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给十八王爷请安，王爷长乐无极！”
“不必多礼，本王今日是来看望九章亲王世子的。”甚少入宫的慕毓德比先前一次来又长高了许多，稚嫩的面孔上还带着青色，但凤眸中闪烁的精光却是慕氏男儿特有的成熟，“世子何时才会下学？”
“差不多再过半柱香的时辰就该回来了。”抱着茶盘立于一侧，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这深宫内院的，倒是王爷有心，时常回来看望世子。每每世子见过王爷，用膳的食量都会比平时多些。”
“琚儿还是个孩子，本王曾在九章亲王府居住过几年，同他之间自然是要亲厚些。”虽然自幼同慕毓冲一起生活，但并不像他那样习惯饮用滚水冲泡的大红袍，只是微微抿了一口，便皱着眉搁在一旁，目光落在眼前女子的身上，“朱砂，你最近可是差事过多，所以才连本王饮茶的习惯都给忘了？本王并不喜欢大红袍，更不喜欢饮用滚开的茶水，今日是怎么了？”
“王爷恕罪，是奴婢疏忽了。”盈盈拜倒在地，芊芊素手紧捏着茶盘的边缘，“世子还未回来，奴婢再去给王爷重新泡一杯吧！”
“不必麻烦了，本王不渴。”起身踱步至偏殿门前，望着院子里的几株红梅，“皇后娘娘近来身体可好吗？”
“回王爷，娘娘的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整个人也比之前那段日子精神了很多。”
“本王听说皇上最近总是在明鸾宫就寝，想来这也是圣宠正隆，夫妇和顺的缘故。”
“只要主子们心里高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做起事来也可顺心许多，哪里还会去管究竟是为什么呢。”微微抬眸望向慕毓德的背影，他的侧脸有一半隐藏在阴影中，显得整个人有着些许落寞，“倒是王爷，独自一人居住在王府，不求功名，不缺名利。”
“宫里的人都称本王为十八王爷，但事实上本王还未到封王的年纪，就连那座府邸，也不过是皇上破例赏赐的。不过是个闲散混日的王爷罢了，哪里还有机会去奢求功名利禄？”忽然转身，恰好对上女子略带试探的眼光，不悦地蹙眉，“朱砂，你是皇后身边的宫人，本王的事似乎不是你应该过问的。”
“王爷提醒的是，是奴婢逾矩了。”谦顺地低下头，向后退了一步，“世子很快便会回来了，王爷稍坐片刻就是，奴婢也该去正殿伺候娘娘了。”
点点头算是默许，凤眸中闪现出一抹怀疑，看来今日出宫后有必要去见一个人了。
“十八叔！”清脆的童音从身后响起，小小的身子在下一刻便落入慕毓德的怀抱之中，“十八叔最近很忙吗？许久没来看琚儿了，琚儿很想念十八叔。”
“十八叔也很想念琚儿。”宠溺地揉着慕皓琚的黑发，又亲昵地捏了捏他略显圆润的小脸，“琚儿这段日子一定很乖是不是？小脸可算有些肉了，先前下巴尖的都可以刺死人了！”
“因为十八叔说过，喜欢听话的琚儿，母妃也……”忽然不说了，精致的小脸垮了下去，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十八叔，母妃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琚儿不相信十八叔吗？”大约是一起生活过的缘故，慕毓德对这个侄儿一直有着特殊的情感，每每看见他落寞的表情，都会忍不住心疼，“你母妃也许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她不会抛下琚儿不管的，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可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嘴一撇一撇，像是再下一刻便会落下泪来，“十八叔，他们都说母妃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傻孩子，是谁对你说了这样的话？这种疯话如何信得？”怜爱地抱着慕皓琚坐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明鸾宫的锦衣玉食终究代替不了九章亲王府的温情脉脉，纵然背负着慕氏后裔的责任与坚韧，也到底还是个孩子，“琚儿，你听十八叔说。你母妃只是因为太过思念你父王而已，你和他长得那般相似，看见你总会令她忍不住伤心，所以她才会没有告诉你一声便不见了。你父王葬入皇陵的时候你不是看见了吗？可是你并没有看见你母妃也被葬在同一个地方是不是？这就说明她还在这个世上，只是你暂时无法见到她而已。你放心，十八叔一直在替你寻找母妃，再等一等好不好？”
“真得吗？”琥珀色的瞳仁忽明忽暗，两手抓着慕毓德的下颌，定定望向那双同自己极为相似的凤眸，“十八叔真得会替琚儿把母妃找回来吗？”
“从小到大，十八叔有骗过琚儿吗？”见孩子懂事地摇摇头，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含笑注视着小小的人儿，“许久没见十八叔了，该高兴一些才是。来，告诉十八叔，最近在学堂里都和先生学了什么？同你澈哥哥相处的好吗？”
慕皓琚打小便继承了慕毓冲的灵气与机敏，提及学业立刻来了精神，颇为得意地同慕毓德炫耀起来，眉眼之间皆是满满的自信与骄傲。时不时取过一块糕点喂到他口中，始终挂着宠溺的笑意听着他讲述这段日子发生的点点滴滴，直到日色西斜，慕毓德才离开明鸾宫。临别时，慕皓琚还恋恋不舍地扯着他的衣角，明亮的凤眸中闪烁着几不可见的泪光。
“比起朱砂，红袖似乎更适合留在宫里。”
听完惜姻的回话，慕若晴并没有回头，依旧望着铜镜中精致的容颜，拿起台案上的玛瑙梳，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握着梳子的手愣愣地停在半空。
“公主，可有什么新的吩咐？”
“惜姻，你看，本宫有了白发。”一把丢开手中的梳子，从细密的青丝中挑出那根刺眼的白发，捏在修长的指尖，“原来……一转眼便已过了这么多年，本宫的韶华早在勾心斗角的日子中逝去了。”
“公主何必如此伤怀？”上前一步，细心地替她除去那根白发，弯腰拾起掉落地上的梳子，又轻轻梳理着慕若晴柔软的发丝，“日子还长，公主又是金枝玉叶的身份，正是风华绝代的年头，怎么就轻易感慨韶华尽负呢？”
“属于女人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夫妻之间的浓情蜜意更是维持不了几年，连驸马都已……”似是无奈，似是自嘲，打开胭脂，指尖轻挑一抹嫣红，涂上自己略显苍白的唇瓣，“惜姻，暂且就让红袖呆在明鸾宫吧，朱砂另外派她去做一些需要动手的任务。”
“是，奴婢明白！”手下灵活地翻转，不多时便绾成了流云髻，从妆奁中取出九尾凤飞金步摇插在髻间，四周用大小不一的红宝石装饰，最后将一根细细的绸带缠绕在发根处，手持铜镜照在脑后，“公主瞧瞧，可还满意奴婢的手艺吗？”
“难为你这个习武之人还有这样巧的手艺！”很是满意惜姻替自己梳的发髻，脑后垂下的两根绸带恰到好处地搭在肩头，衬得整个人都有了些许明媚的生机，“时辰差不多了，估摸着老十八就要到了。”
“公主为何这么有把握十八王爷今日一定会来？”
“这么些年过去了，老十八的性子是越来越叫人捉摸不透。比起小时候，本宫可是越发看不透他的心思了。有时候，本宫觉得他是同老五太过亲厚的缘故，这才会在言谈举止间带有老五的痕迹。但如今……十八弟已经算不得是小孩子了，他的那双凤眸中时常闪烁着本宫看不明白的眼光，像是在算计着什么，又像是在思虑着什么。本宫的几个兄弟中，老十五的性子应该是最为纯净的，连他都瞧出十八弟的不对劲，更何况是本宫？”
“十八王爷或许是因为少年出宫开府的缘故，所以比其他几位王爷要成熟一些。奴婢也算是看着他成长的，自幼又一直跟在王爷的身边，心性也不该出现什么巨大的转变，除非……”
“说下去！”
“除非他想要改变些什么，或是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的！”起身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本宫曾经问过老十八，他亲口告诉本宫，他不想要那个位置！”
“公主，恕奴婢直言。当面十八爷还年幼，一直有王爷照料在身边，一切都想着王爷。而如今，十八爷并不知晓王爷还……再加上奴婢听到些传言，说十八爷对王妃的感情并非弟弟对姐姐那般简单，似乎有着更深层次的情愫。随着十八爷年岁的增长，奴婢不敢保证这样的隐藏压抑的情绪会不会出现什么偏差。”
“除了本宫，只有老十八会经常进宫看望琚儿，我原以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故。”
“奴婢以为，公主不妨借着今日的机会试探一番，也好为日后做打算，毕竟十八爷同王爷的关系一直比较明朗。”
“启禀公主，十八王爷来了，正在花厅候着！”
“知道了，本宫随后便到。”嘴角勾起一抹凌厉的笑意，凤眸中现出一抹狡黠的神色，“十八爷爱喝西湖龙井，要用温水冲泡！”
跟在身后的惜姻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掩唇一笑。这样的慕若晴才是往日里她最为熟悉的女子，才是先帝膝下风光无限的荣芯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