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赋程伸手，揉了揉晓晓额前潮湿的刘海。
“晓晓，回去吧。”他轻声道。
“回去……赋程，我回不去了……”
晓晓不再痴癫，不再像方才一样恸哭不已，她不再哭了，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办。
很多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她和他终究错过了。
她在电视上看到的他，还是那样意气风发。青年企业家，B市钻石王老五，他的生活回归正常，其实真不需要多出一个她。
“你怎么回不去呢？”梁赋程耐心地问。
“我……”晓晓轻轻摇头。
梁赋程将沙发另一侧，被随意扔到一边的小熊捡起来，放到她怀里，“你做的事情，他都知道。”
“嗯？”
梁赋程笑了笑，“陆邵阳知道你盗取了他的资料。”
“对，所以……他会恨我。监控里一定录下了这一幕……他不明白，他会恨我。”
“你错了。晓晓。”
“嗯？”晓晓疑惑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盗取资料交给王斯退。这件事情，陆邵阳看的一清二楚，他早就知道了。”
“他……”晓晓震惊看他。
“一开始我也以为他不知道，可是他替我找人，在庭审上辩护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不可能啊！不可能的，他要是知道，那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拦住我？”晓晓不敢信，“他知道我要背叛他，他为什么不拦住我？”
“因为背叛他的人，是你啊。”
因为是你，所以他明明知道你盗走了他的资料，却没有声张；
因为是你，所以他眼看着你走向王斯退，他还是贴上了胸口，心甘情愿地中枪；
从前你不知道他爱你，现在你知道了，你应该明白，他是明知道你要做什么，却放任你背叛。
也因为是他，所以你没有背叛他。
她与他的爱是个回环。
装作不爱你，装作不在意，装作我恨你，可是，他们在“谁生谁死”的问题上，他们全都选择了牺牲自己，成全了对方。
若不是他爱你，他怎会给你机会去接近王斯退；
若不是你爱他，你又怎能把中盛和启东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赌上了他的事业，宁肯博翔易主、他身败名裂，也要让你成功复仇、让你开心；
你赌上了你的性命，宁可冒着命丧太平洋的风险，也要替他清除事业上的障碍。
其实啊晓晓，我知道我只要开口，就能留住你。
你总是很好，善恶分明，不骄不矜，温暖善良。你总是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你总是委屈你自己。
晓晓，你对着我笑，我看得到，你偷偷哭，我也都知道。你不爱我，你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对我好，这些都是我不能伤害你的原因。
“回去吧。他一直在等你。”
梁赋程将她凌乱的碎发别至耳后，“和我在一起，你很久没有从心里笑出来了。”
“赋程，可是……我……会对不起你……我一直想，等我身体养好了，我们就……要个宝宝……”
梁赋程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晓晓背脊登时僵硬。
“你看，我抱着你，你都不知所措、无法适应。我们亲吻，相拥，还有……还有负距离，将会给你带来的，全是恐惧。”
“可是……”晓晓满眼都是愧疚。
“你怕我难过，对不对？”
晓晓不做声，耷拉下脑袋瓜，半晌才点点头。
梁赋程抬头看着天花板，想了想，继而从她眼尾抹下一滴泪，摊在她面前。
娓娓道，“一滴眼泪。看起来是一个整体，无法分割，对吧。”
晓晓不解地看他，然后乖声说了句“是。”
“小时候我也这么觉得。后来学了化学，我们才知道，这滴水，是由水分子组成的。”
梁赋程轻笑一声，“当然，你哭了，里面还有点盐——氯化钠。”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晓晓轻轻地摇了摇头。
“听我讲。”梁赋程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可是分子还能分成原子，水是由氢氧原子组成。原子还能继续分成原子核和核外电子，原子核还能分为中子和质子……”
晓晓还在认真地听着。
“你以为这就是结束，后来我进了研究院。大型的回旋加速器，能够轰开质子，你会知道……它还可以分为夸克。”
“嗯。”
“晓晓，我讲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分割的，包括我们。”
“你……”
晓晓的呼吸，骤然湿润。
梁赋程永远是这样，永远可以将生离死别，讲成一件再正常不过的科学原理，然后慢慢给她解释，告诉她，这不怪你。
他是理论化学出身的研究员，却像一个哲学家一样，解释了属于她的所有困惑。
“别哭。”他笑了，黑边眼镜下的眼睛，有属于科学工作者的智慧。
“哈，其实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分割……”他开了一个玩笑。
“嗯？”晓晓止住哽咽，不解地看他。
“咳咳，比如，我和我的祖国。”梁赋程故作正经。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晓晓愣了愣，扑哧一下就笑了，一抬头，梁赋程还是那样柔和地看着她。
“是我错。赋程，我们之间，是我的错。”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我，你完全可以随时随地回国，全国哪个科研院所你都能占领一席之地，你不至于……”
梁赋程摇头。
“这个地球好大，人口有65亿。你看到的浩瀚宇宙，漫无边际。你面前的我，你叫我一声赋程，或者叫我一声梁教授，听起来似乎……很宏观。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只是六十五亿人中的一个，它微观到不能再微观。”
晓晓不理解。
“我是说，人与人相遇，本身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薛定谔的猜想’，爱上我，或者不爱我，都是一种‘完全坍塌’的结果，它很正常，你不要觉得那是你的错。”
“你是安慰我。”
“没有。”如果不是那年我贪心，我又怎么可能会陷得这么深。
梁赋程脱下外套，从钱包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钥匙，握住晓晓的手，郑重其事地放在她手心。
“这……”晓晓即刻就知道了这是什么钥匙，她眼神慌乱，在逃避。
“你不要给我……”
梁赋程握住她的手，“临走时刘先生给我的，他说你知道这是什么钥匙。他原说，希望你得空回国的话，先去看看，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我想这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