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邵阳端着餐盘回到卧室，看见晓晓正看着窗外，目光怔怔。
邵阳猜得到她心中所想，说道，“吃饭了，乖，你病好了我才能带你出去。”
粥是甜口的，放了红枣枸杞阿胶和少量红糖，他舀了一勺，细细吹凉，神态认真得仿佛这才是世界上的头等大事。
“……那是什么。”
陆邵阳沿着晓晓的视线看过去，“啊，郑院长托人送来的……”他拿起一摞装订成册的文件，看着扉页的名称说道，“是‘准妈妈食物禁忌’，我想着周末没什么事情，我看一看。”
晓晓垂下眼眸，掩住心中回转的思绪，“嗯。”
还没喝进去几口，胃里又是翻江倒海的酸意，晓晓微微蹙眉，忍住呕吐的欲望。
“还是很想吐？”
“……嗯。”
陆邵阳放下碗，坐到她身边，将晓晓上身的重量负担到自己身上，然后轻轻顺抚她的背脊，“缓一缓再喝。”
“我不想喝了。”
“……不吃东西不行，”陆邵阳继续耐心地问，“那有别的想吃的吗？喝点奶？或者吃点水果？”
晓晓垂头，“我就想吃山楂罐头，”顿了两秒钟，补充道，“现在就想吃。”
陆邵阳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发，“不能耍小孩子脾气，罐头给你做，主食也得吃。楼下还有冷藏的奶黄包，我给你温一下。”
他倒了杯水给她缓缓胃酸的灼痛，然后从身后的桌子上拿来一个iPad，“你先看会儿视频，等我一会儿。”
大体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都亲力亲为地照顾她，所以动作麻利了很多，不到五分钟，他就端着一小碟奶黄包和一杯牛奶回来了。
他放下碟子，“看什么呢？”
“喜洋洋与灰太狼。”
iPad里正播着红太狼抡起平底锅，一锅底呼在灰太狼的后脑勺，灰太狼瞬间飞到了天空。晓晓难得地笑了笑，陆邵阳看她笑，也跟着笑了。
她接过牛奶，慢慢喝下去。
陆邵阳扫了一眼iPad，顺手拿起一个苹果用到削皮，说道，“我刚回国的时候，在建安工作，我年纪小，所以从最基层做起。那时候销售部有个副部长人很好，比我大四岁，我一直叫他许哥。”
“三十多岁，名校毕业，青年才俊，长得还挺好。后来他结婚了，新娘比他小12岁，那个女孩是建安的前台，长得嘛，很漂亮，性格也不错，就是脑回路有点不一般。”
说到这陆邵阳轻笑了一声，晓晓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两个人结婚之后，她就辞职了。辞职之后在家天天看喜洋洋，有一天许哥加班回家已经凌晨一点半，那个女孩可能想树立自己野蛮女友的人设，学着红太狼样子，用平底锅抡圆了往他后脑勺招呼……”
晓晓手一哆嗦，陆邵阳伸手搂住她，笑了笑示意她没事的。
“他家的平底锅是生铁的厚底锅——许哥直接就脑震荡进医院了。我大半夜去看他，那个女孩哭得那叫一个惨，可怜许哥一边挂水一边还得安慰她，当时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就想，许哥一世英名，竟然栽在了他缺心眼小娇妻的平底锅上。”
“他没事吧？”
陆邵阳摇摇头，笑道，“第二年提拔成建安的销售总监。”
一部动画片而已，竟然有人真的用平底锅试演，晓晓也笑了，“没事就好。”
陆邵阳递给她一个奶黄包，“后来我和他出差，他说多亏他老婆的平底锅，直接就给他开了光，不然不能升职这么快。”
晓晓抿了一口牛奶，轻声叹道，“许哥真好，我以为他会离婚或者……”最不济也要骂他妻子一顿不是，毕竟她确实做错了事。
“爱情总让人盲目么，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甘之如饴。”
邵阳削下一块苹果，喂给她，她抬头看他，他的神色没有变化，仿佛是随口一说，也仿佛在说着其他别的事情。
这个话题说完，气氛变得冷淡，他喂她一块苹果，她吃一块。
邵阳为了缓解气氛，问道，“谨错爱看动画片吗？”
“……不爱，他很少看。”
“那谨错喜欢什么？”
“乐高。他喜欢乐高积木。”
邵阳问道，“我去梁家取东西，看见他家里没有积木，甚至玩具都没有。”
晓晓咬咬嘴唇，“乐高积木很贵，那时候我没有钱，赋程积蓄也不多，还要还房贷。”
他的手用力过大，刀锋一歪，在拇指划了一个小口子。他突然想到重逢之后，晓晓遇到飞车贼，为了包里的一百块钱她宁可胳膊脱臼都不放手。
当时他做了什么，他不问缘由，气急了冲她吼。
他确实很坏，对她很坏。
“你手破了。”
他继续喂她苹果，“不碍事。”
“谨错怎么样了？”晓晓忍了二十多天没问谨错的情况，这时候因为他提起，所以她才好顺着话题问出来。
“退烧了，颅内的血肿吸收了一半。”
晓晓心脏漏跳了一拍，声音微微抬高，“他醒来了吗？”
“……没有。”
“……哦。”
“我告诉他，他有弟弟妹妹了，他好像能感受到一样，心电图突然变化，手指也轻轻动了。”陆邵阳抬起头向晓晓笑了笑。
晓晓没答话，侧头躲避他的视线，然后往被子里缩了缩，“我困了。”
“我先给你量完体温再睡。”
37．5°C。
“还是低烧。”陆邵阳换了一个新的退热贴，贴到她额头，将小熊重新塞到她怀里，“睡吧，我在这守着你。”
晓晓看着他坐在床边挖山楂核，表情有些复杂，而后闭上眼。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陆邵阳把核处理干净，按照步骤把山楂放到盆里浸泡，这空档时间慢慢看“准妈妈食物禁忌”。
他从没做过这么琐碎的事情，以前单身的时候觉得很烦。
当时回国的之后许哥带他熟悉公司，届时许哥正在追那个女孩。工作那么忙，营销部天天加班、周周出差，天南地北来回飞，许哥竟然还能抽空给女孩剥柚子、剥石榴，然后用真空袋装好送过去。
陆邵阳嗤之以鼻，这么琐碎的事情，花点钱直接买来就得了，还犯得着自己亲自动手？许哥一身恋爱中的酸臭味，一边笑一边给他解释，邵阳你是没谈过恋爱，你要是爱上一个女孩，她不用求你，你都会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她。
会吗？
陆邵阳觉得不会。
但是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挖山楂核、削苹果、煮粥、熬中药、热奶黄包……
陆邵阳拿起小册子认真翻看，看了两页，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倏地僵硬。小册子上关于山楂的描述让他心凉。他怔了怔，伸出手慢慢摸向她的小腹。
她的烧虽然退下去不少，但还是体温偏高，他将手覆在她小腹上，徐徐轻抚。
他的声音有点伤感，“爸爸会尽力保住你的。”
11月份对于公司财务整体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月。这月起，财务部开始准备结账、付供应商货款；销售部开始全国飞，向客户截收款项；成本规划处开始做下年度的成本计划。公司的基本账户上流水能高达几个亿，所以往年时候，陆邵阳都是全月加班。
今年他一天都没加班。
陆邵阳回到书房，孙志坚将《融资需求计划书》发到了邮箱，他点开静静分析。
在这场告一段落的股权战中，王斯退想要绝处反击，一种方式是在资本市场上融资筹钱。关于这点，陆邵阳早就有所对策。
现在而言，没有一家金融机构愿意给贷给王斯退几亿资金用于收购自己的股票，从而拿回控制权，因为风险太大。
在资本上，陆家的优势是碾压性的。
第二种方式就是联合启东集团，一开始陆邵阳的对策是，与高乔伊结婚，那么这个困局不攻自破。但后期遇上晓晓，他只能不断抵押地产和股份，用以套现。尽管最后艰难的胜利，到底还是给公司的现金流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问题在这儿。
他陆邵阳和高乔伊的联盟崩塌；王斯退和高乔海的联盟也跟着崩塌；陆邵阳以其人之道，狠狠解决了高乔伊和高乔海，但是启东集团还在，两个人持有的股份不会因此变少。
他们握着股权，会怎么办呢？
陆邵阳隐隐约约地感觉，王斯退可能是想要把高乔伊这个废棋子捡起来重新利用。光脚不怕穿鞋，高乔伊有案底，就算有一天出狱，也绝对不能再公开露面。她现在唯一的价值不过是姓高、有启东股权。
可王斯退还联系了晓晓……
陆邵阳将电话打给秦东忍，他很快接了电话。
“邵阳，怎么了？”
“这段时间王斯退去了哪？”
秦东忍嘲笑意味地笑道，“他自从去医院看了眼高乔海，回了到王家的宅邸，三天没出门，怕不是被高乔海的惨样子吓到了。”
“你下手太狠了。”
“你要是来，你下手更狠。”秦东忍讽刺道，“当初在傅家的会所里欺负女孩无依无靠，六个男的轮一个女孩，他在旁边当笑话看着，傅云韬没找人弄死他，是他脾气好。现在胆子大了，还敢打陆先生的主意。”
陆邵阳想了想，说道，“王斯退来找晓晓了。”
向来情绪平和的秦东忍一句国骂，“他要动弟妹？中盛什么时候也这么不要脸了？”
“我猜……他要和高乔伊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