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梁国选仕
李书昆2024-09-14 11:305,778

   随着梁国求贤令在诸国张贴,中土有经世致用之志,谋求官身仕途的士子纷纷穿过郧关和散关,涌入大梁城,让这个稍显喧嚣的城市热闹起来。

   梁国承诺,太学、辟雍、东序、成均、瞽宗、左学、右学、上庠和白犀书院士子的前来,就会赠万钱,各国披星戴月的赶来的士子有二百多名,被安置到公府东侧新建的国子学,每日鱼肉酒水流水般送来,让士子感到梁地招贤纳士的诚心。

   公羊错和皋相恨不得将这些精英全部留下,梁国太缺治国理政的人才了,国事千头万绪,上下忙的焦头烂额,都想让这些士子尽快到各个郡县处理政务。可士子们自视甚高,多喜高论,以柱国自居,坐而论道可以,若给他们事务繁琐的普通官职,怕是不同意留在这新建之国中,公羊错和众臣商议妥善的安置办法。

   负责此事的丁钦安奏道:“君侯,招贤令已过月余,共来二百六十一名士子,臣与之多有交流,基本了解他们,都不会做游缴、贼曹、税曹这些琐碎政务。”

   蒙正挑眉道:“这些事怎会让士子去做,有辱斯文。”

   丁钦安接着奏道:“愿意到郡城的士子在各个府衙任职,而入县的士子们主要还是想做县丞、主簿、廷掾、少府,能接受的下限就是议曹。”

   公羊错点头,“走千里路,破万卷书,他们可不是来做刀笔吏的。”看了眼皋相,“高俊士子齐聚于此,皋相,要想方设法把这些士子留在我们梁国。”

   皋相梁面色很是犯难,“不是不想留下,是没足够的职官可用啊!咱们梁国共四郡三十八县,郡府基本满员,每县属官就十二人,依士子要求,满打满算,没空出来几个官职满足他们,考虑到部分留在侯府,还有百人实在无法安置。”

   公羊错凝思片刻,提议道:“若是没有合适的职官,就暂不要他们去府衙,这些士子,我们梁国还是养得起的,先在国子学做个学士,教导弟子可行?”

   蒙正小心提醒,“君侯,士子有言,不能入府为官就要离去!他们在各国也有些名气,若我们梁国无高位,他们怎会抛家舍业,来做只是清议的学士。”

   公羊错下定决心,“那就给他们散大夫衔。”

   皋相梁等人颇为吃惊,“君侯求贤若渴之心,臣等能理解,可是,这散议大夫每年要千石俸米啊!百人就有十万石,十万石啊,君侯,这……”

   公羊错摆摆手,“当前,我们梁国的散议大夫只给百石。”

   “给职不给俸!好,这样好!我们梁国慢慢给他们加俸。”蒙正认可公羊错的提议,“虽然俸禄不高,可挂着散议大夫衔,能随时面见君侯,他们应该同意的!臣有个提议,若士子们不愿去国子学做学问的,在府衙做观政也可以。”

   公羊错吃惊的言道:“观政?何为观政?”

   蒙正解释道:“这是丁宰辅的想法,就是让士子们随意选择府衙,学习为政理政之术,也帮助正堂处理政务,等职官有缺了,直接替补便是。”

   公羊错两眼放光,“好,只要士子愿意便可。”

   皋相梁笑道:“丁钦安倒是鬼点子多,这个办法好,让士子自行选择,要害府衙自然排队的就多,慢慢等,闲散府衙排队的就少,方便补充。”

   公羊错问皋相梁道:“皋相,可有出类拔萃的士子?”

   皋相梁点头,“丁宰辅举荐十人,臣都细谈过。依臣看,有三人确有大才。东序学士李孝祖可谓才能兼备,业深文盛,儒学为主,道法皆通,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杂家,因出身低微,寒门庶族,不得重用,才来我们梁国一展抱负。”

   公羊错有点惊讶,“皋相评价如此之高!可见是个大才。”

   皋相继续言道:“太学学士晁况,不到四十,论治学能力和李孝祖不相上下,只是欠缺些稳重,言谈之中,机锋锐利,多些书生意气。还有,来自元越成均的毕良佐,很善于商学和算学,是不可多得的理财高手,此二人俱是人杰。”

   丁钦安进言,“君侯,臣也无意间发现一人,来自北地至正会,名叫傅奚,尤其擅长制作器具,他的祖上还是东元人,据说是大匠盘输的后人。”

   公羊错面露喜色,“赶紧将这四大才喊来,看看授予何等官职。”

   “君侯,四人正在门外候着呐!”在旁的侍卫长皋仁本插了一句话,“父亲让把四人请来,说君侯今晚要是相见,就请进来,若是不想见,就改日再说。”

   公羊错喜上眉梢,急急言道:“赶紧请来,不要轻慢了贤者。”

   皋仁本赶紧跑出大殿,皋相骂道:“就不能稳重点,猴急猴急的!”

   片刻后,四人入殿,公羊错打量四位士子,都是饱学之士,满意的点头。

   等落座上茶水,公羊错言道:“四位高士来了些日子,对我们梁国也有些了解,还望多多赐教!诸位认为,该如何治理新征服的宕渠郡和充郡?”

   见君侯目光投了过来,李孝祖成竹在胸,“君侯有此一问,李某就献丑了,鄙人多年前便关注梁国,窃以为,当前并不忙于整编户籍,抽丁纳税,当以教化为先!王者之道,教化万方,靠仁政聚拢人心,上得天时,中得人和,下得地利,国用自然富足,两郡賨人和充人未经王化,应先以文化之,宣之仁义,教之礼仪,让这些异族认同我们的天理王道,这才是真正的心服,而不是口服。”

   蒙正问道:“蛮夷不服王化,若不听从,该当如何?”

   李孝祖道:“圣人教导,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若是我们做得好,他们为什么不学呢?若是我们做不到,怎么能要求他们呢?大人的品德如同和风,而小民的品德如同野草,只要我们躬身垂范,以身作则,何愁民不同风化?”

   公羊错颔首,“学士之言,令人豁然开朗,这就是庄周内圣外王吧!”

   李孝祖点头,“君侯才质高妙,庄周有言,圣有所生,王有所成,夫子有言,为政以德,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道家和儒学,都倡导内圣外王。”

   “所言有理,霸道以力服人,王道以理服人!一是口服,一是心服,天壤之别,只有行仁义王道,两郡才被收服,如若不然,莽川之地,化外之民,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终是大患!若先生能行仁政,让治下民丰安乐,在莽川开拓,会容易得多。”公羊错眼色果决,下定决心,“二郡当以教化为主,不宜武力压服,先生所言,正合我意,先生可愿出任宕渠太守,为本君牧万民民,务四时,守仓廪。”

   李孝祖起身行礼,“君侯弘道志坚,臣下愿肝脑涂地,断无后退!”

   没想到寥寥数语,君侯就任命这位学宫学士为太守,这可是一步登天。看到李孝祖不过数语,就能得到郡守之职,剩下诸人心中也暗暗有了期待。

   公羊错面向晁况,垂询道:“敢问晁学士,我们梁国何为急务?”

   晁况从容应对,毫无停滞,“君侯,梁国当前急务为整顿吏治!”

   公羊错见对答如流,知道已思考过这个问题,问道:“为何?”

   晁况奏对,“梁国骤然膨胀,扩疆千里,势力大增,官员剧增,自然良莠不齐,加之收复异族,安置流民,地方治理尤为重要!而新晋官吏,初掌大权,难免忘乎所以,不管是私欲膨胀,还是利欲熏心,怕是多有不轨之举。”

   公羊错试探问道:“若本君让晁学士查治吏治,可敢大开杀戒?”

   晁况摇头,“不然,君侯,不教而诛,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整治吏治,难不在杀人,难在赏罚分明!诛而不赏,则勤励之民不劝,赏而不诛,则刁滑之民难管。诛赏不依律条,随心所欲,民众就会疑虑,左右而无所适从,风气就会险恶。吏治不能只管诛杀,要做到典章制度完善,以忠信去爱护,以礼义去约束,以律法去惩罚,以官爵去激励,这才是王道所施行的吏治啊!”

   公羊错敬佩言道:“学士可为我们梁国的御史大夫啊!”

   晁况谦恭的推却道:“君侯,鄙人德行浅薄,不能担此大任。”

   丁钦安道:“晁先生初来梁地,骤登高位,怕是人心不服啊!还是让晁先生多历练几年,在朝中多磨砺几年,等人事练达了,再加任命,更为妥当。”

   公羊错摇头,“不然,有些剑越磨砺越锋利,有些剑却磨的失了锋锐,最后变成一无所用的烧火棍,晁先生有公诚之心,刚大之气,可为御史大夫!”

   晁况拱手言道:“君侯有志激浊扬清,在下誓死追随君侯,一往无前!”

   公羊错转头问毕良佐,“毕先生精通商学算学,是我们梁国奇缺的人才,当今中土,各国不再重农抑商,皆是大兴工商,而我们梁国也想将莽川的物资贩卖到中天各处,急需要先生这样的高才,不知先生认为,如何才能振兴工商?”

   毕良佐年轻,自有年轻人的锋锐,“君侯,梁国商业初兴,不要管制太多,让各国商人前来,才能焕发活力,当前之计,当少建官市,多营榷场。”

   皋相梁若有所思,抚掌大笑,“少建官市,多营榷场,好办法啊!这么多年来,我们梁国总想促进商业,可见效不多!现在想来,毕先生所言是金玉良言啊,太急于求成了,反而有些拔苗助长了,欲速则不达啊!”

   见到梁相如此推崇,蒙正提议道:“君侯,我们梁国少府监中倒是缺毕先生这样的主事,要不然让毕先生去少府监任司职,不知君侯意下如何?”

   公羊错征询道:“先生可愿意?”

   毕良佐沉吟片刻道:“若是做的不好,望君侯准臣辞官。”

   公羊错知道毕良佐之意,若是被左右掣肘,或是不能得展抱负,他是不会在梁国留下的,便应允道:“先生只管放手去做,本君就是你的坚实后盾。”

   得到这句保证,毕良佐起身拜谢,“愿为梁国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公羊错的眼光最后转到傅奚,三十出头,相貌平奇,看起来不够练达,甚至有些木讷,自从入正阳殿后,只是盯着天花板,这让公羊错微微失望。

   看出君侯的态度,丁钦安赶紧解释,“君侯,傅先生擅长制作农具。”

   听说擅长将作,公羊错顿时来了兴趣,这可是各国都稀缺的人才,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的木讷,考校道:“傅先生,我们梁国的农业比起北地如何?”

   本以为傅奚会滔滔不绝的给自己讲解,准备洗耳恭听,没想到傅奚却满脸茫然的回道:“君侯,在下对农业不甚了解。”

   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公羊错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见到自己推荐的士子出糗,丁钦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赶紧打圆场,“傅先生,听闻你的弟子很是崇拜你啊,说你精通农具制作,才把你引荐到君前的。”

   傅奚谦和的摆摆手,“莫听他胡说,我那个弟子浮夸,向来言过其实。”

   丁钦安暗暗后悔,不该鲁莽引荐,便找回面子,“那傅先生怎么看农具?”

   说起这个,傅奚就来了兴趣,“在下认为,灌溉和深耕才能种植高产,农具嘛,自然是能深耕,能提水的最好,说起这个,在下倒是在北地试制出来提水车,可是北地水少,多是高渠灌溉!对了,和大良渠那种差不多,这种水车用处不大,在下就琢磨着,这莽川地势不平,还多雨水,溪流纵横,最适合应用。”

   公羊错常年不侍农业,可能不知,可皋相梁和蒙正深知灌溉的重要性,便追问道:“提水灌溉的工具,梁国也有很多啊,桔槔、戽斗、辘轳,对了,还有筒车呐,很是方便,这些都能提水灌溉,莫非先生说的就是筒车?”

   听到众人误解,傅奚很是着急的摇头摆手,“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是那种……方便搬移的……”傅奚不善言辞,思虑该如何表述,“和龙骨差不多,一节一节的。”似乎嫌解释起来麻烦,便从木箱中拿出来模型,展示给众人。

   见模型活了起来,都瞪大眼睛,看了会儿,才明白怎么回事,蒙正赞不绝口,“傅先生这水车,状似龙骨,叫龙骨水车倒是贴切,比筒车便携多了。”

   皋相梁连连点头,“嗯,这个很适合在莽川使用,傅先生就请留在我们这里的工思院,就做工思院的司院吧,帮助我们梁国制作这龙骨水车吧!”

   公羊错满意点头,“傅先生大巧若拙,刚才眼拙,望先生原宥。”……

   石制国子学门前,二百多位士子穿着绯红丝绸文士服,看上去都是俊杰之士。见到梁侯下马,士子们停下三三两两的聊天,神色都严肃起来。

   公羊错穿过人群,登上高台,高声言道:“诸位都是贤士大才,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来到我梁国粗鄙之地,本君在这里不胜感激。”说完,便躬身施礼。

   见如此礼敬,士子们觉得梁侯待人真诚,没有人主的倨傲,也都躬身还礼。

   公羊错继续言道:“诸位皆是沧海遗珠,蒙尘白壁,胸有丘壑,内藏乾坤,怀凌云之志,读致用之书,本君望诸位能在我梁国大放异彩。”说完,挥了挥手。

   主持的丁钦安大声言道:“众国英才来此,我们梁国热烈欢迎。”说着,指着高台上张贴的大红榜,“榜单上所列,是梁国空缺的官位,按照太学、学宫、白犀、辟雍、瞽宗、东序、成均、上庠、左学、右学的顺序,结合年龄资历来排序,念到名字的,去榜上择官,在空白处填上名字即可。不过,在下奉劝诸位高士,不要只看官职高低,要根据所学来择官,以后为官方能得心应手。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官做得好,就会升迁,官做的不好,还是会被罢黜。”

   “太学学士,周达。”第一个被念及名字,让所有人都关注起来。

   从队伍最前排走出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在高台上的公羊错细看此人,中等个头,相貌堂堂,须发飘飘,步履沉稳,心中倒是很满意。

   周达对公羊错躬身行礼,“君侯,下官在太学教授政学。”

   公羊错点头回礼,“周学士只管选择自己心仪的职位便可。”

   周达也没有多说,从侍者手中取过毛笔,对着榜单上首位的职位,相府集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集曹主管主簿计事,是相府中的重要曹官。

   看到周达签完字,宣令继续大喊道:“太学学士,吴永。”

   个头矮小的中年人走上前来,公羊错看到吴永虽然个头不高,却是气派不凡,特别是两道剑眉,更衬托出威严来,心中暗暗满意,吴永上前施礼,“君侯,下官在太学教授刑名。”说罢,便在榜上的廷尉正处签下名字。

   皋相梁满意的言道:“这个选择倒是不错!廷尉正好管着刑名。”

   随后的东序学宫学士杜谋因为学习治水,选择了褒郡水曹掾史,蒙正言道:“皋相这下有助手了,正好来了个搞水利的,大良渠以后就他负责吧!”

   瞽宗学士舒晔因为教授农学,选择了郧郡田曹掾史,负责田亩耕种。

   随着一个个的进行下去,大部分人都按照官职高低和自己所学来选择。

   “东序学子,毕符。”随之上来一名二十多点的年轻人,公羊错见到,有点惊讶此人的年轻,更让他吃惊的是,毕符选择的是宕渠郡渠县学正。

   公羊错好奇的问道:“毕学正排名靠前,为何选择偏远贫瘠的荒蛮小县。”

   毕符回道:“君侯,夫子有言,有教无类,正是荒蛮才更要施以教化。下官认为施政者,必是教化为先,只有同理,才能同心,只有同心,才能同德,只有同德,才能同路,只有同路,方能同力,如此同心协力,才能大治梁国。”

   公羊错深以为然,也喜欢此人的脚踏实地,对左侧的皋相梁言道:“皋相以后还是多支持宕渠郡和充郡的乡学和县学,多关注此人。”

   公羊错随后关注的是选择了都伯,来自成均的士子刘勔。

   国尉桓正懋好奇的问道:“刘都伯为何选择此职位,你是所有士子中,唯一选择都伯的兵家士子,研习兵家的不多,在镇安将军府中,还有不少官署。”

   刘勔颇有军人气概的回复道:“君侯,臣以为从都伯做起最好,书上学来的,终觉浅薄,要领悟兵法,还是从基础做起,起于士卒的将军,才是好将军。”

   公羊错点头,桓正懋言道:“好,预祝你成为我梁国将军。”

   等最后一位士子择好职位,丁钦安看着这些士子,笑道:“自在不为官,为官不自在,选了官,就要遵纪守法,恪尽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成为了梁国属官的众位士子躬身言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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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稗史2:帝国的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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