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白目光一扫，立刻就定位在一只排的整齐的队伍上。队伍的尽头，是一件偏殿。
“我陪你。”他忽略丁赵话中的“自己”。
“我想自己去。”丁赵坚持。
季青白皱眉，他在考虑丁赵独自去做事的可行性。
丁越在旁笑说：“天子脚下，不会出事的。堂姐你玩你的，我带姐夫这里转转，寺庙不大的。”
丁越拉走了犹在担心的季青白，而丁赵笑嘻嘻对着丁越季青白摆手感谢，季青白不同意也要同意了。
点了两只吉祥香，丁越与季青白人手一只。
季青白不知道如何拜佛，丁越也不知道，好在其中香众能做个样子，他们也就有模有样了。东拜拜，南拜拜……
这时丁越闭眼随口一问：“堂姐要求什么签。是家庭平安之类吧。”
季青白摇摇头，他的身体转向西方，拜了三拜：“可能是问子女缘分。”
“你给她压力了？”丁越睁眼，停止了拜的动作。
季青白闭眼继续拜：“我也不想她生，我说过领养，但是她不同意。”
东南之后，是西北两个方向，每个方向都要拜三拜，四个方向下来，吉祥香就可以插进香炉里了。
这就是中国人的信仰，任何一个朝代，宗教都不曾凌驾过权利之上，但宗教却能给所有人心灵安慰。
丁赵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自己求签这一刻。她虔诚抱着签筒，跪在蒲团上。她闭了眼，随后睁了眼，问解签的师父：“我能求两个么。”
解签师父的目光从低垂的眼镜上飞了过来，他没说话，可丁赵身后的妇女们倒是有意见了。
“唉哟，小姑娘不能贪心啊。这么多人排着呢。”
丁赵脸一红，一直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她有太多想求的事情，青白的事业，他始终得不到爸爸的重用和欣赏；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还能维护青白多久；还有结婚这么久了，一直不能生育子女，这一直是她的心病……
每一件都很重要，但她只能问一件。在佛祖面前，在神灵面前，不可以贪心。
凝住心神，高高举起签筒，用力的晃动，签从签筒中滚落。
丁赵的心开始狂跳。
她不信任何宗教，但是在具有预言性的事务面前，她本能会紧张。
她将签筒还给小师父，捡起木签，牢牢攥在手心里，交给了解签师父。
“你问的是什么。”解签师父看了一眼签文。
“丈夫的事业。”丁赵的手心都出汗了。
“六十六，下下签。时运可以，但是结果不尽人意……”
听到了下下签，丁赵已经听不下去后面的内容。她收好签纸，走出偏殿，却见季青白和丁越一直在等他。
丁越问：“怎么了，是不是上上签。”
“当然是了。”丁赵边说边笑，还拉起季青白的手。攥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牢固，季青白大约猜出签文是不如意的。
“那你求得什么。”丁越又问。
“不告诉你。”
丁越故意翻了白眼：“哼，不说就不说。走啦，回家啦！”
“还有一只香，你要不要……”季青白说。
吉祥香三个字闯入眼底，丁赵莫名感到口袋里的签文正在刺痛自己的皮肤。
“不用了，我们去吧。”
丁越和季青白看她兴趣不高，都不在劝了。丁越将剩下的一只吉祥香还给师父，开车带着季青白和丁赵返程。
“北京寺庙不少，法源寺是比较小的，我们明天还可以去其他的寺庙转转。”
丁越以为丁赵是因为劳累，导致后期兴致不高，回家的路上，他又扯到了寺庙的话题。但丁赵因为签文的缘故，对寺庙已经没有太多兴致了。
“嗯，明天再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可以考虑考虑。”丁赵没将话说死，但也算是将话说死了。她不想开始这个话题，但是又不想结束。
“对了，还有什么其他寺庙么。青白，你知道其他的么。”丁赵问。
“北京的寺庙里，我只知道红螺寺、法源寺和万寿寺。红螺寺是怎么知道的，我还真是忘记了。法源寺和万寿寺是因为文学作品。”
“是讲什么？”丁赵问。
“法源寺是讲光绪年间，戊戌六君子的变法。其中最让我感触深刻的，是关于康有为的一个情节。他与其他人物谈话，令他突然意识到他和慈禧的关系，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康有为一生保皇一生想除掉慈禧，视慈禧为大敌为对手，但慈禧死了，他本身的意义和价值也就不存在，他必定会被历史革命的洪流所淘汰。我能感受到他被历史抛弃的绝望。”
“而万寿寺，它是在用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去演绎他虚构一个情节。它有一个诗意的环境寄托，湘西的山清水秀，但这个环境又充满了艰难险阻，他没办法在这个环境得到心灵的安慰和升华，换来的只能自我的催眠。理想诗意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永远都不会存在。
“我都没有看过，我没办法与你交流。但是，文学作品只是文学作品……”
丁曾经为事业辛苦努力最后却被抛弃，发现诗意世界其实就是自我催眠的巨大谎言，赵突然更心疼季青白，这两本小说，似乎是季青白在影射什么。
就连丁越也听出来，季青白在讲述两部文学作品时带着情绪。对应他的生活经历，法源寺可能是对应他现在与堂叔的关系，至于万寿寺对应什么，丁越暂时还猜不出来。
“你们是什么表情，我就是随便说说。”季青白也发现丁赵姐弟的迷之沉默。
“要是说起红楼梦，你会不会认为我曾经是个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的宝二爷。”
丁越和丁赵听了季青白的自嘲，齐齐笑出了声。
丁越说：“唉哟，姐，别叫姐夫掉书袋子了，我听了都头痛。”
“不掉了，不掉了。”丁赵心情大好，依偎在季青白的怀里，季青白则是环着她，自然而然的亲昵。
什么签文，什么下下签，统统忘记，忘记那些不愉快。
丁赵想，她享受这一刻，也贪心去享受下一刻，她要为之努力，而不是寄托神灵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