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歌眼前恍惚还能看见方才的血腥场面,忽然,她抬头目光直逼大启帝。
“没有。”
这两个字说是咬牙切齿都不为过。
“沈卿,朕可是命你绞杀楼府上下一个都不能错过,包括楼肆允。”大启帝冷哼。
他就是要沈令歌做他的刽子手,就是要让沈令歌无法独善其身。
沈令歌自然明白,随是半夜,可是回宫之际,路边上已经探出不少人来,嘴里碎碎念道的都是“南疆王杀人”,哪里提到了大启帝分毫。
她抿唇,冷淡回道,“是臣失职。”
“知道便好,追杀楼肆允一事依旧分派给你,朕也会叫人散发通缉令,这回朕保管叫偃师绝后。”
阴狠的笑声自耳边擦过,沈令歌只觉得周边凄暗一片。
月落星沉,天边泛起鱼肚白。
城郊一处草屋外,聚着大帮人,或是站立,或是踱步,或是斜靠在门廊前,各个皆是面带愁容。
“公子醒了!”
忽然一声乍破天惊,众人身形一怔,才都一股脑的往房间内冲去。
“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还有没有哪里舒服,我给您叫大夫!”
众人七嘴八舌的挤上来,扰的床榻上的楼肆允脑子嗡嗡直响,他抬眸环视一圈,才缓缓开口,“现在什么日子了?”
“十二月初七。”一个下属递上茶水,面如菜色,“您昏了足是日了。”
十日?
楼肆允蹙眉,他只记得自己为救人不慎跌下悬崖,自己只觉得一眠,人间已过十日。
“我现在大好了,去备马,我要回东歌。”消失这么久,怕东哥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楼肆允直接翻身准备起来。
“公子……”身边下属忽然胆大挡住他的去路。
这还是见所未见的事情,楼肆允一双长眸陡然睨住,声若寒冰,“说罢,是不是东歌发生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下属左右环顾,见只有自己被推怂到前列,只能硬着头皮,“昨日下午苗三被段延泽抓进宫,而后宫里又派人搜查布庄,把苗三妹妹也抓走了,那两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完,他就立马抿住唇,生怕再有什么从嘴里蹦跶出来。
可楼肆允一眼就看出他还有话,便深吸了一口气,说,“还有什么瞒着我?是布庄其他人也出事了?”
他做了最坏的猜测。
屋内一时噤声。
“说啊!”楼肆允怒咆一声。
房内气氛压抑,冻人心骨的温度不时从楼肆允身上散发出来,众人莫不是低头束手。
“是楼府……”良久,有一人支吾一声。
“楼府怎么了!”楼肆允双手紧紧抓住床幔,声音哑的叫人心里难受。
迟早是瞒不过去的事,下属也不打算再瞒,只能硬着头皮,艰涩开口,“皇上对楼府上起了疑心,命南疆王沈令歌带兵……”
喉咙头上一阵甜腥,楼肆允努力屏住气息,“让她带兵做什么?”
“带兵灭楼府,相爷一门百余口人,无一生还,还有您,现在整个东歌都在通缉您。”
哽咽的声音,似是一道催命符,在楼肆允耳边鸣瑟,他张口,还未来说上一个字,一口鲜血就猛的喷洒出来。
“公子!快叫大夫来。”众人惊慌一阵。
下属心疼的看了眼目光幽暗的主子,便吸着鼻子怨声道,“想公子平日里待沈令歌多好,恨不得掏心掏肝的哄着,她倒好,扭头就把公子给卖了!”
“便是不看公子的面,楼相一身光明磊落,沈令歌但凡是有良心的人,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反正事情也抖出来了,众人憋了一夜的怨气总算找到了发泄口,七嘴八舌无不是对楼肆允的怜惜,对沈令歌的申讨。
楼肆允一句落的听在耳里,神情至始至终都阴沉着。
沈令歌。
他心里默念一声这个名字,只觉得心上宛如刀绞。
“备车,我要回东歌。”
他双拳紧攥,薄唇里淡淡吐出两个字,说罢,他不顾众人的反抗声,猛然从榻起身。
本就伤势严重,现又受了刺激,楼肆允只觉得眼前一黑。
见人重重倒在床上,下属急的直冒冷汗,“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来!”
草屋内闹成一团,东歌宫门口也好不到哪去。
自回禀了楼府事宜,沈令歌便像是失了魂一般的依靠在宫门前,这一呆就是一个时辰。
傅兰茵打宫里出来,就撞见她这样,不由嘴角挑笑,“哟,这不是灭偃有功的南疆王吗?怎么不回去摆庆功宴,倒是在这浪费时间?”
沈令歌懒得搭理她。
傅兰茵却是不恼火,只笑津津的掐着腰感叹,“不过也是,您亲自带兵灭了楼府,这事楼肆允还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是像往日那般委你身下呢,还是……”
她眸子一转,就嗤笑起来,“血海深仇,怕他也忍不下去吧,我看往后,你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说罢,她朗声笑开。
沈令歌这才冷着眸子看她,只觉得这人聒噪。
“真是可怜呢。”面前人越是气,傅兰茵便越觉得痛快,她步步上前,紧逼着对方,“可怜还可恨!”
未听她这句话讲完,沈令歌就扬手朝她脸上掴去,清脆的一声,伴着阴冷的语调,“傅兰茵我不打女人,可你实只是无耻的头一份。”
脸上火辣辣的,傅兰茵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只见沈令歌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她,句句都是戳心,“你扪心自问,楼相楼夫人哪个亏待过你?你自己无中生事落个妾室名分,楼夫人可是亲自登你傅府大门去谢罪,她当你是女儿一般养,可现在呢,就凭你一句话,他们满门惨死。”
“我是奉命抄家不假,可说来还都是拜你御前告密所赐,你夜半梦回的时候,会不会听见楼家百余人索命的声音?”
想到那副场景,傅兰茵硬生吞了一口口水,不过在沈令歌面前,她终是不会放下面子,“要怪也怪楼相他有错在先,我忠君,我一点错都没有。”
这般胡搅蛮缠的泼妇,沈令歌着实不想搭理,只冷眼看着。
那双厉眸子似乎有千刀万剑,傅兰茵瞧着心虚的厉害,生怕沈令歌一时间恼羞成怒拔剑砍在她颈上,遂只能退了两步,又丢下一句硬话,才踉跄着步子走开。
“沈令歌你狂什么狂,你以为你还能够安稳几日?”
傅兰茵一路骂骂咧咧离去了闹事,因为昨夜的事情,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也是凑在公告栏边上看着通缉楼肆允的告示。
“我要见皇上!”忽然一个乞丐疯疯癫癫扯下了栏上的告示,呼声像是一口破钟。
傅兰茵两步上前,拦住他,目光将人扫视一圈,“你知道楼肆允在哪里?”
“不知道。”乞丐摇头。
“那你揭告示进皇宫做什么?”傅兰茵细眉紧蹙。
“我自然是有要事。”
乞丐嘿嘿笑两声,把皇榜往怀中一送时露出了手臂上的黑色火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