上一段时日，让王妃不必挂心。”
“孩儿明白了。”
陆桐不提便罢，可他提起了庞馨薇，陆鹤颜愈发觉得奇怪。难道这件事会和那个女人有关吗？她与慕毓冲早年相识，喜结连理，身为王公贵族能这般夫妻和睦，实属不易。他虽辞官，对宫里的把戏却也一直有所了解，莫不成这一次并非是朝着冲儿去的，而是……越想越心惊，面色越来越差，转身望着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慕毓冲。陆鹤颜从小看着慕毓冲长大，几乎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如今他被人所害，病得这么重，他也是心疼的。
在陆桐的书信发出两日后，陆鹤颜的妻子姚子秋赶了回来。一进屋，还来不及洗去风尘，就奔向慕毓冲的房间。
“师兄，冲儿的情况桐儿已在心中大致告诉我了。这两日情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我用尽了方法，他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见丈夫一筹莫展的样子，姚子秋知道此刻一定遇到了棘手的麻烦，不敢怠慢，掀开锦被，芊芊素手搭上了慕毓冲的手腕。在感受到他心脉的那一瞬间，姚子秋明显心惊了一下，黛眉紧蹙，红唇紧紧抿在一起。轻轻转过慕毓冲的头，触碰到颈边的脉搏，和心脉跳动的速率都不一样。扒开紧闭的双眸，查看了一下他的瞳仁，还好并没有出现涣散或扩大的状况，想来还有的救。
“师妹，如何？”
“是噬心蛊。”姚子秋叹了口气，这才觉得有些口渴，饮了杯茶，“冲儿体内被人中下了噬心蛊，不会产生毒素，却会啃噬人的心脉，发作时剧痛无比，生不如死。而冲儿早年被人下过寒毒，体内还有少许的残余，想必是寒气暂时困住了子蛊，没有让他的心肺受到过分的伤害。”
“可解吗？”
“可解，只是……我怕时间会来不及。”
“娘，你的意思是，师兄剩的时间不多了？”
“是！”无奈的点头，“若不能及时找到母蛊，你师兄顶多还有三个月的生命。”
陆桐和陆鹤颜闻言俱是一惊，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师妹，除了直接寻找母蛊，可有别的方法引出子蛊？”
“引出子蛊？”姚子秋听丈夫这么一问，不禁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个人，“桐儿，你立刻前往九章亲王府，将王妃接过来。或许，冲儿中蛊是个意外。”
“怎么，这噬心蛊不是要下在冲儿体内吗？”
见陆桐去的远了，陆鹤颜扶着妻子坐下，细心替她理好鬓边微微有些散乱的秀发。
“冲儿为人清冷，警觉性又极高，怎么会莫名其妙被种了蛊在体内却毫不知晓？而且，若是那位想出掉冲儿，大可不必如此费力。据我所知，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会的招数可不少。更何况，他不可能算不到，冲儿会来找你我疗伤。若是保准，有什么比九章亲王暴毙这样的理由更好？”
“你的意思是……”
陆鹤颜没有继续说下去，却从妻子的眸间看出了肯定的答案。
“噬心蛊与别的蛊毒最不同的一点便是，它霸道却不会在短期内置人于死地，而且……子蛊会通过男女交合转移。”
原来，下蛊之人的目标根本不是慕毓冲，而是他府上的女人，那个唯一会与他缠绵风月的女人。好狠毒的用心，但或许这是个线索，一个可以帮助慕毓冲解决麻烦与危机的线索。
很快，庞馨薇来到了慕毓冲的身边，望着他紧合的双眸，苍白的面容，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王爷……王爷，你别吓我！”
“丫头，先别顾着哭，我有话问你。”姚子秋支开了房内的陆桐，握住庞馨薇的手，“你别害臊，老实回答师娘的话。”
“师娘想知道什么？只要能救王爷，我什么都会告诉师娘的。”
“琚儿满月之后，你可有同冲儿同房过？”
“师娘，这……”虽然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庞馨薇还是禁不住面红耳赤，一时间有些语塞，“有过，但……但……”
“但并不频繁是吗？”
银牙暗咬，狠狠地点点头。庞馨薇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师娘，这和王爷的病有关系吗？”
“丫头，若你和冲儿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牺牲自己，让他活下去吗？”
没有丝毫的犹豫，庞馨薇坚定地点头。慕毓冲对天峪有多重要，对琚儿有多重要，她比谁都清楚。她不能让慕毓冲有任何的意外，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他若不在了，她又怎么会独活。姚子秋疼爱地摸了一下庞馨薇的小脸，劝她放宽心，一切都会过去的。庞馨薇不说话，一双媚眼紧紧盯着床榻上的男人。
“师兄，冲儿的困境可解了。”
“怎么？”陆鹤颜放下手中正在研磨的药材，“你要用那丫头的性命去换取冲儿的命？”
“自然不是！我若这么做，即便冲儿醒了，也会一辈子怨我。”姚子秋白了丈夫一眼，“只是，我要借馨薇丫头的血一用。用她体内血的味道引出冲儿体内的子蛊。”
“可是，子蛊必须种在人体之中才可成活，若找不到母蛊，对冲儿的身子还会有伤害。”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子蛊原先就是种在丫头体内的，是靠着她的血液而存活。若将子蛊仍旧转移到她的体内，再借助我的五彩金蛇，便可以找到母蛊。”
“若用此法，那丫头有多久的时间？”
“少则两年，多则五年。”姚子秋把玩着胸前的长发，美目一勾，对着丈夫痴痴一笑，“我肯定，下蛊之人就在那个地方。不是他，却绝对是他的某个女人。只要冲儿两口子一同进宫，五彩金蛇就一定可以找到母蛊。”
“此法虽好，但你不可隐瞒那丫头，毕竟，这是她自己的性命。”
“师兄，怎生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有些迂腐？”姚子秋又是一笑，“馨薇丫头说了，若只能有一个人活，她要冲儿活着！”
陆鹤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释怀。男女的婚事，除了传宗接代，生儿育女，也是有爱情的。慕毓冲是皇室的血脉，庞馨薇是外戚的女儿，这两者间本不该有爱，却偏偏被上天所安排，注定要相携一生，扶持到老。当初，为了那个位置，他们费尽心机，而慕毓冲却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放手，这缘由就是他们漏掉的“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