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容易下山难,无论奇司狱如何逃遁,剑流都似毒蛇那般如影随形。垫后的妖军一个个倒下,化作摊血水,仍无法为其争取出片刻停歇。眼瞅剑阵越追越近,奇司狱真切感受到阵阵绝望,暗叹:难不成,今日,吾命休矣?
濒死恐惧萦绕心头,求生欲望愈发强烈,为能逃出升天,奇司狱丧失理智,不顾有损修为,双目充血,浑身颤抖不止,斯须后现出穷奇真身,状似野牛而浑身蝟甲,利齿凿牙,口中阵阵低沉犬嚎。
周遭除了手下妖兵,只剩下无情剑流,奇司狱不管不顾,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将修为较低的小妖们尽数吸入口中。随后,身体不断胀大,蝟甲上倒刺根根直立,阳光下散发出精钢光泽。迈开四蹄,快过疾风,左冲右撞,不断寻找着剑阵破绽。
指引四灵剑阵运转耗费真气巨大,半个时辰未能将奇司狱绞杀,姜彦宸渐感不支。剑流也随之变缓。大鵹眼疾手快,借着一处缺口遁出阵外,焦急喊道:“主上,这里!”
奇司狱不管不顾,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奔着罅隙处冲将过去,待姜彦宸有所反应再操控剑阵绞杀,为时晚矣。到了嘴边的猎物逃掉,姜彦宸岂会心甘,拼尽最后一丝真气,急催法阵。
奇司狱钻出半个身子,眼见逃出升天,稍有懈怠,哪成想法阵加速运转,一刹后肢被绞个粉碎,血流如注,疼的险些昏厥过去。
大鵹赶忙上前架住幻化回人形的奇司狱,见他气息奄奄,顾不得其余妖军能否顺利逃脱,头也不回往大荒山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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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叶落碎芦花,断壁藤枯衰蓬草。红叶纷飞,柳哀水瘦。西界残村,多年无人照管,愈发荒芜凄凉。村北成片坟冢已被荒草覆盖,三只乌鸦立在半死的枯枝上,不时扑扇下翅膀,发出阵阵沙哑悲鸣。
彩羽远远望有人来,先是警觉的套上金爪,待看清来者面庞后,惊呼道:“师弟回来了!师弟回来了!”
未待紫菀有所反应,凤九天奋力从其怀中脱出,展开双臂飞奔向那领头的鬼面男子,亲切喊道:“爹爹,爹爹!”
苏星阑右手持槊,左臂将凤九天托起,温柔道:“凤儿,大伙都在么?有没有伤到?”
彩羽、紫菀和南宫长松也自残垣后走出,围将上来。紫菀瞧见青鸟搀着一人,西行途中多次拦路的玉面罗刹怀中还抱着一人,诧异道:“苏公子,这是怎的了?”
秋萦梦将仍在昏迷中的长镜真人交由师歆瑶代为照顾,没等苏星阑解释,突然拔出长剑架在他脖颈之上,面带煞气,冷冷问道:“你,究竟是谁?”
众人大惊,彩羽正欲出手,却被苏星阑挡住,道:“莫急,我来说吧。”
“你,究竟是谁?”秋萦梦目露寒光,一字一句将原话再重复一遍,表面冷若冰霜,内心却悸动不已。既期待又害怕,期待一件认知中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害怕无端奢望再次化作泡影。暗骂自己没用,为何阻止不了妄想,明知希望越大换来的只有更大的失望,却仍不肯放弃丝毫机会。
“台州府买的那根簪子,你还一直戴着啊。”苏星阑望着那根与秋萦梦装扮有些格格不入的铜簪,忽然问道。
旁人被苏星阑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候绕的云里雾里,秋萦梦却再清楚不过其中意思。“铛啷啷”脆响,平日被视若珍宝的‘常羲’竟不自觉脱手落地,秋萦梦再顾不得许多,扑进苏星阑怀中,痛哭不止。
凤九天极为懂事,从苏星阑左臂跳下,拉住紫菀葱指,抬手指着秋萦梦轻声道:“她是爹的女人么?”
听得紫菀脸颊红一块白一块,俯身假嗔道:“小小丫头,好的不学,就跟南宫公子学些这个。”
凤九天嘟着嘴,不满道:“哼,紫菀姑姑不肯说,就一定是了。”
苏星阑索性将怀中秋萦梦环抱,燕燕轻盈,莺莺娇软,是耶非耶?是真是幻?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久到连寻常体温都能令他感觉灼热。苏星阑竭力压制住心头那份强烈的悸动,佯装镇定劝解道:“萦梦,莫哭,我,回来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秋萦梦睢盱着苏星阑,抬手欲揭鬼面,假嗔道:“你还不肯以真面目示我吗?”
苏星阑握住她那根根玉指,无奈道出原由:“我体内妖主魄未定,只能借鬼面暂且压制,恐怕当下还不能将其取下。”
久别重逢,如梦似幻。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昔剩近细端详,犹恐相逢是梦中。秋萦梦轻柔捧住苏星阑双颊,怎会在意区区一张鬼面。泣不成声哽咽道:“我,我早该猜到,是你,真笨,真笨……”
此刻的秋萦梦在众人面前,哪还有半分往昔矜持与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小女孩般心思被表情出卖,一览无遗。一心一意只盼光阴能静止,永生永世依偎在恋人怀中。
苏星阑轻抚着她的青丝,万语千言一股脑涌上喉咙,塞在哪儿,最后却讲不出只言片语。
谢芳蔼恢复了些许气力,踉跄走至师歆瑶身旁,耳语道:“师姐,那男的是谁啊?秋师妹竟……该不是,该不是她这些年在下山恋上的吧?”此语方出,旋即想起今日望月台上胡木清冤枉长镜真人种种,为难道:“可,可这人周身上下妖气凛凛。秋师妹不会步秋叶真人的后尘吧,人与妖之间,注定没有完满的结果呐,师姐,要不咱们找个合适的时机,劝劝秋师妹吧……”
师歆瑶直摇头,猜测道:“听那紫衣女子称他苏公子,秋师妹又这等反应,莫非?不可能吧,掉下断肠崖的人,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谢芳蔼两眼大睁,惊得合不拢嘴道:“啊……师姐,你,你说他不是妖,是苏……”
师歆瑶颔首,道:“对,瞧这情形,极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