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小五这么说,在第二日酉时老太监又寻上门来时,辛尘一口便应下,答应了老太监。
辛尘向王院长说明了缘由,三日后便收拾东西跟着这个老太监一起回京。老太监来接辛尘的马车十分低调,一路上仅有车夫和老太监二人护着辛尘。
而马车不疾不徐朝着京城方向驶去,等到终于来到京城境内,已是七日之后。
京城依旧透着无法言喻的繁华,老太监和车夫驾驶着马车,却不朝着裕王府的方向而去,而是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马车驾出许远,辛尘才觉有些不对劲。她撩开马车帘子,皱眉问道:“这是要去何处?”
老太监笑眯眯:“裕王特意吩咐,将辛尘夫子您带到月湖别院去,免得让其他人知晓了,会找辛尘夫子的不愉快。”
她当然明白这个老太监的意思,薛思远的意思不过是害怕江宛芸会来为难自己。辛尘这才道:“好,我知道了。”
重新坐在马车内,辛尘便望着马车顶发着呆。她险些忘了,薛思远此时已经成了亲,娶了侧妃了。可她却还是答应了薛思远的求婚,让他放弃一切和自己在一起。
她最厌恶后宅女子的勾心斗角,相互争夺。可现在的她,又和那些后宅女子有何不同。
辛尘自嘲地笑了起来,低低得自言自语道:“母亲,我最不喜欢父亲的那群妾室,不喜欢她们用尽手段吸引父亲注意的样子。可知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这是喜欢一个人的代价。”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后,注定会变得失去自我,甚至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她对江宛芸感到抱歉,可她却不想退让。爱情不是物件,何谈退让。
而就在辛尘胡思乱想之时,马车已哒哒驶到了月湖别院。老太监将辛尘安顿在了主院,又叫了几个下人来认主,便对辛尘告辞,说是对裕王复命去了。
随身服侍辛尘的正是四个清秀丫鬟,许是早已收到了裕王的吩咐,所以一见到辛尘便都十分恭敬得各司其职。又回到京城,辛尘的心境却是大不同。
眼看距离皇上生辰还有十天,辛尘干脆还是在别院内弹弹琴,又或者看看架子上的古书,时间倒也不算难捱。
一直等到当日夜晚,所有丫鬟全都休息下了,一直躲在树内的小五这才冒头,出现在辛尘面前。辛尘正在看书,见状连忙放下手中书,好奇道:“我倒是觉得奇了,这一整日你为何不肯露面,这里是裕王的别院,你的保密工作未免做的太好了罢。”
小五捏起桌子上的豆沙糕吃:“暗卫自然要有暗卫的觉悟。若是一直出现在阳光下,如何配称‘暗卫’。”
辛尘想了想,竟然觉得小五说得颇有道理。
辛尘怕小五一整日未曾用膳,正要亲自去给他烧些饭菜来吃,却被小五拦下。只是收刮了桌子上所有的点心当做零嘴儿,小五便又消失在了空气里。
辛尘耸耸肩,不再理他,继续看书去了。
辛尘在别院呆到第五日,薛思远依旧不曾上门来看她。身边的丫鬟们对辛尘依旧老样子,除了起居日常,不会和辛尘多说一句话。那个老太监也不再出现,这不由让她产生一个错觉,仿若自己是被人软禁了一般。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开心。干脆换了衣裳和发髻,辛尘便一路朝着门口方向走去。可才刚走出几步,立马便有丫鬟冲到她面前,拦下她,对辛尘恭敬地作揖:“不知辛尘夫子想要去哪?”
辛尘道:“回京城这么久,我还未曾拜见过明珠公主,所以想去公主府一趟。”
这丫鬟笑了起来,说道:“此事不急,等过完了皇上的生辰,再去拜访明珠公主也不迟。”
辛尘面容淡漠看着她:“你想限制我的自由?”
这丫鬟面不改色,依旧含笑:“辛尘夫子何出此言。一切都是裕王爷吩咐的,裕王爷让奴婢们照顾好辛尘夫子,不容有失。奴婢也是为您着想呢。”
辛尘气得说不出话,一挥袖子转身回房,这丫鬟看着辛尘的背影笑得发腻,这才扭着腰肢走了。
而说也奇怪,从这一日起,小五竟再没有出现在辛尘面前。以往每晚的戌时,小五总会来取些点心吃,可从这一夜开始,他却再也没有在辛尘面前冒头。这不禁让辛尘愈加心慌。
接下去的几日,辛尘无数次想要离开这处别院,可但凡她动了想要离开的心思,总会有人走到她身边,请求她回房,宛若鬼魅一般。
小五不再出现,自己似乎被软禁在这处别院,这一切让她快要崩溃,连带着夜晚睡觉也总是噩梦连连,让她心烦意乱。
时间转眼,终于到了皇上生辰的前一日。
这一日一大早,伺候辛尘的两个丫鬟便喜气洋洋地冲入了房内来,端来了洗漱用品和新衣,一字排开站在辛尘面前。
辛尘方才睡醒,见到这阵仗险些吓了一跳。为首的大丫鬟笑眯眯道:“今儿个一大早,王爷便传了消息来呢。说是要来别院看辛尘夫子了,还要带您去郊外,和几位同僚一齐赏花。所以还请夫子快快换上这套裙裳,免得待会儿让王爷久等了。”
辛尘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说完,这才下了床,走到捧着裙裳的丫鬟面前,伸手掂起这条裙子。
这裙子正是一条鼓花裙,上头纹着精致秀美的迎春花,栩栩如生,美轮美奂。胸前亦微微露出一小片,平添几分妩媚。辛尘面无表情地将这裙子甩下,面无表情道:“我已习惯了着男装,这裙子如此漂亮,却是不适合我的。将它撤了罢。”
为首的丫鬟依旧笑眯眯,说道:“夫子如何能拒绝王爷他的一片好意呢。这次的场合十分重要,若是夫子不穿,岂不是要在裕王的同僚们面前失礼了?”
辛尘冷声道:“我是裕王的老师,不是以色侍人的妾室。去见他的同僚,我只需如以往般打扮便很好,你无需特意为我梳妆打扮。”
大丫鬟脸上的笑意变得奇怪起来,阴测测的,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
就在辛尘不明所以打算质问时,这大丫鬟已柔声道:“可这是裕王亲自吩咐的呢。辛尘夫子就算再不欢喜,怕是也得将这裙子穿上。”
说及此,大丫鬟拍了拍手,很快的,便从门口冲出两个丫鬟,强行将辛尘禁锢了起来。辛尘怒不可遏,厉声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放开我!”
大丫鬟笑眯眯走到辛尘面前,轻笑道:“奴婢们当然是裕王的人呀。只是辛尘夫子你如此不听话,裕王他就算再欢喜你,怕也要被老师您的棱角给磨平了。”
辛尘怒瞪着她,正想再说,可后脑却突然传来一击尖锐的痛意,她双眸一闭,便不知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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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等辛尘再睁开眼来时,她已穿着那条漂亮妩媚的裙子,躺在床上。昏迷前的意识全都回归到脑海中,辛尘猛地一惊,连忙快速站起身,想要将身上的裙子换下。可她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这个房间内还有别的衣物可供她换下。
辛尘气急,打开房门大步朝着外头走去,可直到她走到前院,身边也没有看到一个人,整个别院竟只剩下她一人!
越来越明了的阴谋气息不断朝她逼近,让她感到心慌不已。此时身边空无一人,岂不是逃跑的好机会。想及此,辛尘连忙冲到了正门口,伸手打开大门,想要逃离这处诡异的别院!可,就在此时此刻,辛尘打开房门之后,却就看到此时的别院门口,竟浩浩荡荡站着十余个打扮雍容华贵的贵妇贵女!
这些贵妇们还在欢欢喜喜地说着京城内最流行的发髻和服侍,而站在这群贵妇最中间的,正是梳着堕马髻的江宛芸。她穿着端庄华贵的乳云色琵琶襟长裙,手挽嫩荷色云丝披帛,将她的气质衬得温柔大方,气质款款。
众人和站在门后的辛尘相互对视,半晌,人群中终于发出一声质疑声:“这女子是谁?缘何会出现在裕王的别院之中?”
江宛芸眯了眯眼,缓缓朝前站出一步,便对着辛尘痛心地质问道:“此话本宫正要问问辛尘夫子。不知辛尘夫子不在南山书院育人,为何会出现在王爷的别院内?”
辛尘脸上仿若燃烧起了熊熊烈火,一股被人勘破的狼狈从她的心脏蔓延而出,瞬间便燃烧遍了她的四肢百骸。直到许久,辛尘才闭了闭眼,说道:“是裕王接我来到这里,是为皇上的生辰而来。”
江宛芸的双眸已经泛红,竟是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站在江宛芸身边的粉红裙贵妇见状,立马怒声骂道:“你说谎!今年皇上的生辰只打算和丽贵妃相过,你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小夫子,竟也妄想参加皇上的生辰?!”
辛尘愣怔,喃喃道:“你说什么?”
另外一位穿着鹅黄长衫的贵女讥笑道:“什么夫子,你看她身上穿的鼓花裙,如此妖娆放荡。我看啊,许是裕王养在此处的外室也未可知。”
辛尘的脸色已是惨白,脸色冷沉得可怕:“请你注意你说话的措辞!”
鹅黄长衫哼道:“怎么,敢做却不敢说?你如此不知羞耻做出这等丑事,竟然还强词夺理咄咄逼人,简直肮脏!”
江宛芸此时才终于啜泣地开口,对辛尘说道:“辛尘夫子,你若是,若是当真爱慕裕王,你尽管让裕王迎娶你,又为何,为何要让裕王在这别院内金屋藏娇,独独将我隐瞒……”
江宛芸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直听得众人看着辛尘的目光愈加憎恨和鄙视。
辛尘被这么多双眼睛逼迫得喘不过气,她的脸色泛白,可目光却依旧倔强:“我和裕王之间,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我更不是裕王的外室。”
粉红裙贵妇讥诮道:“你若不是裕王的外室,裕王又如何会单独将你藏在这?这不是金屋藏娇又是什么?”
辛尘掩在袖下的双手捏紧了拳,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道:“我和裕王之间,有单独的约定。总之,我并非他的外室。”
江宛芸已哭得愈加伤心:“那我呢,我算什么……你和王爷相互恩爱,甚至还有单独的约定,那、那我这个明媒正娶的侧妃,又算是什么……”
鹅黄长衫贵妇已将江宛芸搂在怀中,将她好生安慰了一番后,才怒目看着辛尘,冷怒道:“裕侧妃的腹中可是怀着裕王的亲生骨肉的,如今已结胎三月有余。带怀胎满十月后,裕侧妃便会母凭子贵,哪怕是转升为裕皇妃,也是有可能的。你一个不知从何处跑出来勾引裕王的贱货,也配和裕侧妃相提并论吗?”
怀孕?
辛尘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抬头紧盯着江宛芸的小腹,脸色惨白得可怕,看上去脆弱至极。所有的坚持都被这句话击败成了碎片!辛尘竟是浑身发抖,许久都不曾再说话。
江宛芸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伤心欲绝地走到辛尘身边。她伸手捏住辛尘的肩膀,哀声道:“辛尘,你告诉我,你和裕王是不是真心相爱,你若说是,哪怕要我退出,我亦甘愿!”
辛尘的眼中亦留下泪来。她不懂更不明白,原来薛思远和江宛芸之间都已经有了骨肉,那薛思远为何还要来叨扰她,追求她,难道只是在逗弄自己,把自己当做一个傻子,任由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江宛芸此时如此伤心欲绝,一声声一句句的质问全都重重打在她的心底最深处,让她羞愧难当,只想逃离。可她却不能,她不能!江宛芸捏着自己手臂的力气极大,让辛尘受痛。辛尘伸手推开她的禁锢,可突然之间,江宛芸竟顺势就重重地朝着后方倒去,仿若是受到了极大的推力一般。
身后一众贵妇连忙挽住江宛芸,将江宛芸的身体接着,才终于免去了她的跌倒。而与此同时,粉红裙贵妇已直接冲到辛尘面前,伸手对着辛尘的脸颊便重重甩出一巴掌。
一道清脆的掌掴声,让辛尘愣住。
紧随而来的是粉红裙贵妇冷冷的声音:“好大的胆子,不过区区一位见不得光的外室,竟也敢对裕侧妃动手,甚至还敢谋害皇家子嗣,真是其罪当诛!”
辛尘捂住自己的左颊,模样倔强,声音冰寒:“我没有推她。”
在场贵妇愈加沸腾,有人说道:“外室便是外室,如此不知羞耻,无法无天!”
有人说道:“此事并非小事,不如将这女子扭送宗人府,让宗人府好好查查此人底细。”
还有人说道:“此事乃是后宅之事,如何能惊动宗人府。不如直接一杯鸩酒,此事便是尘埃落地了。”
这群贵妇说得毫不掩饰,极近恶毒,辛尘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直到江宛芸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心境,方才看向辛尘,哑声说道:“此事本宫会和王爷据实相告,不管王爷如此处置你,本宫皆无怨言。”
扔下这句话,江宛芸率先转身走了。
剩下的贵妇们见江宛芸如此说,不便再多说,亦各自先后随着江宛芸离去。只留下辛尘一人呆呆站在门口,连头顶热辣的日头都无法温暖她的浑身冰冷。
府中的丫鬟们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将她强行拖曳回了这处别院。而辛尘宛若行尸走肉般地任由他们捉弄,失魂落魄。
她已失去了任何感觉,唯一在她心底在脑海中反复掠过的,全都是那句‘裕侧妃的腹中怀着裕王的亲生骨肉’。原来江宛芸都已有孕了,她都已怀胎三月了……
算算日子,正是辛尘和薛思远在沧州分道扬镳之后的事。
可自己才刚和他做了约定,约定若他愿意舍弃一切,便来婺城和自己成亲。为什么,为什么他才答应自己,一转身就能和江宛芸相互恩爱,琴瑟和弦!
所有的约定,所有的情话,竟全都是谎话。
辛尘将自己浑身蜷缩在床上角落,寒冷从四面八方涌现过来,让她避无可避。她从不知原来心脏竟能如此痛,仿若一把刀一块块将心脏割裂,让她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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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贵妇们挽着江宛芸,朝着马车方向走去。她们本在京城郊外赏花,只是回程途中太过疲累,才想要到这别院来歇息半晌。可没想到,这一歇息,竟就撞到了这别院内养着的女子。
江宛芸依旧在伤心流泪,别的贵妇自是对她颇是安慰,特别是鹅黄长衫贵妇,更是格外殷勤。这位贵妇正是言官元大人的正妻张氏。元大人三朝元老,十分迂腐,对己对人都十分严格。可唯独娶的妻子却甚是市侩,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势力。张氏并不喜欢自己丈夫的这一套迂腐的标准,十余年前她尚且还盼望着自己的丈夫能升官加俸,可一年年过去,元大人年纪越来越老,官职却依旧是个小小的言官,她便就此死了对丈夫的期盼心,只顾着自己在贵妇圈内应酬,也好给自己的一对儿女谋划好亲事。
只是张氏明明已上了年纪,却越来越害怕红颜不在,成日拼了命的穿些嫩色的衣裳,将自己往少女的方向打扮,看上去带着一些格格不入的滑稽。
裕王乃是皇上最宠爱的弟弟,如今皇上甚至不顾太后反对,将兵权都交到了裕王手中,如此器重。京圈贵妇虽说自诩人上人,可却最是势力不过。裕王得了势,他们便第一时间巴结上了最近最受宠爱的裕侧妃,想要从后宅开始,和裕王府打好关系。
后宅的贵妇们,也是官场社交最有利的方式。
张氏一边扶着江宛芸,一边对她说道:“裕侧妃好生心善,竟如此轻易地便放过了那小妖精。若是换做我,非要家法伺候,以正视听不可。”
江宛芸抹了眼泪,楚楚可怜:“本宫如何,又有什么打紧的。最重要的是王爷。若是王爷他果真欢喜辛尘夫子,那便是将辛尘她抬入府中,本宫亦是甘愿。”
张氏愈加可怜这个裕侧妃,说道:“那狐媚子哪里上得了什么台面。王爷他必然不会色迷心窍。想来再过个几日,王爷厌了她了,便会将她抛下了。”
剩下的贵妇们连连称是。另外那位粉红裙贵妇正是户部侍郎陶大人的正妻于氏。这位于氏整日里做的最多的,便是传递八卦嚼舌根。甚至可以说京城内的一半八卦,皆是通过她传递出去的。此时她亦插嘴说道:“只是不知这女子和裕王之间究竟是不是逢场作戏。若只是逢场作戏,侧妃又何必顾虑那么多,直接下令,将那女子除了也便是了。”
江宛芸依旧一副哀怜模样,说道:“此事便由王爷自行处理罢。本宫不过是个后宅侧妃,如何能管王爷之事。”
众人不由对江宛芸愈加生出几分好感来,只觉得裕侧妃如此深明大义,通情达理,不愧能让裕王如此宠爱她。同时亦对辛尘愈加鄙夷,恨不得当场便将那辛尘撕碎了去。
普通人家的妻妾皆是明媒正娶要下聘的,可外室却不同,外室乃是男人养在外头的,是见不得光的,不论男女,只要一说到外室,便总会露出些耐人寻味的暧昧笑容。只因外室这种玩意儿,也就比妓馆内的妓子们好些,乃是为人不齿的所在。
这群贵妇们,更是将外室当做大敌。若是有哪个男人在外头养了外室,那便是对她们这些正妻最大的羞辱。——而这便是方才这群贵妇们对以为是外室的辛尘,会有如此大成见的主要原因。
送江宛芸回裕王府后,这群贵妇们也便三两散了。可贵妇们散场了,今日的这则花边消息,也同时散开了。特别是这则花边消息有关于裕王,众人便愈加兴致勃勃地传递开来,甚至毫不夸张得说,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大半个京城都已知道了裕王有个外室的消息。甚至于那外室还想谋害裕侧妃的骨肉,实在是其心可诛!
当日夜里,丽荷来向江宛芸汇报事态结果,这个结果让江宛芸非常满意,连带着晚膳都多吃了一碗白米饭。
而就在江宛芸吃饱喝足后等着裕王来看自己时,裕王却始终没有出现。丽荷有些担忧地对江宛芸说道:“娘娘,您说会不会是裕王听到了什么……”
江宛芸淡淡瞥她一眼,讥笑道:“那又如何。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辛尘不过是他的外室,这对辛尘而言,可是致命的打击。可我呢,我如今怀着裕王的骨肉,哪怕他再生气,看在我腹中骨肉的份上,自不会对我如何。”
丽荷笑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全。”
江宛芸伸手拿起身边的鸡汤,一口口地将醇香的鸡汤送入嘴中。透过铜镜,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脸色红润,下颌饱满。
如今这样的锦衣玉食,只有她才配得上。想及此,她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等到今日在别院发生的一切,早在晌午就已经传入到了薛思远的耳中。而所有一切全都是隐藏在附近、目击了整个过程的小五,亲口告诉他的。
等小五将一切说完之后,薛思远尚且沉默半晌,许久都不曾说话。直到半晌,才听薛思远淡淡道:“辛尘如何?”
小五屏住呼吸,说得小心翼翼:“辛尘夫子十分伤心,流泪不止。”
话音未落,薛思远已将桌子上的折子全都扫到了地上,落地时尚且发出稀里哗啦的纸张交磨声。
薛思远脸上的笑十分甜腻,可他笑得愈甜,便愈恐怖。这是小五跟随他多年得出的血泪结果。小五垂下脑袋,愈不敢多言。
薛思远一边不断用手指捶着桌面,一边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帮她一把。你让下人传个口信,明日皇上生辰,要在御花园办小宴,让侧妃好好准备准备。”
小五这才领命下去了。
薛思远依旧斜倚在太师椅上,他盯着书桌上的烛火半晌,脸上的笑意终究还是变成了森冷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当日夜里,丽荷收到下人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通知了江宛芸,让江宛芸好生准备明日的宴会。江宛芸十分欣喜,只是笑着笑着,她眯了眯眼,对着丽荷招了招手。
丽荷凑近几步,等着江宛芸是发话。
江宛芸对丽荷一边笑着一边在丽荷耳边吩咐了几句,直听得丽荷兴奋连连,连声道‘娘娘英明’,这才退下,替江宛芸办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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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晌午,天气依旧炎热晴朗。八月份的天气已是初秋。奈何秋老虎十分凶猛,哪怕已入秋,天气却依旧不见半分凉爽。
辛尘便始终躲在房间内,不曾踏出一步。亦从昨日到今日,滴米未沾,整个人仿若失了魂魄般,不发一言,不置一词。可她如此,这几位丫鬟却是十分欢喜,当下也不顾她如何反应,直接闯入了房内,便将辛尘拉下了床,开始为她梳洗打扮。
辛尘未曾发话,更未曾阻拦。不过半晌,这丫鬟便将辛尘画了个妖娆妩媚的妆。又为辛尘换上了另一条散花如意云烟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只是不得不说,辛尘如此装扮,竟是美得惊人。非但将她妩媚的一面全都衬托出来了,甚至还将她的身形都带上了欲拒还迎的娇媚感。
可就算她再美又如何?此番她乃是进宫为皇上庆祝生辰,她如此打扮,只会让众人对她的不自爱产生鄙夷,认定她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外室。而她们的真正主子江宛芸,将会在这场对弈之中,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众人将辛尘压上了入宫的马车,等到马车哒哒消失在了她们眼前,她们这才相视一笑,回裕王府领命去了。
而辛尘所坐的这辆马车,却驶着驶着,便转到了一处略微狭窄的过道里。
这马车最终在一处小小的宅院前停下。车夫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这男子伸手扶着辛尘下车,将辛尘带入屋内后,便独自退了出来。这等异常终于让辛尘有了反应,她疑惑地打量着这处小宅子,十分肯定自己绝对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却不知他们将她引到这来是为了什么。
就在辛尘发愣的时候,屋内却冲出了一位模样明媚的女子,二话不说便抓着辛尘的手带入了房内。
这女子让辛尘坐在梳妆镜前,一边重新为辛尘装扮,一边笑着说道:“皇上的生辰宴,本不过是个小宴。可如今为了你,都改成了大宴呢。姑娘真是好福气呀。”
辛尘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愈加疑惑道:“为何说是为了我?”
这女子却不说话了,转而另说道:“参加宫宴,可不能穿得那般。你且放心交给我,我自会将你打扮地端庄又漂亮,不让有心人看你的笑话。”
辛尘眼中的疑惑终于一点点散去。她的眸中转而充满了戾气,一下子便重重握住了这姑娘的手,厉声道:“你可是裕王的人?”
这姑娘被辛尘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不,姑娘误会了。我……我自不是裕王的人,我乃是、乃是明珠公主派来的……”
辛尘依旧怀疑,可语气依旧柔软了不少,却还是不放心地重复问道:“当真?”
姑娘连连点头:“自然!”
辛尘垂下眼眸,轻轻‘哦’了一声。只是不知她这一声‘哦’,到底是欣喜还是失落。
可这些她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时间急迫,她先是将辛尘原本脸上的妖媚浓妆全都卸了,重新为她画了淡妆,又为她重新换了一套水波色广绣绫鸾衣,这才重新将辛尘送上了马车去。
等到马车重新驶上了前往京城的路,小五从一旁闪现出来,站在这个女子身边。
小五担忧道:“我看辛老师对王爷误会得不轻。”
这女子名丹珠,哼道:“谁让裕王如此伤她的心。”
小五瞥了丹珠一眼:“你懂什么,王爷对她可好了。”
丹珠讥讽道:“对她好,她还能这么伤心?”
小五道:“我哪里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
丹珠又哼了一声,昂着下巴走了。
马车载着辛尘,一路朝着皇宫而去。方才那女子说起明珠公主,才终于让辛尘缓缓恢复意识,开始逐渐分析自己的形式。经过昨天一役,她已经分外肯定那处别院内的人必然是江宛芸安排的。而昨日和那么多的京城贵妇和江宛芸撞面,必然也是江宛芸一手安排的结果。
只是不知江宛芸她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羞辱自己吗……若当真只是为了羞辱,那她确实做到了。她被她羞辱得彻彻底底。
今日的进宫,必然也是江宛芸一手安排的结果。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明珠公主竟也干预了此事,将自己换了一套装扮……
辛尘逼迫自己不再去想江宛芸已怀孕的事,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这次宫宴上来。这一次她必须升起十二分的防备,不让她们再伤害自己。和薛思远的约定可以不要,可自己的尊严,却必须捍卫!
想及此,辛尘伸手掀开马车的窗帘,只见烈日铺满了前方整个肃穆皇宫。雕梁画栋,琼楼玉宇,亭台楼阁,全都被染上了肃穆的金黄色,让人不敢造次。
亦有刺眼的目光透过窗户洒入她眼中,让她睁不开眼。
马车不疾不徐哒哒驶入皇宫宫门,而她,也不得不迎接接下来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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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宫宴正是为了庆祝皇上生辰而办。只是众位心腹大臣却都是临时收到的请帖,害得他们好一阵准备,这才率着家眷浩浩荡荡朝着皇宫而来。
皇上特意宴请了正三品以内的官员们,算是给朝内的心腹一个安慰。因着等辛尘入宫后不久,不断便有官员携家眷出现在自己身边,而只有她一人缩在角落,脸上挂着的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众位大臣位极人臣,家眷们也各个都是人精。见到辛尘一位陌生女子,亦不过多八卦,只是和她相互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不在理她,任由她继续缩在角落,神游太虚。
只是这十几位高官之中,只有兵部侍郎迟道一家与众不同。特别是跟随着自己母亲来参加这宫宴的迟决然同学,见到辛尘更是激动得险些维持不住自己此时的道貌盎然,第一时间就大步走到了辛尘面前,双眸定定地望着她,嘴角是激动得不能自已的笑容。
辛尘生怕迟决然同学做出什么过激反应,干笑着劝道:“迟决然同学,好久不见。”
一语惊醒梦中人。迟决然骤然从重聚的喜悦之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重新出现在京城的辛尘,半晌,突然淡漠说道:“老师和裕王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
辛尘沉默不语,她只是双眸复杂得看着他。
迟决然突然冷笑起来:“看来老师果然是偏心呢。诈死都要逃离京城,如今却又出现在了宫内。想必这其中缘由,可是都跟裕王有关?”
辛尘抿嘴,须臾,缓缓点头:“是。”
迟决然看着辛尘的目光愈加淡漠。他的笑容愈加阴冷,说道:“你可知我为了寻你,派了多少人力。老师却吝啬到只给我一个‘是’字吗?”
辛尘柔声道:“可是阿迟,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你明白吗——”
迟决然却极快速地打断辛尘的话,冷厉道:“老师不用和我说这些。老师这是打算把我对老师你的感情判死刑吗?你想告诉我,你欢喜的是裕王,而不是我,让我不要再白费力气是吗?!”
辛尘站起身,愈加担忧道:“阿迟,你听老师说!”
迟决然却已转过身去,声音阴冷:“不,我不甘心。老师,从头到尾你都不曾有过公平。我此生,都不甘心。”
说及此,迟决然便大步走出了政华殿,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辛尘想要去追,可此时却又太监走入,让众人移驾御花园,宫宴即将在御花园内开始。众人纷纷站起,一齐朝着殿门走去,拦断了辛尘的路。
等到众人都移到御花园后,辛尘依旧遍寻不到迟决然的身影,反而倒是远远看到了薛思远和江宛芸结伴而来。
日光刺眼,洒在他们身上,却衬得他二人男才女貌,神仙眷侣。
辛尘下意识后退走到不起眼的角落,此时此刻,她害怕看到他们的恩爱模样,衬得自己就像是个被人嘲笑的小丑,如此可怜。
她亦不知为何自己要来参加这宫宴,明明皇上并没有邀请自己,当初那老太监所说的邀请自己入京参加宫宴的说辞,不过是江宛芸用来引诱自己上钩的欺诈罢了,可此时此刻,她竟真的入宫来参加皇上的寿宴来了……
越想越不安,为止的阴谋让她焦虑无比,甚至让她想要逃离。可她却不能,她若逃了,只会让江宛芸愈加放肆得嘲笑自己,嘲笑自己是个不战而降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