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彦宸在屋中梳洗一番，来至后厅，还未进屋，就远远听到姜老爷呵斥大爷姜彦星的吼声：“你个不长进的东西！整日里游手好闲，除了逛窑子，就是喝花酒，如今还欠了一屁股赌债！你是不是嫌你老子命长，想活活气死我啊！”紧接着就是声瓷杯摔碎声。
姜彦星满不在乎道：“爹，不就才几十两银子么，多大点数啊，用得着动那么大火嘛！”
姜老爷骂道：“几十两银子？今天你能赌输几十两银子，明天就能几百两，后天就是几千两！咱家有多大的家业能够你败的！啊？”
姜彦星不以为然，道：“爹，您越说越离谱了，您儿子我是混蛋，但还没混到那个份上，知道能输多少，不能输多少，您老放心就是。”
姜老爷反道：“能输多少？不能输多少？你到讲给我听听。”
姜彦星不服，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几十两没事！”
“你，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犟嘴了是吧？老子今儿个非打断你的狗腿！”姜老爷暴跳如雷道。
姜彦宸迈步刚欲进屋，就见姜彦星拂袖而出，嘴中小声嘀咕，骂骂咧咧道：“老东西，守财奴，抠死算了。等哪天入了土，你那家业还不都是我的！”
乍然瞧见姜彦宸，眉头皱紧，抬手将他扒的一踉跄，道：“丑鬼，闪开！好狗不挡路！”
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小院。
姜彦宸后背撞在门框子上，疼的倒吸凉气，勉强撑着站起身来，一瘸一拐走进厅中。姜老爷看见来者，脾气退了些，道：“是你啊。”
姜彦宸行礼，道：“爹，孩儿是向您赔罪来的。”
姜老爷眉间收紧，道：“你又惹出什么祸来了？”
姜彦宸道：“孩儿今早不该无端发火，让爹娘担心。”
姜老爷松了口气，道：“这事啊，下不为例便是。”
姜彦宸道：“是，孩儿记住了。”
言毕正欲转身出去，却又被姜老爷叫住。
姜老爷道：“彦宸，你且站住，为父有话和你讲。”
“爹，何事？”姜彦宸不敢怠慢，恭敬道。
姜老爷道：“孟家昨日派媒人来说亲了。”
“孟家？”姜彦宸诧异道。
“正是！”姜老爷继续道：“儿啊，你也知道，这十里八村，就是咱们姜家和他们孟家势力最大。但两家之间几辈人积怨，彼此成见颇深。为父作为族长，一直想改变当下状况。还好，孟家族长孟庆祥和为父想到一块儿去了。前些日子我俩就商量怎么迈出这第一步。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觉得联姻最为妥帖。他孟庆祥有个三女儿未嫁，而为父也有你这一子未娶。你俩若能喜结连理，对我姜孟二家和解大有裨益。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姜彦宸并不知孟家三小姐是何人，只当自古有云，婚姻大事皆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道：“孩儿并无异议，全凭爹安排。”
姜老爷捋着花白胡须，满意的点点头，道：“书没白读，你很懂事，为父甚是满意。”
姜彦宸道：“多谢爹夸奖。”
姜老爷摆摆手，道：“行了，这儿没你事了，下去吧。”
“是，孩儿退下了。”姜彦宸控背行礼，转身出了后厅。
姜彦宸回屋安心读书，没过晌午，他与孟家三小姐的婚讯就阖府上下传了个遍。狗娃儿胆怯的端着茶盏进得书房，小声道：“二，二爷。你都读了一个多时辰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姜彦宸道：“你放桌上吧。噢，还有，你不用怕我，早上是我不对，不该平白跟你发火。”
狗娃儿道：“没，没有。狗娃儿不敢怪二爷。”
姜彦宸慢慢接受了现实，道：“无论如何，都是不该那般吼你的。行了，我这不用伺候，你忙去吧。”
狗娃儿抱着木托盘，好奇道：“二爷，您，您是不是要结婚了啊？”
姜彦宸放下书，抬眼瞧着狗娃儿，笑道：“你小子消息到快，我也是今早才听爹说起。”
狗娃儿追问道：“可是孟家三小姐？”
姜彦宸颔首，道：“不错，正是孟家三小姐。”
“哦，孟家三小姐啊……”狗娃儿拖着长音阴阳怪气道。
姜彦宸听他腔调古里古怪，似乎话里有话，道：“怎么，孟家三小姐有何不妥么？”
狗娃儿连连摇头，道：“没，没什么……”
姜彦宸细观之，更觉事有蹊跷，抬高声调追问道：“狗娃儿，你瞒我什么，说，到底为何这般吞吞吐吐，从实招来！”
狗娃儿为难道：“那，那我说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姜彦宸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废话！再不说，小心我大嘴巴子抽你！”
狗娃儿拗他不过，崔头丧气道：“那孟家三小姐，据说，据说漂亮得很。”
姜彦宸不解道：“这是好事啊，你怕甚，有什么不敢说的。”
狗娃儿道：“可，可惜她幼年就得了失心疯……”
“什么？”姜彦宸蹭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斜视之，半信半疑道：“狗娃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怎么了？”
“她，她得了失心疯！”狗娃儿苦着脸道。
姜彦宸颓然坐下，口中念着：“失心疯，失心疯……”
狗娃儿怕留下会再挨骂，见姜彦宸自顾自的愣神，赶忙灰溜溜逃了出去。
姜彦宸两眼无神的坐了许久，最后，自嘲道：“也是，你一个侏儒，残废之人，谁家愿把女儿嫁给你呢，也就只有那种留在娘家是累赘的，才肯许给你吧。”
虽然不断宽慰自己，但心中仍是不快，姜彦宸定了定神，往姜老爷书房走去。
书房门并未掩上，姜老爷此刻正攥了本书，背着左手在屋中踱步，若有所思。
姜彦宸上前恭敬唤道：“爹！”
姜老爷停下，瞧着他，道：“彦宸啊，这时候找为父何事啊？”
姜彦宸道：“爹，孩儿……孩儿想问一下，您可知，孟家三小姐身患恶疾。”
姜老爷并未隐瞒，道：“你是说孟家三小姐啊，没错，她是有失心疯。”
姜彦宸惊讶道：“爹，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让我娶她为妻？”
姜老爷上下打量着他，道：“孟庆祥也知你身材矮小。”
“可，爹，即便我身材矮小，我宁愿终身不娶，也不想有个失心疯的媳妇呀！”姜彦宸道。
姜老爷道：“孟家三小姐人漂亮，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犯病，只是偶尔会犯，你不用担心。再说，娶不娶亲由不得你。今早还夸过你懂事，怎么，才过了这一会儿，你读的圣贤书就都还给圣人了？”
姜彦宸愣在当场，竟一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