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施晓，你别哭，听我说，好不好？”
梁赋程用面巾纸擦去晓晓的泪痕，双眼直视她的双眸。
“童辉没顶罪。童辉父亲的死，和你、和陆邵阳都没关系。”
他……在说什么？
晓晓傻呆呆地看着梁赋程。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意思，可是无论是哪一层意思，都不是程施晓能够理解的。
“童辉没顶罪？”晓晓忘记了哭泣，“你说童辉没顶罪？那他……为什么判刑入狱？”
梁赋程猛地想起陆邵阳的嘱托——不要晓晓童辉的事情。
他的眼神避开晓晓，纠结不语。
晓晓不再哭泣，她追随梁赋程逃避的眼神，“赋程你说话，什么叫做童辉没顶罪？”
“他没……顶罪。”
晓晓呆愣着看他，混乱的思绪突然若有若无地串联，串联出一个可怕的意思！
童辉没顶罪，他进了监狱，他……难道是车祸案的共谋？
天呐！
晓晓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连声音都开始发抖，“赋程，说话，童辉，他要害死我儿子？”
“……”
“赋程，你告诉我，童辉他……要害死谨错？”
晓晓紧紧地抓住他的领子，难以置信地看他。
“……”
“赋程，你说话！”
一声声逼问，彻底逼急了梁赋程，他“腾”地扭过头直视晓晓。
“是！”
晓晓睁大眼愕然地看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童辉要害死你儿子！他要害程谨错死！”梁赋程一字一顿地回答。
……晓晓握住他衣领的手，猝然失去力气，一瞬间失去全部呼吸……她的心脏不能跳动，脉搏几乎静止，她的双眼，茫然地看向别处……
梁赋程说，童辉，要让谨错死。
童辉！
他是童辉啊！
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她与他相伴整整21年。家家酒里，他是爸爸，她是妈妈，小熊就是宝宝。
童辉就是她的家人呐！
就算没了爱情，他也永远、永远都是她的童辉哥哥呀。
可是，梁赋程告诉她，童辉要让她的儿子去死，他想谨错死！
童辉要让谨错死！这不可能的！
晓晓使劲眨了几下眼，逼迫自己缓神，她喃喃着，“不会，不会的……童辉哥哥不会这样的……你骗我……”
她的声音又小又轻，断断续续，也不知道是在否定他的话，还是在努力说服她自己。
“一定是你们骗我的，不，是陆邵阳骗我，他也骗你，赋程，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被他骗了……”
晓晓犹如失去魂魄一般，喋喋不休着：
“赋程，陆邵阳是个混蛋、是个魔鬼知道吗……”
“你不清楚他的……也正常……他最善于伪装了……”
“他这个人……我没见过比他更有心计……更会算计的人了……连他自己都说……他不是好人……”
“晓晓？”梁赋程打断道。
“你被他骗啦，”晓晓语调忽地变为轻快，而且竟然还笑了一下，“赋程，你这么聪明，也被他骗啦……连你都被他骗啦……”
看着异样精神状态的晓晓，梁赋程心痛也心酸。
其实，陆邵阳没说错。
晓晓现在明明知道谨错已经康复出院，除了颅骨一道伤疤，其余再没有其他后遗症。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失魂失魄地不肯相信，童辉是车祸的帮凶。
倘若当时，陆邵阳没有拦住这一切，没有瞒着晓晓，没有藏住童辉的所作所为，恐怕晓晓在承受剧烈的痛苦时，会给她的精神状态，带来灾难性的打击。
梁赋程深深叹了口气。
“程施晓，我没骗你。”
晓晓侧头莞尔，“我知道的，你不会骗我的，是陆邵阳骗了你，你这笨蛋……”
梁赋程被她掩耳盗铃的样子激得心脏难受，为了自己，也为了陆邵阳。
他陡然抬高声音，吼道，“对！程施晓，陆邵阳他骗了你！”
“……”晓晓傻住看他。
“陆邵阳他骗你！一开始他就骗你！他早就知道童辉参与了车祸，他都不想告诉你！他怕你难过，他宁愿你恨他，都不想你伤心！”
“你……”
“程施晓你告诉你，是我、调取了启东的监控！我在监控里清晰地看着他，在车祸三天前，独自进了启东的大楼！”
“我知道的……”晓晓摇头，潜意识地维护这童辉，“你告诉过我，童辉哥哥是去送文件的……哥哥怎么可能害我……陆邵阳知道这一切，他不……”
“我骗你的！”梁赋程再次提高音量，“监控第二幕，童辉就进了副总裁的办公室！”
“……”晓晓眸光一滞。
“童辉是博翔的普通员工，你说，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身份，进总裁办公室？他手里拿的文件是什么，你想明白了吗？”
梁赋程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晓晓木了好久才说出话，“……可是……你之前告诉我……”
“是陆邵阳不让我告诉你……”
梁赋程低头哽咽了，想起那些曾经，心痛的人，何止晓晓一个。
“晓晓，他怕你崩溃。车祸之后，你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对了，你忘了吗？我扶着你、拉着你去医院。你那么恨，你想狠狠打他一巴掌，可是你身体弱到……一掌扇过去，整个人都扑空……”
梁赋程闭了闭眼，整理思路继续说，“谨错在抢救室，能不能下手术台都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童辉是共犯，你……会什么样子？”
晓晓颤抖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童辉没理由这样做……”
她突然想起董承永曾说过的话，“青梅竹马的感情，就算做不到相伴一生，也绝不会反目成仇呐。”
她根本不敢相信童辉会这样做。
“童辉的理由，晓晓，你想不通吗？孩子死了，你和陆邵阳就算完蛋了，你恨他，童辉这仇就干干净净地报完了。你我没了孩子做牵绊，你也不爱我，我们必定离婚。童辉的理由，难道不充分吗？”
“童辉……报仇？”
“是啊，挚爱的小青梅被人横刀夺爱，童辉能不恨吗？”
“可是……”
“谁能猜到陆邵阳会那么聪明，前脚孩子刚接走，后脚他就明白过来，立马高速公路飙车去追。他的司机老张、大货车司机，全都控制住。一个也没放过。”
“笔录一上，童辉的事情，还能保住吗？”
晓晓茫茫然地看他。
“晓晓，陆邵阳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告诉你，因为好人根本就坐不到他的位置上。也许陆邵阳三个字，在生意场上如恶魔，可是对你来说，他不是坏人，更不是恶魔。”
“他……”
“他爱你。程施晓，他一直想要好好地保护你。你看到的电影，阿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恶魔，唯独对于海伦来说，他不是。”
直到辛德勒带海伦走，直到海伦离开德国完全安全，直到阿蒙走上绞刑架。
海伦都不知道阿蒙爱她。
他不说，她不信。
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对她好的人，只有辛德勒。
“可是……”晓晓垂头，敛住所有无法名状的痛苦，“童叔叔死了。”
这是个既成事实。
也是晓晓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
如果没有她，是否……童叔叔就不会死。
在美国的这些日子，多少夜半惊醒，耳边都是童妈妈那句，“你害老童死！一命换一命，你逃了，就让你儿子抵命！”
这些话，就像一生一世的噩梦，永远缠绕着她。
白天时她再开朗明媚，深夜时也抵不过噩梦萦绕。
“童辉造孽，他妈妈不知情，却把一切扣到你身上，让你背负人命。一命换一命，呵，亏她说得出口。”
梁赋程冷笑，“她难道不知道，就连童辉父亲的后事，都是陆家出的钱吗？”
“陆家出钱？”
梁赋程嘲笑道，“呵，陆邵阳这种无利不起早的大奸商，算是彻头彻尾地，做了这件傻事。”
“童辉害他儿子，他却记得你说过童叔叔对你很好，所以他以你的名义，给童辉母亲钱，否则……她家为了治病，一贫如洗的，拿什么买墓地、料理后事？”
“……他……”晓晓错愕看着他。
“不敢相信，是吗，陆邵阳这种人，还能干出这种事。”他笑道，“可是他就是干了。因为，他爱你。”
“他为什么……”
“晓晓，我觉得我足够爱你了，但是我……比不过他。”
梁赋程也湿润了双眼。
“你被童辉母亲推倒，从高台上摔下来，流产大出血……你醒来之后发现他不在……”
梁赋程皱着眉回忆，眼中含泪，“因为他……他在……啊，他给你输了800cc的血……又陪你一路颠簸转院……他撑不住，昏倒了……”
“他……昏倒了？”
晓晓一直以为陆邵阳把她送到医院，就直接去上班了，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她恨陆邵阳对她的冷漠，还有那股子令人心寒的冷静，恨他眼见她流血，却无动于衷。
可梁赋程却告诉她，陆邵阳没陪她，是因为他为了她输血而晕倒了。
“对。800CC，正常人能休克，他不要命了给你输血。晓晓，你现在身体里流转的血液，三分之一是陆邵阳给你的。”
晓晓被这迟来真相惊怔呆住。
她回想起他惨白的脸，深陷的眼窝，苍白的唇色，冰冷的体温，还有手背上的针眼。
她曾不明白的细节，突然间融会贯通。
他为了她，牺牲了他自己。就像阿蒙为了海伦，牺牲了自己。
这一切，多符合陆邵阳的性格啊。
什么都不说，什么不告诉她，不用她知道、更不用她同意，我爱你，我就要对你好！他做什么事情都如此霸道，又如此的……温柔。
他的温柔不是口头上的温柔，而是细到骨髓里的温柔。
若不是抽筋断骨地痛了，她都不会知道，她也曾被他视如生命一般地爱过。
“晓晓，你明白了吗，你第二次的生命，是他用身体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