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游览车,两人并肩走进观音庙。
买香,点燃。
鞠小冉就着若隐若现的明火,自嘲地笑:“你说我许什么愿好?保佑我早点辞职,脱离苦海?”
“如果我是你,我会保佑自己和家人朋友们身体健康,然后,”白轻侯轻轻抚摸鞠小冉低着的头,“找一个像父亲一样懂自己疼自己的人。”
鞠小冉抬起头,白轻侯的背影有如一株参天大树,高大地展开枝条,铺开漫无边际的树伞,为人遮风挡雨。
懂自己疼自己的人,不就在这里吗?
鞠小冉笑了,头顶的阳光恰好穿透云层,七彩霞光有如密网罩在肩头。
看,太阳出来了。
风雨终究过去了。
鞠小冉许了个愿:愿自己和身边人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愿自己早日找到跟父亲一样疼爱自己的人。
比如老白,就挺不错。
还有,愿她早日度过难关,重获新生。
白轻侯的愿望很简单,事事顺利,开心地过好每一天。
许完愿后,两人相视一笑。
鞠小冉说:“你猜我许了什么?”
白轻侯道:“愿望是每个人内心的小秘密,不能猜,猜了就不成秘密。”
鞠小冉笑了:“你说要找一个疼我懂我的人,你知道这个人在哪吗?”
“如果我知道,我大概就坐在那里了。”
看到白轻侯指向观音雕像,鞠小冉笑得更欢乐了:“别逗,难道你想天天吃香火得咽炎吗?”
“俗,看到下面的功德箱没?”看鞠小冉心情变好,白轻侯跟她开起了玩笑,“那是人世间的秽物,身为菩萨就要将秽物祛除干净。”
鞠小冉差点笑掉大牙:“白轻侯,你要笑死我。有你这么把‘贪污受贿’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地吗?”
白轻侯摇头:“唉凡人不懂菩萨普度众生。”
“行了吧你,装呢,就是想钱想疯了。”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上却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意。
白轻侯把刚买的矿泉水贴到她脸上:“笑了吧,看,笑笑多好,伴着脸跟欠了我功德钱一样。”
“嘶——”鞠小冉被冰得差点蹦跶起来,一巴掌拍到白轻侯背上,“白轻侯你长脸了啊,敢这么对你姑奶奶。”
“姑奶奶?我没见,倒见到一个乡野猴子在菩萨面前撒泼。”
鞠小冉气笑了:“找死啊你,还真玩上瘾了呢。”
白轻侯抓住她的手,轻轻放下,目光流露出说不清的温柔:“在《自由联邦》也有一个类似菩萨一样的神明,那是守护大陆的神,我每天上线都会去看一眼,就像虔诚的信教徒,祈愿它保佑每一位玩家身体健康,一切顺利。”他艰涩一笑,“可是有一天神明没显灵。”
“因为游戏停运了?”鞠小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提起游戏。
“那是2008年,一位天天上线跟我们打本刷BOSS的小伙伴,忽然有一天再也没上线过。”白轻侯苦涩一笑,“他,来自汶川。”
鞠小冉心脏一缩。
“他的好友我到停运那天都没有删,不管是我,还是所有加他好友的人,我们所有人都固执地认为,他只是离开了县城,到一个美丽的城市,开启了一段新的游戏之旅,他的足迹遍布五湖四海,他的精神与神明同在。”白轻侯侧头望着鞠小冉,“只要相信没有离开,他就会像神明一样永存世间。”
“可是亲眼见证的死亡,如何相信没有离开?”
“看,不是还在吗?”
手指的方向,年轻父亲正拉着蹦蹦跳跳的女儿迈上台阶,弯腰向爬到山顶的女儿竖起大拇指:“宝贝最棒了。”
女儿抱着父亲的臂弯,开心地咯咯发笑。
鞠小冉又一次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她眼里聚起了泪光,这一次,是幸福又欣慰的泪。
“老白,你不当菩萨普度众生,太可惜了。”
“我没那么大的心,可以度化众人,度你一个人就够了。”白轻侯帮她拧开矿泉水瓶,“就看你愿不愿意给我度了。”
鞠小冉眼前的手就像菩萨一般干净,修长有力,充满力量感。
她忽然有了握上去,长相厮守的冲动。
“老白,你觉不觉得我们其实……”
可以凑一对。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高扬的“白总”打断了。
白轻侯回头,正对上高中同桌发福的笑脸。
“哈哈哈老同学,果然是你啊,我刚看到还以为认错人了。”高中同桌张旻正是上次“接济”白轻侯房租的人,白轻侯工作后便将房租还上了,之后他们断断续续联系着,但因为圈子不同,几乎聊到最后都是表情收尾。
成年人的圈子就这样,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同事。
白轻侯没想到在这地方能碰上老同桌,跟他唠嗑了几句,来来去去蹦出嘴的词汇都是“工作”、“身体状况”和“现状”,张旻还是那公司的老总,钱包越来越鼓的同时,他人也越来越圆润,肚腩都快冲破腰带的重围了。
“上次见你是大半年前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张旻跟白轻侯并肩走出观音庙,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白轻侯,“来一根。”
白轻侯摇手婉拒了:“谢谢,我戒烟了。”
张旻遗憾地把烟盒收回裤袋,烟也不抽了,在戒烟的人面前抽烟是很失礼的事情:“戒烟?真难得啊,烟这东西上瘾了,要戒掉可不是那么容易。你可下了不少的决心啊。”
“没有改不掉的坏习惯,也没有戒不掉的烟,就看你自己了。”白轻侯让鞠小冉到附近的树下纳凉,看着蹦蹦跳跳跑走的鞠小冉,张旻捧着肚腩大笑:“女朋友?长得不错啊,什么时候摆酒?”
白轻侯轻笑:“别笑我了,朋友而已。”
“你看她的时候,可不像在看普通朋友,”张旻指着自己的双眼,“我这双眼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说实在话,要是看对眼了就主动出击,别耽误了好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看缘分吧。”
“也是也是,缘分强求不来。说起来,你在游戏公司工作对吧,有没有认识哪个打游戏厉害、长相和气质不错的女孩子,最近公司开发了一款RPG的页游,想请个游戏女主播做主播,但都没找到合适的。外招了几个,要么是不会打游戏想靠脸吃饭的,要么是语言表达能力不行,我都快头秃了。人不能用,游戏宣传不起来,就没有收入,光靠打广告的影响力不行。”
白轻侯脑海里下意识蹦出一个人名,会打游戏,也会说话,除了她还有谁。
可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我想到了一个人,但我需要征询她意见。”
“行,这是我的名片,觉得可以就让她联系我。放心,薪酬绝对不少。”
张旻打的包票,白轻侯肯定放心,老同桌心好,人也善,高中期间没做什么坏事,就是八卦成风的女生群里也听不到任何关于他的闲言闲语。
告别张旻后,白轻侯收起名片去找鞠小冉。
鞠小冉的心情破开了云雾见到了阳光,她正抱着一袋面包啃得津津有味,嘴角漏了风,碎屑沾得满嘴都是。
她早餐没吃,还说得特别动听,什么空腹才能显出诚心,五脏六腑装满秽物是对菩萨的不诚,总之什么歪门邪道的歪理都能扯上,弄得白轻侯不得不给她准备面包。
“你们聊完了?”鞠小冉拍拍手上的碎屑,胡乱往嘴边一抹,权当擦过嘴了。
自从收拾干净自己后,白轻侯就见不得脏乱的景象,他无奈地递给鞠小冉一张纸:“拜托你擦擦嘴吧,女孩子像什么样。”
鞠小冉扯了个鬼脸:“我是女汉子知不知道。呶,留几片给你吃。”
“你留着自己吃吧。”白轻侯去洗干净了手,帮她把正片面包掰成小片,细心得让鞠小冉直呼世纪好男人。
现在,这个世纪好男人却面临着一个大问题。
该怎么跟鞠小冉提游戏主播的事情。
他借口去洗手间,给母亲贺燕打电话,咨询专家。
“能不能说动她,关键是看她的决心,你可以试探一下。”贺燕提议,“比如带她去玩她喜欢的游戏,让她找回对游戏的喜好。不过千万别犯傻,让她玩你们比赛时的游戏,会刺激她。”
“我知道了,妈,谢谢。”
电话那头的贺燕一愣,多少年没听过这声“谢谢”了,好像上一次听到的时候,他才五岁吧,他捧着她送的生日礼物,露出一颗调皮的小虎牙,明明眼珠子都黏到礼物上了,还是不依不舍地抬起头,奶声奶气地说一声“谢谢”,然后就一头栽进礼物里了。
那个礼物是什么,她已记不清,就记得儿子说这句话时,笑容跟生日蜡烛一样,散发着炽热的光与热。
原来一声“妈,谢谢”是那么幸福。
她真是很久没听到过这么令人感动的话了。
到底,她忽略儿子太久了。
“没,你有空……”贺燕轻声道,“多跟妈聊聊。”
“妈你变了,”白轻侯笑道,“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贺燕灿然一笑:“瞎说,我一直这个样。”
白轻侯回去找鞠小冉,问她一个问题:“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如果你曾经有一个很喜欢的爱好,并将其视为梦想去对待,后来因为客观原因你不得不放弃这个爱好,你为此感到很迷茫和痛苦,但就在你彻底放弃前,出现了一个机遇能让你实现这个爱好的梦想,你会怎么选择?”
“什么啊,这破问题,要是我的话,肯定选择机遇啊,机遇千载难逢,况且还没到完全放弃的那一步不是?”
“说得也是,”白轻侯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时间指向了中午十一点半,“这样,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再给我参考参考。”
白志诚听到儿子要带异性朋友回家的时候,吓得从凳子上摔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