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院,东立日晷,西设嘉量,楼阁宫阙皆是恢弘壮丽。琉璃瓦,汉白玉,紫柱金梁,极尽奢华之能事。甘露殿中,裴祈恒暴跳如雷,将陈设的瓷器砸个精光,仍觉不解气,此刻又发狠抽打宫女、太监。殿外忽地有太监高呼道:“太后驾到!”裴祈恒这才止住施暴,将皮鞭随手扔到一旁。
裴祈恒见太后进殿,跪拜匆匆行礼,道:“孩儿拜见母后”
太后瞧着满屋跪拜的宫女、太监,还有四散碎裂的瓷片,道:“我儿免礼,你这是怎的了?”
“肃王回来了,母后可知?”裴祈恒开口问道。
“不用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太后遣走众人,道:“刚听太监通禀,哀家方知。他回来便是,如今大局已定,他还能如何?”
“那母后可知,这肃王裴隐涯极是可恶,竟进殿不拜?”裴祈恒咬牙切齿道。
“这倒不知,不拜岂不更好,正没罪名置他于死地呢。他既然急着送死,成全就是!”太后不怒反喜道。
裴祈恒冷笑道:“成全?拿什么成全?他以修真之人不跪拜君王为由,连我殿前武士都给杀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太后道:“殿前武士不行,偃师呢?还治不了他?”
“偃师?偃师只会看着!朕完全差遣不动!”裴祈恒越说越气道。
太后问道:“那皇上是如何处置于他的?若任其胡来,君王颜面何在?”
“颜面?朕还有什么颜面,到头来杀也杀不得,只能遣去皇陵作罢!”裴祈恒有气无力道。
“朝臣是何反应?”太后道。
“那张天师公然在朝堂上支持肃王,朝臣竟没一个敢出来多言的,酒酿饭袋,气煞朕也。”裴祈恒道。
“吾儿莫急,你新登大宝,朝局未稳,缓一缓也不是坏事。”太后安抚道:“再者,肃王母妃仍在咱们手中,谅他也不敢妄动。”
“说起肃王生母那个贱人,哀家到忽有一计,可将她娘俩全送去见先帝。”太后心生歹计道。
“何计,母后快讲。”裴祈恒紧皱眉头稍稍舒展,问道
“吾儿,附耳过来!”太后贴在裴祈恒耳畔小声嘀咕了片刻。
“妙啊,妙啊!小的我动不了,老的我还动不了么?”裴祈恒朗声唤道:“来啊,派人给朕日夜盯紧宁太妃。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立即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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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太极殿,裴隐涯与张天师并肩而行,往宫外走去。张天师道:“肃王回京,不知所居何处?”
裴隐涯道:“初来乍到,还未来及寻觅落脚之地。”
张天师邀请道:“张某在京城倒有处小院,平日不甚居住,肃王若是不弃,可在小院下榻。”
裴隐涯稍思片刻,心道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左右无处可去,既然张天师相邀,也没甚不妥的。答应道:“多谢天师,恭敬不如从命,隐涯就叨扰数日了。”
张天师道:“无妨,无妨,肃王尽管住下。今日面圣,不知肃王对当今万岁有何看法?”
裴隐涯摇头,道:“今日我本欲入朝拜见后,就去灵前给父皇磕头。哪成想他会拿跪拜这事无端发难。”
张天师解释道:“帝王有帝王的威仪。各大修真门派从不收皇子,不拜君王,当然也不会入朝,所以两方长久以来也算相安无事。却未曾想到会有肃王这样身份特殊之人出现,冲突也是难免的。”
裴隐涯心生倦意,道:“既然二弟已继承皇位,等祭拜完父皇后,我还是回玹珠吧。俗世对我而言陌生的很,也没甚兴趣久留。”
张天师劝阻道:“不急,不急。长乘掌门此次命你下山,虽未明说,却意欲让你登基称帝,这点你需清楚。”
“称帝?我并无称帝之心啊。”裴隐涯瞧着身旁张天师,惊讶道。
张天师闻言仅轻声道:“裴祈恒若真是个明君,长乘掌门也不会这般轻易允你下山。可惜,此子骄奢淫逸、暴敛成性,为齐王时就可见一斑。所以即便先帝只有他一个子在朝,仍久久不肯立其为太子。如今他手握天下大权,任其肆意妄为下去的话,恐怕要比那夏桀商纣还恶上几分。若不是张某当年与开国太宗有约在先,力保王朝江山三百年稳固,即便帝国风雨飘摇,张某也绝不愿插手。但为人信字当先,即便不为张某自己,为水深火热中的天下苍生也要做些事情。张某是决计不能让帝国葬送在此竖子之手!”
裴隐涯心中颇为犯难,但态度仍旧坚决,道:“张天师,你也应知,帝王之道,我不善于此,而且,志也不在此。修仙习武、斩妖除魔才是我之夙愿。我想,皇上有您这样的贤者辅佐,无论当年做过什么,也定能回头是岸,成为一代明君。”
张天师不觉摇了摇头,但见他目光坚定,并未再强逼,转而问道:“那肃王,接下几日,你当如何?”
裴隐涯道:“既然皇上让我守灵,我就去守段时间好了。父皇在时没尽过孝道,死后替他守灵,也算弥补下缺憾。再说,皇陵总要比这乱哄哄的朝堂强上不少吧,说不定还真是个清修的好去处。”
张天师浅浅微笑,虽心知裴隐涯这等想法甚是幼稚,但也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并未即刻挑明,只道:“也罢,今日张某所言,还望肃王考虑再三,莫要急于一口回绝。天下人等着肃王最后的决定呢。”
归至别院,一人独坐院中,石桌上摆了些果脯茶点半分未动,张天师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的望着天际。
伺棋从月门外进来,上前给茶壶中续些刚煮沸的泉水,道:“师父,您有心事啊。自打从皇宫回来,就闷闷不乐的。”
张天师叹口气,道:“是啊!咱们这个肃王竟不愿去争帝位,态度还挺坚决,这是我没想到的。”
伺棋给杯中边添茶边道:“天底下还有不想做皇上的人啊。真是奇哉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