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高乔伊坐在B市一处不起眼的私宅客厅里漫长的等,老张的单线电话一直没有回复,这让她越发焦灼。
从小到大,她都算计不过陆邵阳,她知道这次就算她成功了,也是突破了他的底线,让他想不到而已。
这次的计划,就像她事先估计的,陆邵阳早已经设防。
且不说孩子在周围他布下了层层的障碍,就说她花费重金调查程施晓,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她在哪。
唯一的线索就是,童辉来过C市。
若不是借着陆建忠庆寿的机会,恐怕她连这个漏洞都找不到。
如同博弈,双方谁也不知道对手有什么牌,只不过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她才稍微占了一点优势。
高乔伊自知若是公平交战,那么她永远也斗不过他,所以只能暗中使狠。
正想着,成毅从门外快步走进来,高乔伊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迎上去。
“怎么样?”
成毅低头,面露严肃,“败露了。”
“败露了?”高乔伊抬高声音,满满的难以置信,邵阳这样快就发现了?
“陆先生反应得太快,他控制了老张的家人,然后在高速公路追上了车……”
“孩子呢?死了吗?”
“不知道,我们的货车司机现在下落不明……”
高乔伊瞬间变了脸色,陆邵阳不轻易害人,但是不代表他被算计之后能手软。
从小在道馆练空手道,他与人切磋时习惯性地大度退让,从不下死手,但一旦有人死手挑衅,他永远快速、果决制敌,绝不给人翻盘的机会。
这就是他,谦谦君子与倨傲狠戾的矛盾统一。
高乔伊整个人僵定住,开始露出恐惧的神色,但还是强撑着一丝希望,嗫嚅小声地说着,半是在安慰成毅,半也是在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的,我早就买通老张,把这件事嫁祸给高乔海,邵阳会以为老张是高乔海的人……”
这是她的原计划,车祸弄死孩子、嫁祸给高乔海,邵阳扳倒高乔海,最后她控制启东,嫁给邵阳。
她以为她准备得天衣无缝,但她低估了陆邵阳……
“高小姐,恐怕陆先生已经发现了……”
“发现了?”
“刘川烈现在已经回到局里,开始着手准备……准备通缉……您了……”
“通缉……”高乔伊像丢了魂魄一般站立,她爱过的男人,现在准备通缉她……
“这次陆先生似乎不准备给任何人留余地,黑白兼用。”成毅哑着嗓说出口,“您先暂时出境避一避吧……”
“我还能去哪……”
乔伊自言自语道,机场、车站是去不了了,私人飞机因为航空管制的原因,不审批不得随意飞行……
“渡口,随货轮先去泰国吧。”成哥低头答,事情准备得仓促,败露得又太快,谁也来不及反应。
成哥说邵阳这次是“黑白兼用”,高乔伊知道,他这次是要下死手了。
在此前,陆邵阳未用过黑。
一是不屑用肮脏手段谋取胜利;二是陆家是正经生意人,他觉得没有必要涉足黑色。
但高乔伊太懂他,从前不涉足,不代表他没有关系,也不代表他不会用。道馆里,他的师哥便是秦帮掌门。
……
那夜为了将晓晓带走,郑院长在药里又加了一定剂量的镇定剂,等晓晓醒来时,已经两天之后。
时光的隧道仿佛重叠交替,又像是电视剧之中的“穿越”,带着她穿越回两年前——
她在博翔总部大楼下淋雨,他将她带回御景苑。
如果时光真的穿越,人真的可以重生,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她会如何选择?
她苟且在他身边的初衷是童辉,而这唯一的一个理由,被六年后童辉的那句“因为他有钱”而摧毁。
若能重生,这一轮岁月,她一定不会再待在他的身边,起码不会为了童辉。
晓晓轻微地抖动睫毛,缓缓的睁开眼,放大的瞳孔慢慢收缩,以适应南房的光线。
周围的一切陌生而熟悉,就像一场梦,她第一次在御景苑他卧室醒来。
“晓晓!”陆邵阳见到她转醒,紧忙抢前握住她的手。
“嘶……”晓晓皱眉抽手,手背上都是针眼的淤青,被他握得生疼。
晓晓挣扎让自己坐起来,安定剂副作用让人混沌错乱,她的意念还虚浮着,对周围的一切都反应都很迟钝,甚至……她都没有认出他。
“王妈,粥!”邵阳回身喊道。
王妈一路小跑,紧忙从厨房里将温热的粥盛出来一碗,端上二楼。
陆邵阳接过粥,浅浅舀上一勺,吹了两口气。
“晓晓,先吃点东西……”
程施晓微蹙秀眉,不解地歪头看他,眼神中有些迷茫。
方才是做了一场噩梦吗?怎么醒来之后看见的人,和噩梦中的那个人长得一样……
几秒钟之后,她眼神之中的迷茫终于渐渐消散……
“啊!”
她突然尖叫,拼命地向后缩身体,似乎想要把自己嵌在身后的红木上,她的眼神之中全是惊惧和恐慌,看得邵阳心中钝痛。
“晓晓……”邵阳将粥放在床头柜上,转身试图去抱她,希望她能平和下来。
可他离她越近,她喊得声音就愈加声嘶力竭,他只能僵在她身边,近了不是、远也不是。
短暂地安静之后,晓晓疯了一般地起身紧紧抓住他的领子。
“陆邵阳,你还我儿子!”
她的声音凄厉悲苦,原来那些都不是噩梦,是血淋淋现实!
谨错、她的命、现在生死未卜!
邵阳深邃的眼中染上痛,一声不吭任凭她推搡。
两天的能量供给都是葡萄糖,她哪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就算用了全力搡他,也像蚍蜉撼树一样不自量力。
晓晓耗尽力气时已经是满脸的泪痕,那夜是李晞打来的电话,厢式货车超车侧翻压塌宾利,谨错坐在副驾驶……
晓晓哆嗦着惨白的唇,颤抖问道,“谨错……他还……他还……在吗?”
邵阳垂下眼眸不说话,沉默一秒,重重地点点头。
她闭眼,两行清泪滚滚落下,“我要去看他……”
晓晓挣扎欲起身,但邵阳只用了三分力牵住她的手腕,顺力一带,她又将拉回到床上。
“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的声音柔软得如同三月春风,好听得无可救药,很难想象,冷戾的他也可以这样说话。
“不要、不要……”晓晓再次爬起来,疯癫执念一般念叨着,“我要谨错、我要谨错,他在等妈妈,他在等我……”
她起身、他便拉她回床上,她也不恼,再次起身、他便再拉她回床上……
这种机械性的拉扯一来二去,历经好几个轮回。
虽然郑院长老早就告诉他,安定剂的药效过去之后,晓晓的精神状态可能会是这样,时而亢奋、时而低落、时而执念,但这一幕真的摆在他面前,他只觉得窒息。
“晓晓!”邵阳稍微抬高一点音量喊住她,“你哪都不能去!”
她僵直停住,显然不懂他的意思。
“你哪都不能去。”他重复。
“什么?”
“你不能去看谨错,你只能待在御景苑。”
“为什么?”
邵阳不说话。
这问题他没法回答。
给她注射安定之后,他去重症监护室探视谨错。
黑色的手术缝合线像蜈蚣一样爬满整个颅骨,右侧的枕骨处凹陷,整个左腿被石膏包覆,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浑身的擦伤挫伤惨不忍睹……
他一个男人尚且不忍多视,更何况她一个女人。
然而,这只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要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这次,他真的一点都不敢再让她下山。
“为什么?”她又问。
他重新端起粥,“听话,先喝点粥……”
熬粥的水用的是党参煎出的药液,粥里又放了熊胆,暗色的粥带着古怪苦涩的中药味,由他巴着巴着地给她端过来。
晓晓厌恶地一扬手,邵阳没端稳,一碗粥连粥带碗“啪”地砸在墙角,凌乱地洒了一地。
他略一顿首,旋即神色如初,向卧室门口道,“王妈,麻烦再端一碗上来。”
“我不吃。”晓晓的精神状态又变成了诡异的冷静。
邵阳看着她,她的脸色、唇色皆是惨白无生机,只有那双昔日灵动带笑的眼眸,现在闪着是凌厉入骨的恨意。
“你不能不吃东西。”邵阳从王妈手里接过粥,再次想要喂给她吃。
“我不吃!”
晓晓第二次狠狠扬手,又是“啪”的一声清脆碎瓷声响在墙角……
一瞬间的僵滞、几秒的安静,他开了口:
“你摔一碗,我端给你一碗,你再摔,我就再端。往后的余生,我都有耐心端给你。”
“我不吃,我和你也没有余生。”她的声音平静冷淡。
又是片刻无声无息的宁静。
“晓晓,”邵阳艰难地开了口,试图像从前一样说服并蒙骗住她。
“谨错的事情是个意外,你不能……”
“是意外吗?”
晓晓不动声色地看他,她的精神状态在巨大悲痛之下呈现间歇性的轻度异常,但现在,她却是让他心里没底的平静。
“这场车祸谁也没……”
“真的是意外吗?”晓晓冷静盯视他。
邵阳不语。
晓晓的声音不大,质问的语气也不浓烈,但却直接剥去了谎言的外衣,将难以启齿的黑暗暴露在外。
“如果是意外,你为什么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