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邵阳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伸手稍稍调快输液的速度。
晓晓这样情绪激动地和他吵架,如果葡萄糖再供给不到位,她身体肯定受不了。
见她一声不吭,陆邵阳没再说别的,从地上捡起公文包,从中拿出笔记本电脑,带上办公时用的金边眼镜,侧坐在南阳台旁边的书桌前办公。
过几天就要召开博翔并购成功的新闻发布会了,届时一众财经媒体、地方媒体和官方媒体都会出席,他一直被冠以“青年企业家领军人物”,所以哪怕再想低调,也不得不上台演讲。
新闻发布会的策划案有一百多页PPT,陆邵阳从头看到尾,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宣传一下公司的前景,从而吸引资本市场的投资。
宣传部写好了一千多字的演讲稿,他略读一遍,演讲稿写得索然乏味,只是胜在中规中矩。他杵头思考一会儿,决定到时候还是即兴演讲。
两件事情办完,陆邵阳摘下金边眼镜,揉揉太阳穴,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他回头看她,她秀眉深蹙地偏向另一侧,眼神不再像之前一般迷茫,看起来视力应该是恢复了。
输液瓶里的溶液还剩一点,若他不及时回头,葡萄糖消耗没了,滴进去的就是空气。
她明知如此,还是不叫他。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陆邵阳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向浴室,将浴缸的水温设置好。而后走回来,将她静脉的针头拔下,用脱脂棉按住止血。
晓晓感受他的触碰,回头狠狠瞪他,“你走……”
他低头专心止血,慢条斯理道,“别再想对策了,等明天48小时过去,你再吃什么药也于事无补。”
他说的实情,她孤身一人确实无计可施,只能换一种对策。
“悦悦呢?”
“被李晞带走了,不过她没在李晞那里。”
“你为什么送走她?”
陆邵阳无视她的愤怒,有条不紊地收起注射液,轻描淡写地反问道,“你说呢?”
“是我要出去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见她的静脉不再渗血,于是拦腰把她横抱起来,走向浴室。
“你不该有这么多问题。”
晓晓被他转身抱起来,晃得一阵头晕,人性本能地攥住他的衣领,在发现自己失态之后,晓晓悻悻然松开手,讥诮嘲讽道:
“陆邵阳,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别忘了,我和赋程还没离婚呢,我是他法定的妻子,我和他四年夫妻,和他发生过什么,要我给你说吗?”
自己染指过的女人和另外一个男人有四年的夫妻生活,晓晓知道,她明晃晃说出来,任谁也受不了,她等的就是他受不了。
她没想到,他连眼皮都没抬,“方才想了那么久,就是想这个理由来惹怒我是么?我再重复一遍,我不在乎。”
他将她和着睡衣,放到容满温水的浴缸里,转身从毛巾架上拿下一条新的毛巾,垫在她脑后,防止她撞头,继而打开储物柜,找出一套新的真丝睡裙。
晓晓盯着他的背影,酝酿两秒钟,说出她能想到的、最伤他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怀孕了,孩子是姓梁还是姓程呢?”
他背影一震,回头看向她,一双墨眸直视她的双眼,仿佛洞察一切。
陆家的继承人,不姓陆。
陆家继承人的母亲曾经有婚史本就掉了陆家的面子,继承人还偏偏随母亲前任的姓氏。如果将来陆邵阳选他做继承人,无异于向外公示,他带了一顶巨大的绿帽子。
晓晓见戳中了他的痛点,继续说道,“姓梁吧,谨错已经姓程了,下一个总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用吻封住了她的唇。
“唔……松开……”
晓晓死命推搡他,手臂激起水花阵阵,打湿了他昂贵的衬衫。
当初他和着睡衣将她放入浴缸,就是想控制自己不去折腾她,可在这种用力的推搡之间,她的睡衣早就被扯得开了扣。
点点梅花红痕妖娆诱惑,他伸手按住她的胳膊,拇指压住针眼的位置,还没继续下面的动作时,她便吃痛一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进他的怀里……
他就势用力抱着她,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嵌入身体里。
晓晓挣扎了几次怎么也挣不脱,僵持之下,那根一直绷着的弦突然间崩裂,她埋在他的胸口里嚎啕大哭……
“我好想谨错啊……我好想他呀……你怎么能用谨错骗我……”
邵阳一愣,旋即垂下眼眸,沉沉答道,“我原以为谨错会没事的。”
“我是他的妈妈……他那么小……一个人在医院……”
邵阳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缓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晓晓,如果,我是说如果,谨错如果真的有意外,再和我生一个吧,陆家全部都给他……可以吗?”
“我不要!你不要碰我!我就要谨错……我就要他!”晓晓被困得毫无办法,鸟儿折掉翅膀,根本飞不脱他的牢笼。
陆邵阳是商人,是最会权衡利弊得失,以寻求一个最优解的商人。她多害怕她一旦再次怀孕,新生儿的准生证就成了谨错的死亡证明。
他见她情绪不好,也不愿再纠结。来日方长,怀孕的事情可以再说,只要她在,他永远都是孩子的父亲。
“今天不碰你,泡完温水澡我就抱你回去睡觉,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
……
他坐在床头等着她沉沉睡过去,才离开卧室,走向书房。
整栋别墅,书房是陆邵阳的专属禁地,除了得到他的许可,没人能随意出入书房。
入夜,邵阳侧靠在书房的窗台,看窗外月光如水。
这种深夜的独自思考,最适合一根烟做陪伴。
火柴嚓开,火焰由红色转为淡蓝色,他低下头,深深吸一口,烟雾过肺复又缓缓呼出。
他仔细回忆着今天的高层会议。
会议上,宣传部总监提议,买通包括微博在内的各大门户宣传网站,以及主流媒体,发布消息直指启东集团背弃商业信誉,将商业上利益争夺,扩展到私人恩怨上,毫无下限可言,令人不齿。
生产部总监提议,直接实名举报启东的质检标准造假,让网上的舆论监督迫使质检部门重查启东的质量安全。
孙志坚是陆建忠一手提拔的部下,更是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央财毕业的他,很多同学在税务局,他认为启东的税务也一定有大问题,只要肯查,关联交易中绝对有偷税漏税的迹象。
陆邵阳一动不动地靠着,心中思绪纷乱,他不喜欢走到公众面前任人评判,但是这些年,一直有一双手不停地把他推向公众。
他绝不会放过高乔海,但是他总觉得现在的棋局,稍微有一步走得不谨慎,就会掉入旁人的陷阱之中,成为他人的猎物。
他分明严格控制了谨错的事情不被曝光,怎生还是被爆出来了。高乔海不择手段,但他真的有那个能力,仅仅凭借自己就做到把控媒体吗?
会不会有人看着鹬蚌相争,只等渔翁得利呢。
尼古丁过肺让人清醒,一根烟抽完,他已经思考出了一个大概。
血债血偿,父亲住院,只查高乔海的公司未免太便宜他了。
电话打给刘川烈。
“川烈,周五晚上有空吗?”
刘川烈翻了翻台历,“周五……单位有值班。”
“……有值班。”陆邵阳重复这三个字,“周四我让上级局将你短期调到其他城市。”
“邵阳……”
“放心,只是想让你在这段时间进修一下,回来便可以委任正局。”
电话里无人做声,邵阳亦没有挂电话,那边仿佛思考了片刻,问道,“你想好了吗?”
“嗯。”
“扣押高乔海的看守所,监控最近不大好用,经常出现雪花屏,我已经向局里反映,但起码下周才能维护系统。”
陆邵阳慢条斯理地单手抽出一根火柴,在阳台上一下下划着,稳稳答道:“好。”
川烈扣下日历,欲言又止,“邵阳……”
“不要担心我。”
“故意伤害和命案的性质……”
“我知道。”
电话挂掉,书房重新恢复方才的宁静,仿佛窗下站着的颀长身影是一道不存在的黑暗。
这些年他做事太正、太尊重游戏规则了,导致他人商业上无法匹敌,就开始玩阴招。既然对手不尊重游戏规则,那他又何必守着底线不逾矩。
高乔海当然不能死,否则高阳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最终崩塌的局面,谁来观摩呢?
香烟缭绕的烟雾散去,南山上的大雾还未散去。
陆邵阳的心中泛出一个念头。
他播出一个小号。这个短号码,是他与秦东忍单线联系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秦东忍似乎一直在等他的电话,邵阳还没开口,秦东忍就开了口。
“玄武路18号,射击俱乐部等你。半个小时足够你来。”
邵阳看了眼手表,别墅里除了他以外只有晓晓一个人,他有些不放心。
那边秦东忍仿佛猜得到他在想什么,笑着调侃道,“弟妹没有想象的那么弱,来吧,秦帮的人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