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语最终还是没有去成派出所,因为她在楼道间碰见了这几日忙得见不着人影的税廷云。
想来是这件事终于有了结果,他才能回家来。
见到税廷云的第一眼,税语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不停抽泣,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仿徨害怕的心终于有了着落点,税语带着哭腔开口,“爸爸。”
税廷云伸出大掌摸摸税语的脑袋,“先回家。”他的嗓音干涩沙哑,可见处理这事儿着实费了他不少精力。
税语哽咽着点头,父女俩一同上楼。
路过裴仁川旁边的时候,税廷云不动声色地往他微微弯曲着的腿部瞥了一眼。
进了屋,税廷云脱下黑色大衣递给温兰,“泡杯茶来。”
“诶。”温兰应了一声,挂好衣服后进了厨房。
税廷云坐靠在沙发上,衬衫扣子解开两颗,两条长腿随意伸展开。
这几天着实把他累得够呛,他闭着眼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税语想开口问问情况,却又不知道如何启齿。
其实她的内心很清楚,结果已定,税廷云根本不能改变什么,但她不愿意承认。
她在害怕,她怕自己这一问,自欺欺人的表壳被打破,她最后的一点希冀也没了。
一时间父女两个谁都没有开口讲话,客厅里安静得很,只有税语时不时发出的微弱得像小猫一样的抽泣声。
很快,温兰就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放到茶几上。
“先生这几天辛苦了。”
税廷云摇摇头,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温兰看了眼泪眼朦胧的税语,踌躇着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那孩子是个好的,六年确实是太重了些。而且,他还是为了救小语。”
税廷云呷了口茶,“六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税语眼泪流得更汹涌了,“爸爸,你救救他吧,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税廷云无奈道,“小语,爸爸只是个普通商人,不能跟法律叫板。况且,杀人偿命是恒古不变的道理,爸爸真的尽力了。”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那应该是我去偿命。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坐牢的应该是我,是我。”
“我是罪人,妈妈因我而死,江归渝因我坐牢,我就不应该出生。”
“哎哟,呸呸呸,别胡说八道”,温兰急得跺了跺脚,“跟你有啥关系啊,要我说,都怪那个死人。他倒是该死,可惜连累了小江。哎,这个可怜的孩子才没了父母,又出了这种事。真是可怜。”
说到后面,温兰声音小了下来,眼眶也湿润起来。
税语埋在温兰怀里,从开始的低声啜泣变成后面的放声大哭。
温兰抹抹眼角,轻拍税语的脊背,“哭出来就好了。”
税语哭到嗓子眼发疼都停不下来,她的胸口不断起伏着,一抽一抽的,似乎下一秒就会一口气就提不上来了似的,看得门口的裴仁川既心疼又担忧。
税廷云握着杯子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良久,税语才慢慢止住了哭声,起伏不定的心绪也逐渐平缓下来。
她眼眶通红地对税廷云说,“爸爸,我想见他。”
听见这话的税廷云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过了会儿,他才道,“没这个必要。明天你就跟我回京城,我已经让老李去给你办理转学手续了。”
“爸爸。”税语难以置信地看向税廷云。
“行了,这件事不用再讲。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能忘记这里的一切自然是最好的。至于那个孩子,等他出狱后,我会好好补偿他。”
税语低垂着眼眸抗议,“我不回去。”
温兰也跟着开口,“距离高考只有四个月了,临时回去还得适应新环境,这不是白耽误功夫吗,影响成绩可咋办。”
“回不回去由不得你,等你能养活自己了,有足够的资本后再来跟我谈条件。”税廷云蓦地放下茶杯站起来,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收拾好东西回京城。”
税语紧紧咬住发白的下嘴唇,双手死死攥住,有些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白嫩的手心。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无能,江归渝早早就能养活自己和父母,而自己却还靠着家人。这种情况下,自己除了乖乖听话别无选择。
沉默了一会儿,税语突然膝盖一弯,直直跪了下去。
“傻孩子,这是干什么呢。”温兰惊呼一声,忙不迭去拉税语。
税廷云眉头紧皱,语气严肃,“税语,起来。”
税语低着头,单薄的脊背打得笔直,“爸爸,过去十八年我都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见了他我就跟你回京城。他因为我才……”说着说着,税语又泪流满面,她顿了顿,缓了口气继续道,“我不能忘恩负义。爸爸,求你了。”
税语躬下。身磕头,一下比一下重,“咚咚咚”的声音听得温兰肝胆俱颤,心揪着疼。
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也禁不住这般软语哭诉,况且眼前的人还是自己疼爱了十多年的女儿。
税廷云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俯身扶起税语,“好了,爸爸同意了。”
额头火辣辣的疼,税语的脑袋已经开始发晕。
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来,税廷云的身子伴着叠影左右摇晃。
温兰的呼唤时近时远,时大时小,仿佛近在耳边又远在天际,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税语使劲眨了眨眼睛,微微甩了甩脑袋,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阖眼前,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税税”。
是江归渝吧,她想。
毕竟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唤她“税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