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红花到了韩云辉手中，韩云辉接了一句：“云影若积雪。”
然后，是文诺接道：“雪尽马蹄轻。”
韩云辉又接了一句：“轻风拂面过。”
丁晗接道：“过岭见云鹊。”
偏偏下一次，红花落到了钱悠然手中，钱悠然瞪了韩云瑶一眼，埋怨道：“瑶儿你怎地动作这么慢，若是你快一些，这花又怎么会在我手上？”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起来。
韩云瑶也忍不住笑，伸手接过被钱悠然使劲揉着的红花，道：“是我不好，这花就应该落在我这才对。”
被大家看着，又被钱悠然暗暗掐了一把，韩云瑶便接道：“却是梅先动。”
段朗念道：“过岭见云鹊，却是梅先动……”
韩云瑶笑而不语。
赵凝儿道：“瑶儿，我想了一句，你听听看，过岭见云鹊，却是归心急，如何？”
韩云瑶抿唇：“赵姐姐接的自然是好的。”
段朗念着：“过岭见云鹊，却是归心急……”
没有评论，但众人看得分明，段朗的神色间都是赞赏。
一旁拿了笔墨替众人录诗的丫鬟停下手，不知所措地看向文青竹：“姑娘，该录哪一句？”
文青竹面露难色，看向文诺。
文诺咳了一声，道：“不如两句都写上吧。”
韩云瑶道：“当然是录赵姐姐的那一句，两句都录上，我不是成了笑话了么？”
这话引得众人都看向韩云瑶，只见眼前少女眼里含笑，坦然大度，神情间甚至是有些崇拜地正看着赵凝儿。
“啪”的一声，却是封子珞踢开身下凳子，起身向着录诗的丫鬟而去。
丫鬟退后，封子珞上前拿过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竟是亲手录入了诗句。
一时间无人开口，韩云辉第一个站起来，去看封子珞写的那字，口中念道：“却是梅先动。”
撂下笔，封子珞仍是面无表情，走回座位，抬眸淡淡扫过四周，道：“继续？”
众人未及反应，韩云辉那边叫道：“子都好字！”
于是大家起身，去看封子珞的字。
赞叹声顿时响起，倒是忘了诗句的事。
唯独段朗面皮发僵，坐着未动。
文诺回来坐下，还在说着：“子都这字，怕是我再练三年也赶不上。”
似乎是不耐烦，封子珞道：“有何稀奇？三殿下在御书房是常常见的，不过如此。”
文诺一滞，看向段朗。
若不是封子珞神情太过疏淡，文诺都要确定，封子珞是在挑衅。
再看段朗，只见他扯动嘴角，道：“是，子都的字便是父皇都是赞过的。”
突如其来的，气氛有些僵。
封子珞却一勾唇，看向拿鼓的小厮，道：“还不开始？”
小厮一个激灵，“咚”的一下敲响了小鼓。
文诺急忙道：“开始，开始，我们再来。”
鼓声中，韩云瑶狠狠地给了封子珞一个白眼。
这家伙就是没事找事。
她才不在乎什么才女的名声，那东西赵凝儿想要，拿去就是。
人么，总要站在一个足够的高度，摔下来才会生不如死。
闹了这么一回，赵凝儿一向完美的温婉模样终于出现了裂缝，笑容里带了几分不自然。
韩云瑶看得分明，每每视线移到封子珞那边，赵凝儿的眼底都会闪过幽怨。
诗句接龙之后，喝过茶，文诺道：“听闻子都吹箫若仙音，可惜我却没有这个福气，还未曾听过。”
封子珞淡淡地勾了勾唇，并未出声。
段朗道：“说起仙音，我倒想起那日赵姑娘的琴声，大抵也可称一声仙音吧。”
说着，段朗的目光直接落到了赵凝儿身上，隔着距离，段朗与赵凝儿相视一笑。
赵凝儿流露出适当的羞意，说道：“殿下过誉了，臣女岂敢与子都公子相比，更不敢担‘仙音’二字。”
文诺道：“今日大家遇到也是巧了，不如，子都卖我个情面，与赵姑娘合奏一曲？”
别人尚未接话，韩云勇已经拍开了手，叫道：“那感情好！”
韩云辉想要阻止韩云勇，却是晚了一步，只得无奈地对韩云勇使了个眼色，奈何韩云勇并不看他。
赵凝儿微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韩云勇嚷道：“文大哥可有好琴？一般的琴怕是配不上赵姑娘。”
韩云辉再忍不住，用力敲了敲韩云勇的肩头，道：“这般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韩云勇讪讪地坐了下去。
段朗微笑着看向封子珞，说道：“子都还未答应，旁人急也是无用。”
大家的视线便都落到了一直沉默的封子珞身上。
被这么多人看着，封子珞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懒地开口道：“不成，今日我手疼。”
文诺面上一僵，干干地扯了扯嘴角，道：“那算了。”
封子珞的一双手，便成了众人视线聚焦处。
只见封子珞一手扶额，一手摆弄着面前的茶盏，神色平淡。
只那双手，端的是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堪称完美。
蓦地，韩云瑶面上一烫，手掌不由得捏紧。
掌心处的那一点灼热，仿佛还在。
韩云辉笑了笑，很是了然地道：“手疼当然吹不得箫，若赵姑娘不计较，便请独奏一曲如何？”
旁人便看赵凝儿，赵凝儿甚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下人拿来琴，赵凝儿净了手，弹了一首《阳春白雪》。
曲罢，人人皆是久久不能回神。
却也不是人人，韩云瑶不在其中，另一个，正是封子珞。
韩云瑶很不懂，赵凝儿的琴技的确是好，怎地封子珞这般嫌弃？
赵凝儿收了手，唇畔挂着浅笑，目光扫过眼前的人们，仿佛是无意，在封子珞那里停的久了些。
见到封子珞的不耐烦，赵凝儿笑容一滞，起身道：“凝儿献丑了，请子都公子指教。”
赵凝儿越是谦逊，就越显得封子珞无礼，换做别人，大概总是要顾着几分面子的，但赵凝儿料错了，封子珞与别人不同。
韩云瑶叹了叹，这一世的赵凝儿是怎么了，若是想要嫁给段朗，又何必要去招惹封子珞？
再有，在封子珞那里一而再地受挫，还不够么？
难道聪明的赵凝儿变得笨了，才会反复地自取其辱？
赵凝儿话落，大家看向封子珞。
封子珞还是一手扶额一手摆弄茶盏的动作，只是这一次，他像个顽童一般，正用一根食指将翻转过来的茶盖滴溜溜地旋转着。
仿佛是才察觉到动静似的，封子珞按住茶盖，抬眸看了看周遭，道：“完了？”
一时无声。
韩云瑶很好心地同情了赵凝儿那么一瞬。
换做是她，她会钻地洞的。
韩云勇先就不满地叫道：“子都在想什么？赵姑娘琴技超凡，怎地子都全然无觉？”
“问我作甚？”这回封子珞回答的极快：“与我何干。”
众人：“……”
赵凝儿泫然欲泣。
韩云辉一脚踢开韩云勇，道：“多嘴！”
文青竹悄悄拽了拽韩云瑶的袖子，韩云瑶回头，看见几个女孩子都是一脸的不忍。
唔，如此这般的不肯怜香惜玉，怕是日后，封子珞会令女子谈之色变。
身为主人家的文诺已是彻底无法反应了，他本就不是多么圆滑之人，此刻只剩下了尴尬的无语。
那边封子珞起身，开口道：“昨夜没有睡好，此时头疼得紧，我这便走了。”
话落，封子珞竟然真的向外走去。
忽地，有人喝了一声：“站住！”
封子珞身后，段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冷道：“子都是故意的吧，既然如此不留情面，为何要来？”
“呵！”随着一声嗤笑，封子珞转身，直直地看向段朗：“我倒是想留情面呢，可是，三殿下你，脸够大么？”
段朗：“……”
众人：“……”
唉，韩云瑶忽然觉得头痛，封子珞这是要作死的节奏么？他那个样子，摆明了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啊。
“你！”段朗怒极，抬手一指：“放肆！”
“哦？”封子珞扬眉：“我这便与三殿下进宫，请陛下来断一断，何为放肆。”
韩云辉立时白了脸，三两步奔至封子珞身边，急急道：“子都，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看了看韩云辉，封子珞道：“世子误会了，我并未冲动。”
从头至尾，封子珞一直是淡漠懒散的语气，神情里并无怒意，的确看不出冲动来。
但对韩云辉的这句话，却分明比对其他人态度好了许多。
段朗牙齿咬得咯咯响，脸色青了又白。
文诺上前，硬着头皮劝道：“殿下，子都，都是误会，哪里就至于进宫去呢，都是我的不是，想来是我招待不周，引得大家不适……”
段朗僵着脖子扭头，看了文诺一眼。
这一眼阴冷无比，文诺一个哆嗦，硬生生地把未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韩云瑶这边，几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已经慌了。
赵凝儿用力咬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底，封子珞与段朗一前一后地走了，他们会不会真的进宫，便不得而知了。
一场诗会，草草结束。
文青竹脸色很不好，仍强打精神对几个女孩子赔不是。
丁晗后怕地道：“我可是长见识了，子都公子他，也太骇人了。”
钱悠然道：“青竹姐姐，他们会进宫么？子都公子怎么胆子这么大，说得好像皇宫随他进出似的。”
可不就是随他进出么，韩云瑶默默想着，封子珞在皇帝面前也是这副模样呢。