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辛尘胡思乱想之时,身侧却有个太监走到她身边,笑眯眯地将她引导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上,并示意辛尘宫宴即将开始,让她呆在这个位置上,不要随意走动。
辛尘摸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先按照这小太监的吩咐照做,不敢造次。
而另一边,坐在薛思远身侧的江宛芸却一直在暗中搜寻辛尘的身影。她已命人将辛尘打扮成一幅放荡的模样,再将她送入宫来参加宴会。可她此时此刻找了这么久,却都没有找到辛尘的身影,这实在让她有些不开心。
她早已做好了当众羞辱辛尘的准备,可辛尘竟然没有出现。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失望呢……难道辛尘没来宫中吗?不,绝不可能。她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守门的太监定会让辛尘进宫来的,否则她送出去的黄金百两,岂不是白花了。
不过没关系,时间尚早,只要她在宫中,她便一定能将她揪出来。
想及此,江宛芸端起茶盏浅尝一口,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此时皇上已率着丽贵妃入了御花园,坐在了高位上。众人连忙朝着皇上跪下山呼万岁,等皇上说了平身后才又各自入座。
皇上的心情十分好,虽说边疆有突厥和匈奴的汹汹来袭,可此事已交给裕王和镇北侯一起处理,他可以很放心。皇上让众人莫要拘束,吃好喝好,自己亦观赏着乐府安排的舞乐,兴致甚好。
一直等到宴会进行一半,这些高门贵女们便又开始了一轮才艺表演,便是为的吸引在场名门之后们的注意。比如丞相家的儿子,又比如侍郎尚书家的嫡子……且今日宴会在场的皆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在场的男子们全都是出身不菲,简直是一挑一个准。
于是宴会发展到了后来,已是成了贵女们的相互比试才艺的竞技场,你弹一曲凤求凰,她跳一段鼓上舞,莺莺燕燕,简直好不热闹。
可苦了辛尘,独自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自己的左手边做着迂腐不苟言笑的中年文官,右手边做着肃穆森冷的领侍卫参将,让她只觉得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们这一个角落却是冷冷清清,这宴会的热闹丝毫没有传递过来。
用过膳,皇上也乏了,随意捏了个借口便带着心爱的丽贵妃退下了。此时才是众位大臣们的时间。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与各自交好的世家打着热络的交道,顺便再相互问询世家内可有适婚的男女,若能亲上加亲用来巩固双方的利益,那更是最好不过。
而辛尘却十分担忧,如今宴会都快结束,江宛芸却依旧不曾刁难自己,难道说她良心发现了?
可这种滑稽的念头才刚冒出来,便被她否决了。一个人的恶若能这般轻易回头,那世间何来那么多的坏人。
辛尘在位置上默默喝着茶水,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而此时此刻,江宛芸正在和户部侍郎陶大人的正妻于氏,以及言官元大人的正妻张氏,一齐说着妇人话,从首饰说到衣着,又从衣着说到各自的子女。
说起子女,江宛芸十分幸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脸幸福得说道:“还有七日,便满四月了。也不知我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又会是长得什么模样。”
张氏最是擅长溜须拍马,闻言便笑道:“小侯爷自然是又像裕王爷,又像夫人您的。”
于氏也道:“自是如此。”
江宛芸甜蜜地微红了脸颊,别人看来,只会觉得这位裕王侧妃如此贤惠,秀外慧中。
方才起,裕王就跟着几个将军敬酒去了,于氏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远处正在喝酒的裕王,对江宛芸压低声音说道:“不知夫人可曾将昨儿个那位外室的事,知会王爷?”
闻言,江宛芸马上又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哀叹道:“并不曾。本宫一心只想着好生侍奉王爷便已足够了。其他的,本宫想要让王爷自己去解决……”
张氏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道:“可夫人您才是明媒正娶的,若是夫人完全不表态,怕是王爷他会觉得夫人您……”很好欺负。
自然,张氏并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这些事,她们只能给建议,可不能说太多。
江宛芸面上感激得看着她们,说道:“本宫记下了。真是谢谢二位夫人,能如此悉心教导本宫。”
张氏和于氏自是不敢言谢,又说了写客套话,这才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去。
江宛芸倒是想要在御花园内走一走,想要看看辛尘到底藏到哪去了,可奈何这两位夫人却总是拉着自己聊些家长里短,她心中厌恶,可面上依旧得装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实在让她意难平。
眼看时间就这么划到了下午申时三刻,宴会已开始散场。江宛芸终于可以摆脱张氏和于氏,借故说要等去御花园的裕王回来,和她们告辞。
张氏和于氏自是不能陪着她一起等裕王,这才各自离开了。在场的世家大臣们开始纷纷散场,而亦是此时,江宛芸这才看清楚了辛尘。她轻笑一声,捻起身上的月红色金线刺绣凤罗裙,便一步一步缓缓朝着辛尘走去。
辛尘此时已跟随着大臣们离开的方向走去,可骤然间,她就看到江宛芸已出现在自己面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宛若毒蛇阴冷,丝丝密密朝着辛尘而来,让辛尘避无可避。
辛尘停下脚步,不知为何,她就觉得这样的江宛芸,真的很可怜。她看着她的目光逐渐转向了怜悯,说道:“你费尽心机要将我引入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宛芸笑得温柔,这笑和她眼中的阴冷显得如此违和。她热络得挽住辛尘的手,仿若和辛尘是多年的老友。她拉着她,走向了另外一条略显偏僻的小道,一边笑着对辛尘说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辛尘夫子不知吗。”
辛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这一条御花园小道并不算偏僻,只是此时大部分人都朝着官道走去了,且此时太阳都快小山,便显得这条小道有些阴森。
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江宛芸嘴角虚伪的笑意终于消失,阴冷道:“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辛尘。我想要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呵,辛尘,当初是裕王自己为了子母泉水,才答应娶我。可如今呢,如今他竟为了你,背叛了我!”
江宛芸又看向辛尘身上的绫鸾衣,愈加讥诮:“我还道为何方才瞧不见你,原来你已换了一套装扮。辛尘,我倒是小瞧了你。”
辛尘不理会江宛芸的阴阳怪气,直接了当发问:“你想要和裕王一人一世一双人,和他相携一生,白头偕老吗?”
江宛芸冷冷看着她:“不可吗?”
辛尘道:“可他是皇家子嗣,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是整个大齐的王爷。你如今亦不过是个他后宅内小小的侧妃,你竟幻想将他绑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吗?”
江宛芸厉声道:“哪怕我绑不了他一辈子,难道你就绑的了吗?你的出身卑贱,才情相貌哪样可与我相提并论?!若是我绑不住他,你更休想能绑住他!”
辛尘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从未想过要将他绑在我身边。我甚至,从未要求他来到我身边。我只是让他明白,若他想和我在一起,必须抛弃身份,抛弃权势,抛弃一切跟我走。若是他做不到,我情愿他不要再出现我面前。这是我对爱人的要求,而不是我对裕王的要求,江宛芸,你能明白吗?”
哪怕她的对象,不是裕王,是其他人,她亦是秉持着这样的做法。这就是她的态度,哪怕是裕王,也必须要遵守。他若是能接受,他来;若是他不能接受,那尽管走便是。
她从不是个视爱情为全部生命的女子!
江宛芸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她眼中的恨意便愈盛。她一步一步逼近辛尘,让辛尘忍不住一步步后退。
辛尘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的疯狂,她从不知为何当初那个温温柔柔的女子,竟会变成如此这般。辛尘道:“江宛芸,你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江宛芸脸上的目光变得凄厉:“对啊,我本不该是这样的。我如今才是裕王唯一的妻子,我才是他的枕边人,我甚至夜夜承欢,多么幸福啊!——可是辛尘,为何裕王的书房内,全都是你的画像!全都是你,全都是你——!”
她的目光变得阴寒无比,竟是将辛尘逼到了前方的御花园小荷池前。
甚至不远处就有巡逻的侍卫,在不断来回走动,以及还有好几位大臣家眷们,正打算离开御花园。
江宛芸看着辛尘,低声诡笑:“不过很快,裕王心中便不会有你的存在了。辛尘夫子,你一定不知,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说及此,江宛芸突然就伸手重重捏住辛尘的手。
辛尘脸色大变,只道江宛芸要将自己推入池中,正待防备,可突然之间,江宛芸却只是借用了自己的力道,随即一声尖叫传来:“不,辛尘,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一刻,辛尘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时,江宛芸已落入了河中,整个人的身体宛若浮萍一般,在池塘之内沉浮。
身侧已有眼疾手快的太监和侍卫围了过来,并开始下水打捞江宛芸。眼看江宛芸身为一个孕妇,在水中沉浮的模样如此脆弱不堪,辛尘只觉得浑身泛冷,如遭雷击!
她根本就没想到,昨日她才用过的招数,今日她竟然还要再用一次,甚至这一次她用得更绝,直接在皇宫之内做出这等事!——若是被皇上知道此事,觉得自己竟胆敢在皇宫之内伤害皇嗣,伤害裕侧妃,险些让江宛芸一尸两命,皇上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辛尘脸色惨白,浑身冰冷。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一把大火将辛家燃烧殆尽,最终她却因这等龌蹉事,终究免不了被砍头的命运,她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而就在辛尘忍不住胡思乱想之时,侍卫们也已将江宛芸打捞了上来,早已有宫女拿来了毯子,将毯子裹在了江宛芸的身上。
此处的消息传得极快,周围尚未散场的大臣和家眷们全都过来了,御医和江宛芸的侍女们也全都过来了,亦早已有宫人已经去了御书房,要去将皇上和裕王请来。
所有人将江宛芸围成一团,只有辛尘站在他们这么多人的对立面,孤零零地承受着来自这么多人质疑和愤怒的目光。
可辛尘突然竟不慌了,她只是挺直脊背,面无表情道:“我没有推她。”
此时户部侍郎的正妻于氏适时地站了出来,不敢置信道:“竟然又是你!你这个毒妇,你缘何会出现在此?!”
众人闻言,不由好奇个中缘由,纷纷问道:“陶夫人可是知道些什么?”
陶夫人已十分忿忿不平道:“我自是知道的!这位自称是夫子的女人,处心积虑勾引裕王,昨日我等尚且刚刚在裕王的别院见过。这女子昨日得知裕侧妃有孕后,便推攘了裕侧妃,害得裕侧妃险些摔倒。没想到今日,她竟会出现在此,更没想到她竟在皇宫之内都不愿放过裕侧妃!”
原来眼前这位女子,就是昨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说中的裕王的外室。
这女子看上去确实长相姣好,能得裕王欢喜,也算情有可原。可裕王乃是皇上最宠爱的弟弟,若是当真喜欢一个女子,又如何甘心只将这女子做一名最卑贱的外室?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缘由。
而此时言官张大人的正妻张氏亦跳出来,说道:“实在是胆大包天!昨日在京郊别院也便罢了,如今可是在天子眼下,皇宫之内,你竟也敢对裕侧妃行这等猖狂狠毒之事,你便不怕遭报应吗?”
众人看向辛尘的目光已带上了十足的鄙夷。京城贵女,自是最不屑和外室为伍,更鄙夷外室这等卑贱的玩意儿,和她站在一处,都算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可人群之中有人却觉得辛尘越看越眼熟,半晌,终于有道声音响起:“此女不正是南山书院的辛尘老师吗?”
众人一听,脸色更是变得一变。——难怪裕王宁愿将这女子藏在别院当外室,也不愿给她名分,原来这女子竟是裕王的老师!
师生之间,岂能……这不是乱了纲常,逆了伦理吗?
众人便愈觉得辛尘肮脏,看着她的目光已带上了深深的厌恶。
可无论辛尘的心下如何颤抖如何滴血,她却依旧挺直自己的脊椎,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丝的服软和难过。
她不能输,她真的不能输。是他的父亲拼尽全力给了她新生,她要惜命更要爱命,若她就此服输,就真的输了!
她抿着嘴,火辣辣的夕阳将她整个笼罩,将她整个人都带上了一层倔强的火红色。她的目光如炬,竟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耀眼:“我说过,我没有推裕侧妃。我更不是裕王的外室,我和裕王之间,有属于我们自己的约定。”
约定是真的,感情是真的,她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她不说谎话,她不屑说慌话!
陶夫人说道:“哼,你和裕王爷的约定?你被裕王金屋藏娇,这可不就是你和裕王爷之间的约定吗?”
张夫人也说道:“你总是说你和裕王之间有约定,你不是裕王的外室,难道你敢保证,你对裕王,当真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其他人亦附和道:“对啊,除非你发毒誓,你对裕王绝没有非分之想,你和裕王爷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辛尘动了动嘴,可话却哽在了喉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宛芸此时已恢复了些许力气,只是她的脸色惨白,看上去依旧脆弱得可怕。江宛芸伤心道:“大家,大家不要再逼迫姐姐了……我相信她定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所以才会三番两次对本宫下毒手……”说及此,她愈加伤心得落下泪来,“可是辛尘姐姐,我如此相信你,甚至愿意试着接纳你,为何你却非要置我和我腹中的胎儿与死地啊……”
她一边说一边哭泣,直看得众人愈加同情怜悯她,也对辛尘愈加不齿和厌恶。
另外一位贵妇对辛尘骂道:“好一个毒妇!既然你敢在宫中对裕侧妃行这等事,便要做好相应的代价!谋害皇嗣可是大罪,你如此作为,自是要扭送宗人府,让宗人府好好治你的罪!”
辛尘的声音已带上了一丝沙哑:“我无罪。”
众人愈怒,甚至已有激进者冲到了辛尘面前来,再次质问:“你无罪?宫内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明明是你将裕侧妃推入池中,你竟说自己无罪?”
辛尘道:“我不曾推她!”
此人道:“你未曾推她,难道是裕侧妃自行跳入这池中不成?”
辛尘淡淡看着他,再不说一句话。
众人不由爆发出了讥诮的笑声。裕王此时正接管边疆军权,不日即将率军出征边疆,皇上对他的宠爱众人都看在眼中,而裕侧妃又是裕王最宠爱的妻妾,如今还怀着裕王的孩子,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
若是他们能替江宛芸出头,他日这位裕侧妃定然会卖给他们一个顺水人情,但凡有需要裕王帮忙的地方,介时便可通过江宛芸来行事。
且再进一步,皇上至今无所出,甚至有传言说皇上难以生育……若是若干年后,江宛芸母凭子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场众人有不少皆是皇上心腹,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想了透彻,连带着对辛尘的态度便愈加强势起来。此时间,已有想得透彻的人围了上来,不愿和辛尘再多说下去,而是直接对身侧的侍卫道:“将这疯女人带下去,压入大牢等候发落。”
话音未落,身侧已有几名侍卫围了上来,直接将辛尘禁锢住,便要拖着辛尘往外走。
可就在此时,远处却突然走来几列宫人,簇拥着其中的一位身着紫色蟒袍的高大身影!而来人模样俊美无虞,仪表风流,不是裕王又是何人。
薛思远远远走来,不知为何,辛尘此刻却怕极了他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他和江宛芸并肩而行的画面尚且历历在目,让她痛得无法呼吸。她从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竟然对他用情深到如此地步,让她变得如此狼狈。她甚至从未如此嫉妒过江宛芸。
众人见到裕王,全都对着他跪下请安,而辛尘,亦迟钝半晌,也终于垂下眼眸,对着薛思远跪了下去。
可她的心脏和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害怕他也像这些人这般指责自己,指责自己竟推江宛芸池塘,要谋害他的孩子。——光是想想,都让她觉得痛到窒息。
可薛思远的声音却带着几分风流的调侃:“这么多人围着本王的老师,不知是为何事?”
可调侃之中,却又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剖面而来,这让众人的心都忍不住颤了颤。立马便有一位大臣跳出来,将辛尘妄想谋害裕侧妃和裕侧妃腹中孩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薛思远说了一遍。
薛思远十分震惊:“竟有此事?”
可薛思远的话音还未落下,不知怎的,薛思远旁边的一位黑衣侍卫却十分急促激动地看向江宛芸,失态道:“裕侧妃可有何损伤?”
这侍卫的反应让大家都觉得怪怪的,御医早在众人质问辛尘的时候就已经替江宛芸把过脉,闻言连忙说道:“裕侧妃受了刺激,胎象不稳,且身体受凉,需好生保胎……”
裕王的目光凌厉地扫在这个侍卫身上,缓缓发问:“本王尚且未问,你倒是十分积极。”
可谁知,这侍卫却突然猛地跪在了地上,不断朝着裕王叩首,一边颤声说道:“一切都是属下的错,求王爷饶过裕侧妃,她、她毕竟怀着孩子啊!”
裕王已重重一脚踢在了这男子的胸前,让他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去!薛思远表情目光变得十分阴冷,声音更是夹带上了无边的煞气:“你说什么?”
这侍卫的脸色已是惨白,嘴中已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知不断朝着裕王叩首求饶,一声声的‘王爷饶命’,简直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而也不禁让众人看了看江宛芸,又看了看这个侍卫,一种十分诡异又大胆的想法,忍不住在众人脑海中冒出……
裕王已直接从身侧心腹的腰间拔出长剑,直指向这名不断求饶的侍卫,冷厉道:“你若不说实情,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可这侍卫却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江宛芸,便又对着裕王匍匐着跪了下去。
江宛芸饶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这侍卫的意思。她脸色吓得惨白,连忙挣扎着要走向裕王,一边不断喘着粗气说道:“王爷,王爷,臣妾、臣妾并不认识这侍卫……”
薛思远却不理她,只是对着这侍卫冷笑:“好,你若不说,我便……”说话间,他已将手中长剑,对准了江宛芸。
这一个举动,让江宛芸愣了,在场众人愣了,更让辛尘震惊无比,完全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可见薛思远将长剑对准了江宛芸,这侍卫却变了脸色,对着薛思远愈加猛烈得叩首,一边口不择言道:“请王爷不要伤害伤害芸儿,不要伤害芸儿……”
此时此刻,薛思远脸上的表情戾气重得能杀人,可他却怒极反笑,眯着眼睛说道:“哦?芸儿?看来你和本王的侧妃,甚是亲密呢。”
这侍卫竟留了眼泪来,哑声说道:“我和裕侧妃是相互欢喜的,还请,王爷成全。”
薛思远这下已是完全笑不出来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所以,你和裕侧妃暗通曲款多久了?”
侍卫道:“三月有余……”
薛思远周遭的温度愈加冰冷:“江宛芸腹中的孩子,是你的?”
这侍卫沉重得点了点头。
江宛芸却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尖叫声,整个人宛若疯了似的朝着薛思远扑了过去,惊恐道:“不,不——!王爷您别听他胡言乱语!!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根本就不认识他——”
可这侍卫却痛心疾首道:“芸儿,事已至此,你我不妨认罪,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江宛芸却对着这侍卫厉喝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叫我芸儿?!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可这侍卫亦是伤心无比,留下了深情的眼泪:“芸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是太紧张我们的孩子,才会一时露出了破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芸儿,我是太爱你了,才会如此!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江宛芸早已泪流满面,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疯子,竟然说自己和裕王的孩子是他的!让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崩溃,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更不明白突然之间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江宛芸的面容都变得狰狞起来,诡厉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辛尘的人,是辛尘让你来陷害我的,是不是?是辛尘想要加害我和裕王的孩子,所以才派你来诬陷我!”
这侍卫竟直接将江宛芸紧紧抱住,说得深情又悲戚:“芸儿,王爷根本就不爱你,从头到尾只有我深爱你啊!你还说你要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江宛芸宛若疯魔般的想推开这侍卫的禁锢,一边声音凄厉对薛思远说道:“王爷,臣妾当真不认识此人!”
薛思远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面容冷漠,模样绝情。他说道:“阿九,你跟随本王多久了?”
这名叫阿九的侍卫对着薛思远叩了响头,才说道:“还有三月,便是五年。”
薛思远道:“五年了。人之一生,又有多少个五年。本王给你一个辩驳的机会,你当真,和本王的侧妃有染?”
阿九侍卫道:“侧妃的胸前有一道荷花印记。”
薛思远彻底不说话了,江宛芸亦愣怔当场。周围在场所有人全都脸色怪异,震惊于自己所听到的八卦。
不得不说此事实在是跌宕起伏,神转折太多。——明明刚才他们还在替这个裕侧妃争气,想要将这个伺机谋害皇嗣的外室伏法,可突然之间,这个裕侧妃腹中的孩子竟然不是裕王的,而是裕侧妃和侍卫私通的产物!
众人完全一脸懵,根本看不明白为何事情会是如此走向……
薛思远周遭的气场瞬间又冷漠了三分,他似笑非笑道:“好,很好。侧妃,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江宛芸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满脸泪痕狼狈不已,一路匍匐到薛思远脚下,抓住他的衣摆苦苦哀求:“王爷,你信我,你应信我的!这侍卫是辛尘的人,是辛尘叫他来陷害我的!我腹中怀的的的确确是你的骨肉,你信我!!”
薛思远却再也不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凝视着前方,冷漠道:“裕侧妃累了,扶她下去休息。”
立即便有两位宫人冲到江宛芸身边,一左一右将江宛芸抬了下去。她的声音尚且一声比一声凄厉传来,让人听得没来由地心颤。
薛思远面容冷清看着前方,目光似是在看向辛尘,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别的地方。裕王叹道:“今日之事,乃裕王府之耻。还请各位大人对此事保密,本王感激不尽。”
说及此,裕王对着大家作揖拱了拱手,又说道:“辛尘夫子并非本王外室,本王虽爱慕辛尘夫子,却向来发乎情止乎礼,不曾逾越雷池一步。此番接她入京,也不过是皇上亲自邀请,让辛尘夫子参加皇上的生辰宴罢了。若是再有人胡乱抹黑辛尘夫子的名节,本王绝不轻饶。”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只是虽说裕王说自己对这位辛尘夫子发乎情止乎礼,可他还说了自己爱慕辛尘夫子呢,可见这二人之间确实有故事。
只是众人亦听明白了,裕王话里话外的语气,明显是更偏向这位辛尘夫子些,这位裕侧妃注定已经凉凉。
知趣的众人连连像裕王保证自己绝不乱嚼舌根,这才各自散了。只有辛尘依旧站在原地,凝眉看着薛思远。
温婉的落日余晖洒在他们二人身上,亦有一阵阵温柔的桂花香飘荡在二人的鼻尖。辛尘一步一步走向他,站定在他面前,轻声道:“薛思远,江宛芸腹中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薛思远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眸光仿佛带着无数的星辰和温柔:“方才老师没有听见吗?那是江宛芸和阿九私通的孩子。”
辛尘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可是江宛芸如此爱你,怎会轻易和别人私通……”
薛思远紧紧抓住辛尘的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江宛芸如何所想,我并不知晓。我只想告诉老师,我并未碰她分毫,她腹中胎儿并非我的骨肉。”
辛尘愣住,许久不曾说话。
薛思远抚过辛尘脸颊,又笑道:“老师答应过我,只要我放弃一切,便能永远和你在一起。明日我会让小五送你回婺城,老师只要乖乖在婺城等我回来便是。待我忙完手中事物,定第一时间去寻你。”
说话间,薛思远已牵着辛尘的手,一路朝着宫门方向走去。辛尘看着前方身形高大的薛思远,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读懂过他。
辛尘轻声道:“阿远,你这套将计就计,真是不错。”
薛思远的身形微顿:“老师何出此言?”
辛尘道:“是江宛芸将我接入京城,将我安置在别院,又是她想要引导众人,误以为我要谋害她腹中孩子,而你一路顺着她的思路,最终再来个反转,将她一刀致命……阿远不愧是裕王,朝堂政治尚且能玩转于股掌之间,又何况是后宅女子的雕虫小技……”
薛思远轻笑声传来:“老师谬赞。”
辛尘道:“可是江宛芸的一生,又该怎么办呢?”在满朝文武面前,揭穿堂堂一介皇妃和侍卫通奸。她被薛思远捧上高位,又被他亲手从高处摔下来,摔得如此彻底,她此生,最终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薛思远道:“是她玩弄权利在先,就别怪我不仁在后。”
辛尘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是苍凉还是唏嘘。许久,她叹气道:“是我妇人之仁了。”
薛思远道:“老师没有妇人之仁。老师这样已经很好,我很喜欢。”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了南宫门,薛思远亲自将辛尘带上马车,并带着她一路重新朝着那处别院飞奔而去。
别院眨眼就到,薛思远亲自带着辛尘入别院,将别院内的小厮奴才们全都新换了一批。一切忙完之后,又和辛尘呆在书房内,热切地看着她,似是有千言万语要对辛尘诉说。
院子内的烛火已全部点燃,红烛燃烧正旺,印衬再辛尘脸上,显得她的脸蛋红扑扑,暖洋洋。
薛思远道:“还有七日我便要率军前往北疆。匈奴和突厥这两年灾祸不断,内忧严重,先有冰雹雪灾,后是灾后瘟疫,牛羊死伤惨重,草原尸横遍野,为掠夺资源才集结军队和暴民灾民,在北疆放肆侵犯。”
薛思远继续道:“灾祸最是伤民本。三年前大齐亦有一桩灾祸事,正是山东特大旱灾案。当时山东大旱严重,农民颗粒无收,饿殍一片,尸横遍野。朝廷本该第一时间开仓放粮,可却有贪官从中牟血利,背负万条农民性命,赚夺命钱……辛尘,你怎么了?”
辛尘脸色惨白无比,浑身更是遍布冷汗,她脚步踉跄后退一步,哑声道:“只是突然有些伤感。”
薛思远皱眉,亲自扶辛尘坐下,又下人熬来参汤,亲眼看辛尘喝下才肯罢休。
薛思远柔声道:“老师不愿听这些人间惨案,我便不提。”
辛尘却只觉得头痛难忍,甚至手心依旧冰凉一片。辛尘突然抬头看着他:“待你凯旋归来,是否会来婺城寻我。”
薛思远正色道:“自然。”
辛尘心中挣扎许久,方才尝试着哑声道:“若,若你发现,我其实十分不堪,你可还会来寻我?”
薛思远凝眉看着她:“老师为何会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