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瑶离开了。
饭桌上,只有崇权财和崇寒两人。
崇寒瞬间没了吃饭的兴致,拿出手机在玩。
刚按完发送键,崇寒就听见了身旁一道声音,冰冷又熟悉。
他抬眼,对上崇权财含着冰片的眼瞳,看着他说:“阿寒,手机给我,吃饭。”
这种语气,往往是崇权财发火的前兆。
崇寒心中藏着怨气,不知怎的这会儿就想和他对着干,于是直直起身,椅子往后划,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崇寒径直进了自己房间,试图躲过这场教训,可没过两秒就没崇权财喊了出来。
挺拔的崇寒站在客厅里,二话不说就给了一个巴掌。
崇寒被打得微偏了头,白皙的小脸上传来火辣的痛感。
崇权财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姿态,问她:“你今天是在发什么脾气。”
崇寒平静地抬起头,和他对视。
他嘴角突然勾起一个讽刺的笑,眼里含着泪珠,语气却冷到冰点:“我怎么敢和你发脾气。”
这是崇寒长那么大,第一次和崇权财顶嘴。
以往忍耐和顺从的情绪蝉丝般将他包裹,如今他一点一滴地撕开那些笼罩,缓缓暴露出腐烂衰败不堪的内部。
崇权财重重地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火气,冷声道:“崇寒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长大了翅膀长硬了可以不用我管你了。”
崇寒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崇寒听他说完,两行眼泪无声地落下,滴到手背上。
明明是炽热的六月,却冷到刺骨。
崇权财最看不惯的就是崇寒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在他看来,崇寒这个样子,眼睛里明晃晃写着的就是他的桀骜不驯和不以为意。
崇权财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越来越窝火。
崇寒在此刻突然开了口,不徐不疾的,声音低沉嘶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你不是从小就看不惯我吗,看不惯我还养我干嘛,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崇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你还记不记得我妈肚子里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来啊,让我和他一样被你打死啊……”
崇权财眼眶猩红,掐着崇寒的脖子摁在墙上狠狠又给了他一个巴掌。
崇寒站不稳,跌落到地上,额头撞上茶几尖锐的一角。
很多细节崇寒都记不得了,他隐约记得黏稠的鲜血不断顺着他的脸滑落,染红了地板。
他以为自己死了。
……
那晚,他又出去喝了酒。
崇寒看到他爸爸没回来,自己吃好饭,写完作业,按时睡下了。
崇父喝到凌晨,回来时已经醉得意识模糊,拿着酒瓶子在楼道里又哭又笑的,嘴里叨叨着乱七八糟的话。
酒瓶子摔到水泥地,发出钝钝的“吭”声。
崇寒最近睡得浅,被这声弄得一激灵,从梦里醒了。
崇父摇摇晃晃进到家中。
崇寒提前给他留好门,就是不希望半夜被他吵醒,可是崇父怎么会如他的愿呢?
“没良心的!没良心的!”
他扯着小孩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抓起来,一路往外边拖。
睡着的崇寒感到一阵剧痛,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摔下了床。
崇父拽着他,就像拽着一个破布袋子,他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拖出了家门。
凌晨时分,所有人家正是好梦。
徐瑶赶来时,崇寒已经被拖到楼道,他半个身子耷拉在地上,崇父扯着他下了一层楼。
这画面太恐怖了。
“你喝得太醉了!松手!”
徐瑶在旁边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上前,狠狠地推了一把崇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你儿子啊!”
不知道喝醉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崇父是疯了。
他的眼睛充斥着一种怪异的血红,瞪大的眼球子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脸也是红的、脖子也是红的,衣服上全是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酒精味。
“我要带他……去医院……DNA检测……”
咬字模糊不清,他疯癫地低语。
徐瑶推他,他照拽不误。
拉扯间,小孩又被扯下了一层。
他的下肢始终在地上摩擦,唯一能够活动的那条腿脱力地垂着,失去知觉般,动也不动。
“他妈的别拽了!给我醒醒!!”
徐瑶索性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崇父的半张脸被打肿。怒气的驱使下,他终于松开小孩,跟惹他的那人在楼道中扭打了起来。
“操!我管我儿子,你插什么手?”
徐瑶一拳拳揍向他的肚子,半点不手软。
“这孩子的命有我的一份,你他妈喝了酒爱去哪去哪,崇寒我要带走。”
崇权财气得猛转过身,“我是崇寒的父亲!”
“哈哈哈哈……”徐瑶闻声大笑起来,指着崇权财乐得像个疯子,“你?哈哈哈哈……就凭你也算是个父亲?”
“徐瑶!”
崇权财顿时满脸通红,像是被人掴了一耳光。
徐瑶的嘴角突然翘了翘。
崇权财眼里同时夹杂着厌恶、恐惧和避退……
他的洋娃娃安安静静地站在崇权财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此时正望着他。
在那双眼睛里仍旧看不到任何杂质或情绪,只有干干净净的,他的身影。
他就那样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个撬不开的小蚌壳啊……
搞出这么大动静,邻居大多也醒了。
男的上前拉架,女的帮忙徐瑶那边把小孩先抱到屋子里,二层闹哄哄地挤作一团。
攥着拳头,不停地发抖。
“您的儿子?是说……”
崇寒一僵,漂亮的眉眼笼罩上阴霾。
他崩溃大喊,也无法冷静:“我说了,我不是!你们都走!都给我滚!”
他看着崇父:“你也想让我走是吗?迫不及待的让我走我告诉你,我偏不!”
他居然开始笑,把茶杯扔在地上,啪的一声茶杯四分五裂。
“你们谁都没有资格。”
崇权财深呼吸了两口气,慢慢压下起伏剧烈的情绪。
“既然说他怕我,那让他自己选好了。”崇权财突然开口。
徐瑶抬头,“我这边,或者另一边……站哪里、跟谁走,让他自己来选。”
徐瑶思索两秒,点点头,“阿寒,你同意吗?”
在崇寒心里,离开这里相当于离开崇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