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梁赋程起了一个大早,买来早餐陪晓晓吃完以后,领着她去了学校报道。
早先准备出国时,晓晓已经在网上填写了考察语言水平等级的试卷,成绩中上,在美国只需要读两个月语言学习就可以完成考试。
其实对于国内的英语学习来说,普遍是笔试成绩比较好,一到口语就差一些,晓晓也不例外。幸而那几个月陆邵阳教过她口语,她不至于评分太差。
语言学校报到之后,梁赋程带着晓晓去了加州理工学院报到。
这学校的专业本身偏向于梁赋程擅长的理工科,不是很注重商科教育,晓晓申请的经济学硕士在整个学校的专业排名是倒数第一,她是实在没办法了,梁赋程成绩太优秀,她总不能把他连累到一所垃圾学校去。
接纳晓晓的导师是Karsten教授,卡斯滕教授除了晓晓之外,还有几个学生。一名是同样来自国内的女孩,叫叶晴;一名来自印度的男生,叫Harish(哈里什);还有一名就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叫Oliver(奥利弗)。
梁赋程带着晓晓见过教授和同门,一见到晓晓,坐在小教室最后排,带着眼镜素面朝天的叶晴非常开心,晓晓见到同门竟然也有中国人,也是特别开心。同是国人,又都是女生,叶晴很热情地挽住晓晓的手臂。
叶晴提议带晓晓熟悉学院,晓晓正愁没人领路,当然从善如流。
两个人出了教学楼,楼下就是运动场,叶晴逐一介绍着每栋教学楼的名字,带着晓晓走向学院深处。
叶晴看起来轻快活泼,而且说话很是可爱,介绍完了学校,紧接着开始介绍同学。
“我们导师一共就带了加上你之内四个学生。奥利弗是个白人帅哥,你进教室的时候坐在第一排,他人不错的,很开朗,体育也很棒;哈里什……嗯……是个高种姓的人,嗯……”
叶晴流利地介绍一通,到了哈里什竟然卡住了,晓晓好奇地看她,“哈里什怎么了?”
“嗯……”叶晴憋了半天,终于下了一个结论,“咳咳,反正一言难尽吧……”
晓晓看她一脸憋屈的样子好生搞笑,“怎么一言难尽呢?”
叶晴眼睛转了一圈,调皮问道,“这算不算背后说人坏话?”
这倒是个问题。
叶晴的小表情暴露出她想说的欲望,晓晓的八卦之魂被勾得熊熊燃烧,“那你只陈述事情,好坏我自己判断呢?”
“这个可以!”叶晴想了想继续说道,“我第一次和哈里什认识的时候,他拉着我非要给我介绍他的种姓,然后告诉我他们家佣人数十人,都是猪狗不如的贱民怎么怎么,我当时听蒙圈了,他看我蒙圈的样子,以为我在国内也属于贱民,于是就问我,你有多少个佣人。”
“啊?那你怎么回答?”
“那时候我也刚来,哪里知道世界上还真的有贱民一说,我当时就蒙了,可是我又不好说我们早就没有这种封建毒害思想了,我忍了半天,我告诉他,我在国内是光荣的共青团员,我们共青团员不搞这套。”
“噗……哈哈哈……”晓晓被叶晴的说法逗得不行,笑得够了她才说,“我只在历史书上学过四大种姓,我也不知道还真的有这种……”
叶晴跺脚恨恨地说,“他要是只这样也好,关键是那个一身咖喱味我实在忍不了……”
“咖喱味?”
“……不只是味道,还有性格。这个我不好形容,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晓晓好多年不读书了,外加骤然进入一个陌生环境,她对一切都很好奇,叶晴主动介绍言语又亲近,晓晓听得认真极了。
谈话之间,迎面走来一个踩着高跟鞋、穿着看起来很昂贵的女生,她先是傲慢扫了一眼叶晴,看她身边站着程施晓,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说不上恶意,就是让人很不舒服,让晓晓无端端想起高乔伊,只是她似乎和高乔伊不大一样。
“呦,找到同盟了?”那女生开口。
“……什么同盟,大家都是同学、是朋友。”叶晴支吾了一下,转而佯装气势地回复。
“都说人以类聚嘛,倒也真是。圈子不同别硬融,免得教人笑话,既然找到同类人了,就做你的乖乖学生吧。”
那女生说完就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地走了,晓晓被她的趾高气扬震得没缓过劲。
“她是谁啊?”
叶晴耷拉下脑袋,推推眼镜,丧气地说,“我们专业其他教授的学生……”
“她很厉害吗?”
“要怎么才能说厉害呢,”叶晴语气更加低落,“她家条件很好,据说爸爸是公司老总,非常有钱。而我是拿着奖学金半工半读才能在这念书的,一切花费大的学校活动就尽量不去参加,所以……她就比较……比较看不起我吧,觉得我太穷丢国人的脸。”
晓晓见她垂头丧气,于是鼓励一般地搂住她的肩,“学习好很厉害呀,我就很佩服学霸啦,爸爸有钱又不是她努力的成果,你学习好可是你努力的成果呢……”
叶晴眼睛一亮,抬头看晓晓,“真的吗?”
“当然了。”
叶晴开心地笑了笑,转而又有点内疚,“我害你也挨她揶揄,这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啊……”
“没关系,她说两句又不掉我肉,那能怎么。”
“你家庭条件也不是特别富裕吗?”
晓晓回想自己长大成人的家,“只能说非常一般吧,说不上富裕,也不至于贫穷。”
叶晴踢了路边一块小石头,“我家情况不好。有时候我真想知道,那些有钱人过的是什么生活,”也不知道她想到什么了,突然她低落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继而笑起来,回头看晓晓,“我想知道总裁是不是可以为非作歹、胡作非为……然后拉着一朵小白花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你懂的,就是那种为所欲为……”
晓晓也笑了,她突然想起陆邵阳曾经对她说话,转述道,“钱多责任也大,哪有那么多权力滔天的总裁,很多人都担着很大的责任,如履薄冰,非常不容易。而且豪门内斗啊什么的,也挺残酷的……”
“诶?晓晓,”叶晴蹦到晓晓面前,笑道,“你这个语气好像就是有钱人一样……”
“我哪有?”
“那你是认识有钱人,他和你说的?”
晓晓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是笑意却退散殆尽,“……我看八卦看来的。”
“诶,我也看八卦的,你说豪门内斗什么的,我也看过。”
晓晓不再笑了,静静说着,“所以靠自己双手得来的生活,过得才踏实。过着超过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外的生活,其实一点也不舒服。不仅不舒服,还可能很痛苦。”
叶晴没注意晓晓的表情,她蹦蹦哒哒地往前跑几步,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太阳的姿势,“所以让这些烦恼和痛苦吞噬我吧,我替他们承担痛苦!”
晓晓站在后面,想到几年前的自己。人都是这么幼稚过来的,当时在陆邵阳面前的自己只会比她更幼稚。
梁赋程将晓晓交给叶晴之后,就去了博士站,临走时嘱咐她溜达完记得回教学楼等他接,晓晓报以微笑。
回来的路上,他在国内的财经周刊官网上看到一条新闻,建安集团创始人陆建忠于昨日辞世于B市。
将时差换算过来,差不多就是他们起飞之后,陆建忠就过世了。
梁赋程坐在路旁的消防栓上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给陆邵阳打个电话。
说实在的,在没接触过陆邵阳之前,他对陆邵阳的印象不算太好。虽然他算得上一个好的企业领导者,但是有晓晓这层关系,他觉得这个人比较冷血,目的性又太强,最关键是,梁赋程认为他根本不爱晓晓,否则温良如她,怎会毅然决然地离开。
在接触陆邵阳之后,他反而觉得陆邵阳这个人值得做朋友深交,因为他为人仗义,比较正直。
梁赋程是爱晓晓的,如若不是造化弄人,他也不会横刀夺爱将她带走,但是现在想想陆邵阳失去了晓晓以后再失去父亲,梁赋程于心不忍。
电话接通之后,那边的声音有点沙哑。
“陆总……邵阳,我是梁赋程。”
那边咳了几声,问道,“你……和她,都是安全的,对吗?”
梁赋程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阳光刺眼,他微闭双眼,“是。她听了你的话,去坐了波音。”
陆邵阳好像笑了一下,“帮我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再哭了。”
“我会的,”梁赋程顿了顿,“还有,陆叔叔的事情,你节哀……”
电话那边陆邵阳似乎长长吁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不沙哑,“生老病死是万物规律,我没事。但是你……别让她看最近的新闻,她会愧疚。”
陆邵阳到现在还担心晓晓会愧疚,哎……梁赋程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对了,”陆邵阳将声音控制得轻快一些,“说点开心的,我儿子醒了。”
“真的?小错醒了?”梁赋程声音惊喜难抑,“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有大碍,现在就是长期卧床导致肢体有点不灵巧,过段时间就好了。”
“太好了……”梁赋程激动得眼眶含泪,“太好了,小错醒了就好……”
“你先别和晓晓说,别让她着急回来。”
“嗯?”
“她不想见到我……还有,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父亲的事情。”
还有,我很怕她回来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将她禁锢在我身边。
……
陆邵阳挂掉电话,抬头看天。
下雪了,漫天雪花纷飞,这应该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停灵三天,讣告发出,今天父亲生前的好友纷纷前来吊唁,那个女人还是没来。
陆邵阳从里怀拿出烟和火柴,“嘶”地划出火苗,侧头点燃香烟。烟雾绕起,他似乎看见远处有一个穿着正红色斗篷的女孩朝他笑起来,他呼出一口烟,报以回之微笑。
其实他知道那是幻觉而已,他就是想笑一笑,向她笑笑。
如果可以,他还想说一句,我真的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