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深处，残阳如血，宛若花火，短暂绚烂后终将归于寂灭。
“算了，还是从头讲起吧。”张天师道：“当年张某修为小成，入世历练，正值天下大乱。机缘巧合间结识太宗，由于我二人意气相投，没过多久便成挚友。太宗心怀苍生，欲平息战乱还百姓安泰，张某也是暗下决心愿助他完成宏图大业。太宗长女裴璇滢那年初长成，宛如芙蓉出水，明艳动人。张某也是意气风发，又时常在太宗身边走动，一来二去，我俩彼此间竟不想生出情愫。奈何造化弄人，就在次年，刚继承偃师宗主之位的鲁清歌观前朝日薄西山，再无回天之势，心生二意，暗自着手寻觅新主。当时与太宗实力相当的还有两人，三方成鼎立之势，短时难分高下。而偃师的投靠无疑会让天平倾向其中一方。说来也是天意，谁能想到鲁清歌会对璇滢一见钟情。太宗求胜心切，为谋求偃师支持，便想成全这桩婚事。张某并不心甘，四处奔波，也集结了可观力量，禀于太宗望其回心转意，将璇滢许配于张某。就在太宗两难之时，鲁清歌深夜与太宗密谈了一次，内容不得而知，但翌日，太宗就下定决心，宣布将璇滢嫁给了鲁清歌。张某当时真可谓伤心欲绝，但看在友情的份上，仍是帮着太宗最终完成霸业。天下一统后，太宗希望张某能继续在朝辅佐，可那时张某已心如死灰，对权柄毫无眷恋，仅领受了个天师的虚衔。太宗再三挽留，但张某去意已决，为让太宗放手，许下诺言，与璇滢相处多少日就护他江山多少年，这样算下来也就有了三百年之期。”
裴隐涯听罢张天师所言，不解道：“裴璇滢既然已死，那我与韩相今日所见，究竟为何物？”
张天师道：“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尸体？何以见得？即便细观之下，也绝不像是具尸体呀！”裴隐涯毛骨悚然道：“行动自如，毫无违和之感。”
张天师道：“那日大殿争礼时，偃师的铁傀想必肃王也见识过了？”
“嗯，留意到了，回来后还特意查过典籍。”裴隐涯道。
张天师解惑道：“偃师修为越是高深，能同时控制傀儡的数量也就越多，傀儡的种类也会不断增加。从最初的纸傀、木傀，到中期的铁傀、铜傀、金傀，再到后期各类生前有意识的尸体，传说中最顶尖的偃师甚至能直接操控有自主意识的活物。”
裴隐涯豁然开朗，道：“原来这样，难怪天师你会如此气愤。俗话说人死为大，鲁清歌他竟然让死人都不得安静，着实可恶至极。既然如此，天师，我当如何应对？”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张天师道：“他们能等得起，拖得越久对太后和鲁清歌越有利，若是能拖到嫔妃诞下皇子，到那时，说不定攻守之势就会逆转。”
裴隐涯赞同，道：“天师所言甚是。不过，我还有个不解之处。”
张天师道：“肃王尽管问来。”
裴隐涯道：“依天师方才之言，偃师是要我去统领，而不是驱逐。可杀身容易，诛心难。怎样才能让他们心悦诚服呢？贸然除掉鲁清歌，只怕偃师会全力报复吧。”
张天师道：“偃师行事极为低调，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极少为外人所了解，我也是查了许多年才找出破绽。虽然偃师在鲁清歌治下已过两百余年，世人却不清楚鲁清歌这宗主的位置其实是当年靠暗算他大师兄才得来的。不少知情的偃师年长者皆因修为不及他，至今敢怒不敢言，虚与委蛇罢了。”
“若是他那大师兄仍在人世就好了，出来指证鲁清歌，即便瓦解不了偃师，也能让他自顾不暇。”裴隐涯感慨道。
张天师道：“肃王和张某想到一处去了。好消息是那人的确活着，且此刻就在张某手中。坏消息却是他修为尽失，即便靠着张某的丹药勉强续命，也将命不久矣，随时都可能魂归幽冥。”
裴隐涯只觉事已迫在眉睫，急切道：“天师，既如此，刻不容缓，这几日咱们便动手吧。”
张天师道：“还是要准备万全了才好。肃王，劳你即刻修书一封于长乘真人，请他遣人前来相助。”
“这种事，掌门师父会过问么？”裴隐涯迟疑道。
张天师自信道：“肃王放心，长乘掌门必会全力帮你上位。当然，投桃报李，你登基后还需多给颢玉些好处。”
裴隐涯道：“这是自然，毕竟是师门，怎么也不会亏待颢玉的。可，这信该如何落笔？”
张天师闭目思索片刻，道：“请肃王依张某所言来写。”
待裴隐涯放下手中毛笔，牖外已是夕阳西坠，皓魄继辉，万籁尽收。张天师存好信札，唤道：“伺棋，去请韩相一同用膳。”
伺棋推门进屋，道：“禀师父，韩相一个时辰前见您跟肃王仍在议事，等不及，对徒儿讲朝中还有要事待处理，便从后门离开了。”
裴隐涯道：“天师，咱们不会有些怠慢了韩相吧。”
张天师道：“肃王放心，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张某与韩相相识多年，深知其为人，不是个气量狭窄之辈。这两日战事甫定，百废待兴，可谓千头万绪，他又颇为勤勉，哪会肯将大把时光浪费在赏梅上。”
裴隐涯听罢也便释然，道：“既如此，我也告辞了。”
张天师道：“张某这儿晚膳已准备妥当，肃王还是用过再回也不迟。”
裴隐涯道：“多谢天师盛情，但出来久了怕崔师兄捉急，还是早些回去吧。”
张天师又将原本揣在怀中的书信掏出递回给裴隐涯。
裴隐涯接下后不由一怔，费解道：“天师这是何意？”
张天师道：“我方才还寻思着究竟命谁前往颢玉送信妥当。经肃王这么提一醒到想起来了，崔景辉便是最佳人选。当年长乘掌门命他下山就有方便联络之意。肃王今晚就将此信交于崔景辉，让他尽快送往颢玉吧。”
“也好，若是找个陌生人送信，长乘掌门也未必信。”裴隐涯拱手道：“那就不打扰天师休息了，就此别过。”
张天师道：“肃王慢走！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