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手开始试图从他手里挣扎出去。
崇寒确认了答案。
他无声地笑起来，连声音里都满是愉悦，他紧紧地攥住了那只很小的手，不让它再有半点挣扎的空间。
“你怎么会在？”
空气安静，崇寒本来也没指望能听到答案。
但是他听到了……
“昨晚，院子里，我在。”颜惜兮声音轻慢，带点涩。
崇寒撑着被子慢慢起身。
高烧让他思绪不清，意识昏沉。
而窗外渐近的闷雷，就好像从那片梦魇的地狱里伸出来的一只只手，要把他拉进那片只有痛苦和折磨的黑暗里面。
它们会把他撕得粉碎。
他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多年，却一次都没逃过那个梦魇。
崇寒想挣扎而无力挣扎，他感觉耳边要把他逼疯的魔鬼嘶哑发笑的低语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上来……
崇寒猛地伸出手，握住了站在床边的女孩儿的手。
他把她攥得那么紧，声音从咬牙切齿的痛苦里挤出来……
“你来干吗？”
……救救我。
“你有什么用？”
……救救我。
“你就算来了能做什么！”
……求你救救我。
一声惊雷骤响。
瞬间劈开了漆黑的夜空。
男人的身影陡然僵住，余下的声音消失。
……来了。
他听得到那个魔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它拖在地上的铁棍叮叮嗒嗒地敲出细碎的声音，它挟裹着阴冷潮湿的惊雷和雨的味道，它身后那些嘶哑咆哮癫狂的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要撕碎他住进他的身体。
黑暗里男人挣扎的颤栗停住，嘴角无声地扬起……
“唰。”
崇寒呼吸一滞。
颜惜兮的手从他掌心挣了出来，像是要离开……
崇寒回过神慌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到黑暗里想再去把他唯一的温度拉回来……
然后他的耳朵被轻轻捂住。
身下的床一陷，颜惜兮跪立在床边，捂着他的耳朵把他抱进怀。
崇寒愣住了。
凑上来的颜惜兮柔软微卷的长发里有很淡的茉莉花香味。
很好闻。
让人很心安。
他几乎被撕碎吞没的理智慢慢回来。
在再次响起的惊雷声前，他先听见的是近在咫尺的颜惜兮的心跳。
刺猬竖起来的坚硬的刺、长满了流脓的疮疤和厚茧的心都被那双小手捂住了，慢慢柔软下来。
那些要把他逼疯的声音开始淡去。
只有她的心跳越来越清晰。
从他记忆的地狱里走出来的嘶声笑着的魔鬼，被他的洋娃娃拦在了门外。
她说。
“我在。”
从记忆的梦魇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在他的窗前不甘地嘶吼和徘徊，一次次想要再次把他拽进那个绝望和恐惧的深渊，然而每一次都有另一个声音挡在他的耳边……
那个声音说，“我在。”
崇寒也数不清那一晚颜惜兮说了多少遍，大概比她之前说过的话加起来都要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尽管身上的伤很疼，尽管稍一动就会扯破伤口淌下血来。
但他还是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光。
他死都不想放开。
……我在。
……那请你一直在。
永远不要离开。
……
晚饭没有吃，颜惜兮干脆叫了个外卖。
崇寒这个澡洗得有点久，颜惜兮写完半张试卷时电话响了起来，是外卖员，被挡在小区外进不来，颜惜兮叫他稍微等一下，她马上下去。
浴室水流哗啦啦的响，颜惜兮想了想，直接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出门。
取了外卖经过小区楼下便利店时，颜惜兮又顺便进去买了水和生活用品。
再次回来已经过了十多分钟，颜惜兮拿出钥匙打开门，被站在客厅中央的崇寒吓到。
他脸色没有一丝笑意，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打湿了身上的棉质家居服，眼神紧盯着她，暗沉沉，眸色漆黑。
“你去哪了？”他声音很低，还带着沙哑，不满地质问她，像是发怒的前兆。
“拿外卖，顺便到楼下便利店买了点东西。”颜惜兮举起手里的袋子，解释，神色有些无辜，崇寒闻言松懈了一点。
“下次出去要和我说。”
他语气强硬，说完，又垂下眸子，声音轻了下来。
“我以为你走了。”
“哪怕走了，我也会和你道别。”
颜惜兮说着，把手里东西放在餐桌上，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盯着她一动不动的人，无奈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过来。
“你不饿吗？我快饿死了。”
“错了。”
“什么错了？”
“你应该说不会走。”崇寒执拗的看着她，语气认真，颜惜兮望进他眼里几秒，笑了。
“好好好，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崇寒方才心满意足的坐下来吃饭。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和，他的情绪像是平静下来不少，除了整个人有些低沉安静，看起来已经和往日无异。
……
那时候的他带着满身风雨，明明没有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压抑。
过目难忘的一张脸，刻入心底的一双眼睛。
现在回忆起来，那双深沉漆黑的眼里，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和漠然。
或许就是这样，颜惜兮一眼便难以忘怀。
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平时掩饰得再好，遇见同类时，依旧不受控制的沸腾沉沦。
颜惜兮回房时，崇寒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面容安静恬然，可能是累极了，就算头顶灯泡明晃晃的照着，依然不觉刺眼。
她摸到墙边开关，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陷于黑暗中，外头雨声淅淅沥沥，颜惜兮慢慢摸索到床上，掀开了被子。
混乱的记忆纷杂，现实和梦境交织，恍惚中分不清身在何处，大脑昏昏沉沉，整个身体无法动弹。
崇寒皱着眉头，无力挣脱，眼前涌出了大片大片的鲜血，一点点顺着地板来到他脚下，惊恐和愤怒充斥着脑海。
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耳边炸开一起惊雷，崇寒猛地被惊醒，一下睁开眼睛。
昏暗的房间被窗外闪电照亮，白光一闪而过，又立刻恢复漆黑，给这个夜晚添加了几分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