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崔景辉携信返回颢玉,已过一月有余,天气虽已渐渐转暖,但冰冻三尺非短短数日就能融尽,四下里仍旧是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依张天师之意,强援未至前按兵不动。反观太后与鲁清歌,更是盼着能多拖一日是一日。如此一来,双方自然而然达成默契,朝堂之上风平浪静。
裴隐涯如今已不再栖身皇陵,而是住于京城内张天师一处别院中。因常年苦修,不习惯身旁仆役伺候,加之此刻崔景辉人在千里之外,裴隐涯反倒落个形单影只。
闲来无事,环顾周遭,只觉得小院这个时节风景着实精致,秀色可餐。寒香拂鼻,凛的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感叹那江山如此多娇,胸中更是猛然豪情万丈,裴隐涯生怕‘逆风’灼浪毁去这份美意,取了把精钢宝剑随心所欲舞动起来。
瞧那寒刃,疾时如风,徐时如林,侵掠似火,不动若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即便隔了老远,树枝上的积雪仍未能幸免,悉数被震下,簌簌的搓绵扯絮般飘落。
裴隐涯甫收剑式,只听得身后有人朗声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欺我!没想到师弟你下山数年,功夫一点都没丢下,这急火燎原剑又精进了不少。”
裴隐涯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将剑随手丢在一旁,回头惊喜道:“程师兄!你来了!”
果不其然,来者正是那日接引他拜入玹珠峰的程长隆。
“裴师弟,你这也太目中无人了,眼里只有程师兄!算了,生气,回颢玉了!”立身程长隆身后的孙瑞打趣道。
裴隐涯忙控背躬身,半玩笑的向程长隆等七人先行了个同辈礼,道:“见过各位师兄!”
孙瑞点头道:“嗯,上道,这还差不多!你别说,让个王爷行礼,果然感觉与众不同!是吧,师兄弟们!”
同至的另几位玹珠峰师兄笑道:“对,对对!哈哈哈哈……”
程长隆扶起裴隐涯,寒暄道:“师弟,这些年山下日子过得可好?”
裴隐涯叹了口气,道:“若真有的选择,我宁愿留在山上清修。如今呐,总算明白程师兄你当年那句‘红尘多纷扰,世人太可笑’是什么意思了。”
程长隆告诫道:“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裴师弟你可别当真。如今大战在即,切不可心猿意马。”
裴隐涯道:“师兄放心吧,我也不是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了,有分寸。来,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化雪时最冷,进屋暖和会儿。我才从张天师那儿讨了些好茶回来,众师兄一起尝尝鲜。”
裴隐涯撩开门帘,众人鱼贯而入,崔景辉也算这院子半个主人,落在最后。裴隐涯见他走近,道:“多谢师兄送信,走这一遭着实辛苦了。”
崔景辉道:“哪里,算不得辛苦,也借个机会回颢玉瞧瞧。”
裴隐涯与崔景辉并肩步入中堂,问道:“如今颢玉怎样了?”
崔景辉道:“无极殿已重新修缮,残垣断壁也尽数恢复,再瞧不出当年大战的痕迹。”
裴隐涯思绪被崔景辉寥寥数言拉回当年的望月台,太多熟悉的人,一夜间就阴阳相隔。想到后来不免有些落寞。
崔景辉瞧他模样,抬手拍拍其肩,道:“都过去了!别想了!你先招呼着众师兄,我去泡些茶水来。”
裴隐涯这才觉得院子里没人听用是件多么麻烦的事情,略带歉意道:“哪就有劳师兄了!”
崔景辉转身几步走入后堂,裴隐涯才瞧向程长隆等道:“师兄们暂且等上一等,茶片刻就好。”
“不急,来,裴师弟,坐,正好趁这会儿空闲,与我们讲讲此次敌手是谁?”程长隆道。
裴隐涯主位坐定,诧异道:“师兄们并不知晓么?”
孙瑞道:“代首座真人仅言掌门真人有命,让程师兄组织人马下山助你。我等一听,这义不容辞啊!哪还管究竟敌人是谁,星夜兼程就赶来了。”
裴隐涯心头一暖,道:“多谢众位师兄仗义相助。实不相瞒,这次要对付的,是偃师。”
“偃师?不是专司守卫皇族么,又怎会与之为敌?”程长隆道。
“程师兄了解偃师么?”裴隐涯道。
程长隆道:“仅限书中只言片语。”
裴隐涯道:“若偃师仅专心保卫皇族,倒也好办了。可如今,偃师宗主鲁清歌站错队,挑明态度支持太后,说白了就是防着我这个有修真背景的王爷登基称帝。不得已,只能扫除障碍。”
孙瑞同仇敌忾道:“偃师们也忒不识好歹,当年作为魔教余孽,若不是攀上朝廷这根高枝,修真界勉为其难放他一马,岂会容这群宵小活到今日!没成想,过了些年头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竟然又壮起胆子,还敢妄图左右皇帝人选。”
程长隆道:“隐涯,你的意思,是借着这次由头就将他们连根拔了么?”
裴隐涯摆摆手,道:“我与张天师已定下一计,目的是让偃师重归皇权麾下。此计若成,便饶它香火不灭。若偃师上下皆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斩草除根。”
程长隆怕裴隐涯因自己率众而至就有所顾虑,道:“具体决断由师弟你同张天师来定,我们不会参与。你只需告诉我们何时出手,对付谁即可。”
裴隐涯实时提醒道:“偃师在朝廷庇佑下休养生息多年,旗下高手众多,各位师兄需多加小心。”
“无妨,掌门真人素来谨慎,既然只派我们几个前来,必然有万全准备。”程长隆道。
“肃王可在?”院中忽有人朗声问道。
程长隆等人不由一惊,说话之人已欺至如此近处,他们皆未能察觉,足见来者修为了得。
裴隐涯听音辨人,安抚诸人道:“师兄莫扰,是张天师!”
程长隆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般厉害。”
裴隐涯赶忙推门而出,拱手行礼道:“天师来了,请进!”
张天师还礼,道:“冒昧前来,不曾酌人通禀,搅扰。”
裴隐涯道:“哪里!天师客气了。刚好,我玹珠师兄们也前脚才至,正在屋中暂时歇息。”
张天师伸手道:“长乘真人果然雷厉风行!肃王请!”
裴隐涯道:“天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