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寂寂,忽然奔出一辆马车叮咚作响,后面跟上大队人马。
马车内,沈令歌撑头看向窗外,心思却是不停的在边上一大一小的两人身上游移。
“小妹妹,你同我说说,那布庄里的人都去哪里了?”这一路上,段延泽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而那小姑娘,分明是吓坏了,一双红成兔子的眼睛低垂着,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你只要讲了,我就带你去买新衣服,带你去吃好吃的,行吗?”
小姑娘身上衣衫褴褛,瘦小的手臂都露出半截,不论是吃还是穿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莫大的诱惑。
她抽泣一声,才抬起惊恐的眼睛,看向段延泽,小声说道,“我不要……”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段延泽的火气噌的一下冒出来,立马握住边上的剑。
见小姑娘危机在前,沈令歌忽然轻咳一声,“段参议,这大半日功夫可就得了这么一个活的,要是断了,可就再难找了。”
此间道理,段延泽自然明白,他咬牙,只得放下手里的剑,又缓着神情看向小姑娘,“那你自己说,你究竟想要什么,才肯告诉我布庄里人的去处?”
小姑娘怕极了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沈令歌边上靠近了些,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想要苗哥哥。”
苗三?
“好。”段延泽一口应下,顺带睨眸瞥了一眼沈令歌,生怕她一时嘴快说些不该说的。
沈令歌只沉着眸,待到这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才道,“段参议,现在时间已经晚了,不如让我带着她,你去找她哥哥,如何?”
苗三早就死了,就算是现在把尸体扛过来又能做什么,段延泽只当沈令歌是故意找茬,脸上青白一阵。
“不用,这可是重要人证,自当是带回宫里,由大内看守。”他冷嗤一声。
沈令歌默声,不去接他的话,不说段延泽如何找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蒙混,只说这小姑娘若是真知道什么,被套了话去,那可是整个大启的灭顶之灾。
一路惊心想着,马车便在宫门口停下。
虽说已过子时,可段延泽急着去找到禀报此去收获,便带着沈令歌一众匆匆往大殿去。
几人才进殿,就被迎面而来的李双全挡了一下,“二位,您瞧皇上手头的事还没完呢,您二位稍等。”
半夜面君自然是大事,沈令歌伸头多打量一眼,只见殿下站着一个穿红着绿的身影,不是傅兰茵还是谁?
她眉间紧蹙,只觉心里擂鼓。
这二位是巡查偃师之后,里面那位是来通报偃师消息,说来还是一路人,遂李双全只把人虚虚拦住,并未往外面赶。
“皇上,我可是听楼相亲口说楼肆允是他们夫妇收养来的。”被皇上问了一句,傅兰茵的声音陡然提高,尖锐刻薄,“而楼肆允真正的身份便是偃师一族的后人!”
偃师一族。
这几个字像是缠着魔咒,在大殿上回荡开来。
众人顿时惊诧的呼吸都滞住,沈令歌更是如遭雷击,她眸子紧锁在傅兰茵身上,一双拳头早已捏的紧紧。
她深吸一口气,才叫声音冷的听不出情绪,“傅姑娘,我与段参议忙活了一晚上,半个偃师后人都没找到,你怎么张口就来?”
清冽的声响传进耳内,傅兰茵显是一愣,不过转瞬就回神,“什么叫张口就来,我可是通查许久了!”
沈令歌点点头,“但此事事关重大,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事干偃师,在列诸位没一个能稳住心神,高堂稳坐的大启帝只觉得自己的龙椅陡然烫了一下。
段延泽更是,自己操心操力多日,现被一个黄毛丫头领了先,也不由心里溢火,“就是,傅姑娘如何断定?”
皇上沉言不语,沈令歌与段延泽又是逼问再三,傅兰茵顿时冷哼着举起右手,“此事是楼相亲口所说,我傅兰茵亲耳所闻,若是有半句作假,就叫我父亲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叫我不得好死!”
她咬牙切齿,一双凤眸盯着沈令歌,差点望出血来。
大启帝神情明灭,藏着心思的来回打量众人,只淡淡说一声,“我信她不会拿刚入土的父亲开玩笑。”
这明摆着是默认了楼相一家的罪,沈令歌急的大步上前,“皇上,口说无凭,臣觉得此事定有蹊跷,还需从长计议。”
“他们是偃师!”大启帝猛然拔座而起,怒视沈令歌,“给你从长计议的时间,就是给他们举旗造反的时间!怎么沈卿是巴不得这龙椅上换个人?”
“臣不是这意思……”沈令歌抿唇,一时也不知如何劝。
大启帝自觉方才失仪,冷眼一阵才道,“既然你没这意思,那楼府灭门一事就交由你亲自负责。”
皇威凌然,傅兰茵与段延泽早就识相的跪倒在地,高呼“皇上圣明”。
唯有沈令歌喃喃,似乎是没听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灭门?”
“当年偃师反动,楼相敢有背圣意,私养偃师之后,现在那逆子成年,还不知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为了大启的安稳,为了大启百姓的安定,楼府的人,就断不该存活于世。”大启帝走近沈令歌,一身戾气立马四散包裹住对方。
“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理,至于段卿,做个打杂监工吧。”
事已至此,沈令歌自知无回寰的余地,只能抿唇微点了下头,“臣,领旨。”
“如此便好。”大启帝松了口气,转眸就见殿门前面束手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此人……”
终于讲到自己的事,段延泽立马小跑到皇帝身边,低声将布庄之事详讲了一遍。
先是查到偃师之后,现在又快要知道偃师藏踪之地,大启帝脸上的欣喜藏不住,不过转瞬,他就拧着眉,“那苗三……”
段延泽拍拍胸脯,笃定道,“皇上放心,臣已经想到办法了。”
说罢,他笑津津的伸手去拉小姑娘的胳膊,轻柔道,“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哥哥,一会你可是要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如果撒谎,你哥哥就该不高兴了。”
看着小姑娘重重点头,又义无反顾的攀上段延泽的手,沈令歌的心再次沦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